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犯罪嫌疑人

有一種人，一邊懺悔，一邊犯罪，犯罪之後接著懺悔，懺悔之後繼續犯罪。

———題記

貴族堂，大廳。

一個角落裡，有一個人，自斟自飲。

這是一個青年，英武非凡，在喧囂的大廳之中，仿若超然於外，他格外安靜，卻顯得鶴立雞群。舉手投足間，氣定神閑。

「林浩天！」

唐風來了，背負著雙手，面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隔著顫動的人頭，數十米之外，他一眼便發現了那器宇軒昂的青年。

恰在此時，那青年的目光，若有所感一般，往這邊望來，落在唐風身上。

林浩天微微起身，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好傢夥！」頓了片刻，唐風邁開腳步。

「林隊，怎麼來了？」穿過人群，唐風徑直來到林浩天面前，隨手拉了一張椅子，泰然坐下。

實際上，對於此人，唐風並不反感。

三年前，他抓捕自己，是職責所在。且，此人身手極為厲害，當初與自己交手，可謂是平分秋色。

要知道，唐風自進城以來，號稱打遍方圓百里，毫無對手。

要不然，那些夜場的老闆，怎會心甘情願交出一成份額給他，作為看場費用？

他是用拳頭打出來的天下！

當初的唐風，在安城可謂是兄弟眾多，一呼百應，名副其實的風雲人物。

要不是為了那個女孩出頭，莫名其妙坐了三年的牢，何至於此。

但林浩天既然來了，必然有所圖。

他必須弄清楚。

要不然，整天被人像毒蛇一樣盯著，心裡也不暢快。

「這裡可是高消費的地方！」唐風說道，「林隊得當心有人背後檢錄你，捅你刀子，要知道，最近作風的問題，上面抓得很嚴，很多大老虎都被打掉了！要不，還是我請你吧！」

「你不用這麼緊張！」

林浩天眼睛微眯，而後恢復淡然，「我雖然工資不高，但在這喝上一杯，還是夠的！」

「是么？」唐風掏出一根煙，點燃以後，慵懶靠著椅子，仰頭悠悠，將煙霧吐出來，「都是直人，說明來意吧！」

「我為你而來！」林浩天抬起酒杯，一飲而盡。

「砰！」唐風拍案而起，突然大怒。

他撐著桌子，死死地盯著林浩天，寒聲說道：「難道你也以為，我註定一輩子都不是好人，一出來就作姦犯科？難道，坐過幾年牢，我就一輩子註定不能翻身了么？非得這麼咄咄逼人？」

林浩天眼皮微抬，瞥了唐風一眼，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卻在唐風眼中，變得更加可惡。

「你笑什麼？」唐風咬牙切齒，問道。

「你還是那脾氣！」

林浩天慢悠悠倒上一杯酒，遞給唐風，「這麼容易被激怒，同樣容易被人利用！這杯酒，我請你了！」

唐風沉默，依然盯著林浩天。

見其神色自若，唐風頓覺得無力，吸了一口氣，把酒杯接過，一口吞個乾乾淨淨。

「砰！」一聲悶響，唐風將酒杯輕砸在桌子上。

「你可別告訴我，來這裡是為了我好，三年來，受人教導，我受夠了！」

「你這個人，有點能力，做事也有原則！」林浩天搖頭，「我來這裡，是想提醒你，選擇很重要，別選錯路了，有時候一次選擇，就是一輩子的事……」

「受教了！」唐風不耐，打斷林浩天的話。

又是那一套說辭。

說白了，還是覺得自己終究不是個好東西。

「說實話，這裡我從沒來過，也不想來！」林浩天說道，「今晚，我看到你在這裡出現，我很失望！」

「什麼意思？」唐風蹙眉。

「我知道，藍衣和你是好兄弟嘛！」林浩天起身，拉著椅子，坐到唐風身邊，「你來這裡，情有可原，畢竟工作不好找，但，你知道他是誰嗎？」

「你，說，清，楚，點！」唐風側目，一字一頓。

他幾乎忍無可忍。

此人當著自己的面，數落自己兄弟，此為小人。

原本以為林浩天是個英雄，看來，不過如此。

還滿口仁義道德，美其名曰，為了自己好。

偽君子做派而已。

「人是會變的，三年，會發生很多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藍衣輕聲說道，「或者說，你也許壓根不知道他或許原本就是那樣！」

唐風握緊拳頭，捏得咔咔響。

對於唐風的舉止，林浩天仿若未覺，淡然道：「我猜得沒錯的話，藍衣是不是對你說，你們還是兄弟，他的就是你的，甚至，把貴族堂的利潤分成給你，份額還不少？」

「嗯？」唐風心裡一震。

「那就是了！」看唐風的神態，林浩天瞭然。

「我們是兄弟，你再胡言亂語，別逼我翻臉！」唐風沉聲道。

「也是，你們是兄弟！」林浩天點頭，「這三年來，藍衣倒是做得有頭有面，不但幫你把母親後事安排妥妥噹噹，而且親力親為，每隔幾天，就下去打掃房屋，給你母親清理墓地，就算是親兒子，也沒做得這麼好吧！」

唐風默然。

實際上，他內心也感覺到，那個兄弟，變得陌生了，陌生得幾乎他都不認識了。

藍衣雖然表現得一如既往，對他很是親密，但他還是感覺到了。

只是，他不願深想。

這是兄弟情分。

藍衣和他自小便認識，他相信，藍衣不會害他。

「你可能以為，他這麼做是為你！」林浩天說著，微微搖頭，「他只是想找個情感寄託而已，他每隔幾天下去，不是為你，而是把那裡當成自己的家，把你母親當成他母親，僅此而已，這點，你心裡應該有數！」

「那又如何？」唐風低喝，「阿媽待他一向很好，他這樣做人之常情，難得非得去揣摩他包藏禍心？你是不是辦案辦久了，看誰都不是好人了？還有，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你憑什麼來指手畫腳？」

「別人的家事，我當然沒資格去指手畫腳！」林浩天輕聲道，「但若是誰違法犯罪，那就關我的事了！」

「你說清楚點！」唐風湊身一步，提起林浩天的衣領，「別陰陽怪氣的，有什麼明說！」

「那我就告訴你！」

林浩天將唐風的手掰開，幾乎湊貼著他的臉，漠然道，「你知道貴族堂生意為什麼這麼好嗎？難道經營有方？堂堂正正？」

「難道不是？」唐風反問，理直氣壯。

林浩天冷笑：「那是因為，其他夜場已經半死不活了，你進去之後，藍衣打著你的名號，把你那些所謂的兄弟，全部收攏起來，四處作亂，哪家場子生意好，就派人去搗亂，搞得烏煙瘴氣，只要有競爭對手，就威脅打人，直到人家關門為止！」

「既然這樣，你抓他就是！」唐風冷聲回應。

「抓？」林浩天站起身來，俯視唐風，「還不是你？動不動講什麼義氣，你那些所謂的兄弟，隨便站出來一個就頂罪了！」

「那是你們的事！」唐風漠然道。

現在他知道了，林浩天來的目的，不簡單。

「還有，我明確告訴你一點！」

林浩天深吸一口氣，「藍衣此人，是我隊里最重要最關注的人物，他涉嫌販毒，我盯他很久了！要不然，你以為他憑什麼能在三年之內起家，做得風風火火的？靠開發區那層破樓，還是那塊破地？」

「不可能！」唐風大怒，此人當真不是好東西，還敢挑撥離間？

「不可能？」林浩天再次搖頭，「按紀律，我本來是不能告訴你這些的，更何況你和他這麼近的關係，但你是個人物，剛坐牢出來，我不忍看你又跳下懸崖！」

唐風沉默。

「有一種人，一邊懺悔，一邊犯罪！」林浩天深深看了唐風一眼，輕拍他的肩膀，嘆道，「這種人啊，他們知道自己在犯罪，心裡不安，所以想找個地方傾訴，或者說是宣洩口……比如，阿姨的墓地，最是合適了，而且，他還把阿姨當成自己的母親，有什麼錯，在母親面前說最是適合不過了！」

唐風抬頭，看著林浩天，滿是震驚。

藍衣當真如此？

「然後懺悔之後，又開始心安理得起來，繼續犯罪！」林浩天拿起酒瓶，將瓶中剩餘的酒全部灌進口中，搖晃著空酒瓶，喃喃道，「味道沒什麼不同嘛，外面賣幾塊一瓶，這裡賣幾十上百塊！包裝再好，本質還是一樣！」

唐風心裡起伏不定，握緊的拳頭，又無力鬆開。

「就算如此，也不關我什麼事，你高看我了！」唐風悶聲道，「我來這裡，就一個普通的安保人員而已，處理一些糾紛和突發事件！」

「是么？」林浩天放下酒瓶，手指敲動著桌子，「我就問你一句話，藍衣和你提過他家庭沒有？他有沒有老婆？有幾個孩子？」

唐風聞聲，心裡再是一震。

是啊，對於這些，藍衣隻字未提。

「如果一個人連他的情感和家庭情況，一字都不提的話，你說，這個人，還是你的知心兄弟么？」林浩天嘆道，「還有，三年前的事情，大白天的，一個男的閑著沒事幹，明目張胆暴打一個女人，還想將她扒乾淨，要非禮她，正巧不巧，被你看見？正巧不巧，你坐牢了？」

「嗯？」唐風騰身而起，心海如同掀起驚濤駭浪一般，久不能平息。

再想起藍衣說過的話，那個人渣和那個被欺辱的女孩，走在一起結婚了？

難道，那件事是有人設計？

按林浩天的話，這個就是藍衣？

他坐牢，誰是最大的收益者？

毫無疑問，藍衣！

可當時，藍衣也動手打人了，只不過他一個人頂了下來。

再想起林浩天方才說的話，他的性格，容易被人利用，難道，藍衣早就料定他會一個人站出來頂罪？藍衣之所以出手，是為了打消他的懷疑？

「或許，他沒有害你之心，真心想拉你一把！」

這時，林浩天的話再次傳來，「至少，他認為你應該和他是同道，他自認為這是幫你！我來這裡，只想告訴你，我不想下次再動手抓你，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林浩天走了，沒有回頭，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不久，藍衣現身，在一片驚呼中，來到唐風面前。

「哥，你們說什麼了？聊得這麼盡興？」藍衣樂呵呵地說道，單手一揚，立馬，有個服務員拿著一瓶紅酒和兩隻杯子過來。

看著藍衣風淡雲輕，在一旁倒酒，唐風不由得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真如林浩天所言，那這位兄弟，太深不可測了，或者說，太可怕了！

「同道？」唐風心裡說道，「兄弟，我們是同道么？如果不同道，你會怎樣？」

「哥，你咋了？」藍衣端著酒杯，遞到唐風面前，笑眯眯說道，「剛才啊，我看你差點動手了，別動氣，一個小隊長而已，還只是個副的，不必當真！來，我們兄弟干一杯，這可是從法國酒庄帶過來的，好酒！」

唐風接過酒杯，默然。

他有一種衝動，問問兄弟，林浩天說的是不是真的。

但不知道為何，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默默呡了一口酒，唐風心裡稍微平復，目光落在舞池之上。

「還不錯吧，這是個明星，不過過氣很久了，但歌唱得的確不錯！」藍衣笑道，「他們這些人，年輕時騷首弄姿，年紀大了，就沒有收入了，架子也沒了，跑來內地撈金，三二十萬就屁顛屁顛的來了，哪有企業家實在，不用看人臉色，不過明星就是明星，雖然過氣了，但我們這裡偏僻，有幾人能見得一回？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你瞧不起人家，幹嘛還請人家來？」唐風問道。

「兩回事，有利用價值嘛！」藍衣大笑，環視周圍閃動的人群，「你看，他們多高興吶！可惜，你不喜歡這個，你喜歡古典音樂，但不適合我們這裡！」

「嗯！」唐風輕輕點頭。

「不過，有個走T台秀的丫頭，就是專業學古典音樂的，而且是個古典迷，她也在我們這裡串場，每晚出場費就三萬到五萬，身價最高的了！」

藍衣自顧說道，「咦？今晚不見她來？」

「藍總，財務部經理找你！」這時，一個服務員在藍衣耳邊低聲說道。

藍衣點頭，而後看著唐風道：「去財務部看看？」

「不了，我先熟悉下面的環境！」唐風搖頭。

「也罷！」藍衣將酒杯放下，一如方才林浩天那般，輕拍一下唐風的肩膀，轉身而去。

「哦！那女孩叫什麼來著？」不遠處，藍衣大笑聲傳來，「楚靈，對，她叫楚靈，一定合適你！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