第 48 章 濫情的懲罰

第 48 章 濫情的懲罰

()世界上,有些感情,我是不能夠理解的。

大抵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體會過。

譬如親情。

我是個孤兒,從小便知道自己沒有人可以依賴。

即使是這一世,我對爹爹的感情,也並不是單純的親情。

父親或是母親所代表的意義,僅僅是讓我知道,我比別人少了什麼。

我不自卑,也沒什麼心理障礙,我只是有點冷血。

我以為我是善良的,可當我看到承歡因為那個並不愛他的母親悲痛欲絕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冷血的。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這個女人還不如死了,她死了,承歡就可以無牽無掛的與我在一起了,過快樂幸福的生活。

可原來,並不是這樣的。

我想過他會難過,可我沒有想過,他會如此難過。

我真的很冷血。

在潛意識中,我甚至有些嫉妒這個女人,即使她死了。

我不知道如果死的人是我,承歡會不會為我如此傷心,不眠不休的為我哭泣。

一天一夜了,承歡抱著她從夜府闖出來,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

就這樣跪著,抱著冷冷僵硬的屍體動也不動,只是掉眼淚。

滿臉的血漬被淚水沖刷出千溝萬壑,他從來沒有如此難看過。

他不眠不休,我便陪他不食不寢。

我也想過要去安慰他,可他滿身孤絕的氣息,滿眼絕望的死灰,讓人無法靠近。

我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淚,承歡才睜著水泡眼,這麼許久以來,第一次看向我。可他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傷人。

「不是你?」他問,「扶蘇?不是你,對不對?」

我茫然看著他,因為他憔悴的模樣心疼,更因為他對我的不信任而心碎,我倔強的不願意否認,只是反問:「你認為是我下的毒?」

他靜靜看著我,復又低下頭,眼淚滾落下來,滴在女人的臉上:「我不知道……」

然後過了許久,承歡埋葬了母親。

然後,他跪在她的墳前,默默念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懂的話。

然後,哭泣和悔恨。

那天的太陽很大,晃得人眼花。我站在承歡的身後,突然覺得我們離得很遠。

從來,他都離我很遠。

第一次,在我還是平安郡主的時候,在我不愛他的時候,擁抱著我,說了喜歡我,然後離開。

第二次,在我逃到瞭望舒谷的時候,在我漸漸愛上他的時候,哭著說愛我,數度**繾綣纏綿,然後離開。

這一次,我已經很愛很愛他,我已經離不開他。我理所當然的以為,他也很愛很愛我,他也同樣離不開我……

卻在這一刻,我看著太陽底下他身影投出的小小原點,突然明白,他再怎樣寵我無法無天,他再怎樣如他所說深愛於我,我們之間依然有化不開的距離。

就如同他永遠不會告訴我,他心底最隱蔽的秘密。就如同他睡在我身邊,即使夢魘也艱難地保持著一絲清醒。就如同此時,他最傷心欲絕的時候,不會抱著我哭……

我看著他在烈日底下軟軟癱倒,一步步走過去,低頭看他。

他閉著眼睛,除去滿臉的淚痕和糾結的髮絲不看,他此刻的模樣居然安詳。

我勾了勾唇,確定他毫無意識,才單手提起他血跡斑駁的前襟,拖著他晃晃悠悠地離開。

靴子在泥土中拖出兩道又長又曲的溝壑,發出均勻的摩擦聲。

我回頭看他,他仰著臉,隨著我的步伐晃動著腦袋,睫毛上的淚珠閃著太陽的碎光,一下下刺進人眼……

點了承歡各處大穴,我將他放在客棧的床上,然後撂下床幔,遮擋嚴實后,進了東丹最大的茶莊。

承歡孝敬他母親的茶葉,便是我陪他在這裡購得。

剛劈倒一架茶,便有幾個大漢跳出來,茶莊老闆躲在後頭喊:「這是哪來的野丫頭,竟撒潑撒到本大爺頭上了!給我好好教訓教訓她!」

劍未出鞘,幾個大漢便瞬間倒下,隨著錚的一聲,冷劍出鞘直指指著已經嚇呆的茶莊老闆,我冷冷看著他,淡淡道:「是誰讓你下的毒?」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男人砰然跪下,努力了好半天才艱難出聲:「葬……葬月……宮……真的不關我……」

「還有誰知道?」我冷冷打斷他。

「沒了!」男人擺著手,盯著劍尖的眼睛瞪得老大,身體如抖篩似的亂顫,冷汗滾滾而落。

他怕的要死。

我知道,這是一條人命。

他不是螞蟻。

男人還在苦苦哀求,我的思維有些渙散,聽不大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求女俠饒……」

哧的一聲。

溫熱的血液飛濺,如散落的紅色花雨。

我側過身體,冷冷看著茶莊老闆死不瞑目的眼睛,瞳孔散的老大,眼白瞬間布滿了血絲。

血腥味順著鼻翼衝上腦袋,躲閃不及的一滴血濺在靴面,我皺了皺眉,竟覺得腳面如蛆附骨。

厭惡扯了布,單膝下蹲冷冷又狠狠擦拭。

身體猛地一頓,我想起阿蠻,他清醒的時候,每次都像這樣又快又狠的奪人性命,因為他怕被血濺髒了衣服。

我曾經覺得他太過冷血,此刻我與他,竟再也不差分毫。

原來我此時滿臉的嫌惡,不是厭惡別人,而是厭惡自己。

原來他也一樣。

終究那一滴血,是怎樣也拭不去了。

我閉了眼,握著劍柄緩緩起身。

我不後悔我殺了人,也許他是無辜的,也許他是被逼的。這些我都管不了,我只知道,我絕對不能讓承歡知道,下毒殺他娘的人,是月奴……

門口有輕微的聲響,我猛地回頭,周身殺氣凜然升騰!

又猛地被澆熄……

是承歡,一臉憔悴和著冷笑的承歡。

紅腫的眼,蓬亂打結的長發,骯髒凌亂的外衣,靴子因為拖行而變得破破爛爛。

他歪著頭,定定看著我,那眼神里全然的陌生,看得我胸口一陣陣窒悶。

他騙我?其實他沒有暈倒?還是?他一直是能夠衝破我點的穴道的,只是從前不想那樣做罷了。

他武功的深淺,我從來不知。

不,他這個人的深淺,我自是從來不知的。

忽的,他垂了眼眸,握著手中的劍緩緩轉身。

「承歡!」我忍不住大喊,「不要去!我知道這樣說很過分,可是,你能不能為了我,不要去找他報仇?」

承歡側著身冷笑,眼尾卻悲哀地下垂著:「我知他是你深愛的男人,我知我在你心裡永遠比不上他,如果你怕我殺了他,你就先殺了我!否則……不要攔著我。」

我搖著頭,心底猶如巨浪翻滾,我喃喃說著:「不要去,你打不過他,你去了……」

「即便是送死!」承歡不再看我,他轉過身去,恨恨道,「我也……」

「不要你死!」我扔了劍,猛的撲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怎麼辦?月奴,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的……為什麼要故意這樣做?

被我抱緊的男人一動不動,冷笑混合著悲哀的聲線傳來:「你是不要我死?還是……不要他死?」

我一愣,抱著他的手指驟然收緊,我承認……我貪心,我自私!我不要你死,也不要月奴死……

「算了!」承歡猛然從我懷裡掙脫開來,冷冷道,「我向來知道,這種問題問不得,更是毫無意義!」

他扭頭看我,帶著決絕的眼神讓我心痛成灰,他笑著,這笑容在那憔悴的臉上分外突兀,他說:「我也向來知道,我承歡對任何人來說,從來都是那錦上添花的花,卻永遠不是那雪中送炭的炭。」

我怔住了,獃獃看著他,心裡隱隱痛著。

為什麼要這樣說?任何人?對其他人來說,你承歡也許就是這樣的存在。爭搶著要得到,放在家裡作為虛榮的炫耀,若是一旦失去了,會難過惋惜,卻絕不會因此痛不欲生。

可對於我來說……不是這樣的。

我搖著頭:「承歡,我愛你啊,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嗎?我有多心疼你,你不知道嗎?

「愛?」承歡卻挑著眉,冷笑著反問,「說愛我承歡的人太多了,那又如何?」

他揚起下巴,在空中劃出尖銳的線條:「林莫說愛我,愛我便是把我當做狗一樣來玩弄,這就是愛。嫖=客也說愛我,愛我便是在我身上發泄心底最惡毒的欲=望,這就是愛。就連那個楚歌……」

「他也說愛我,從心底鄙視我厭惡我又高傲的憐憫我,看盡我的醜態來滿足他心中對最下賤之人的幻想!這就是愛?還有你……扶蘇……還有你……」

承歡笑著,碧色的眼底蒙上了一層水霧,卻擋不住層層疊疊的悲哀:「你也說愛我,愛我便是讓我連弒母之仇都不得報?這是愛嗎?」

猛地一顫,我無言以對。

我知道,我這樣做是錯的。

可我沒有辦法,如果倒過來,是你殺了月奴的母親,我也一樣會這樣做的啊!

這就是我濫情的報應!對每一個人,都有無法彌補的過錯。

「你不愛我。」他說:「你同情我,你憐憫我,你多我一個不多,你少我一個不少。」

「扶蘇,那不是愛,儘管我太希望你愛上我,儘管我也想過,不如就這樣裝傻一輩子,就當你是愛我的,也已經足夠幸福。我這種人,還要求什麼真愛?可是……你不愛我,這就是真的。」

不!我愛你。我說過千百遍,你為什麼還是不信?你到底要我怎樣證明?

「我知道,我娘她恨我。她折磨我,她看不得我好……」承歡吸了口氣,望向遠方,「可我也知道,她同樣愛我。這普天之下,只有她一個,是真的愛我……」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半夜趕了一章,orz,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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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花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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