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秦淮篇 第七章 生有

第一篇 秦淮篇 第七章 生有

「在江湖人大多數人看來,言小公子是個不幸而有幸運的人。

「說他不幸,是因為他在十七歲那年失去了父親、兄姊,言家直系僅存他一人;說他幸運則是言家飛來橫禍之時,他遠在洛陽求學而倖免於難,為言家留下了種,成為金陵城城主,坐擁言家財富、名聲、地位、武功,以及一柄在名劍譜上名列第七的劍——「暮淮」。

「但與從稷下學宮走出的大多數儒雅淡然的公子截然不同,他那翩然的氣度,風雅的才情,反倒是從哪個大世家裏培養出來的子弟,而且決不是泛泛之輩。他接任言家家主之位后僅用三月,便在金陵城中樹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再半年,更是能在金陵城內翻雲覆雨。

「至少,江湖中的那些『非議』是這樣的……」

洛飛羽腦海中正不斷迴響着師父在自己臨行前告訴自己的消息,心中細細琢磨,油然升起了些許猜忌,卻怎麼樣也推敲不定。

洛飛羽正要進一步推測時,一張俏臉突然出現在了面前,疑惑不解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你怎麼進言府了?」公孫詩瀲皺起了眉,低聲道。

洛飛羽腦子一片空白。遲疑片刻后,不可置信地道:「你到現在才發現我進來了?」

「呃,算是吧。」公孫詩瀲輕輕點頭,很是尷尬,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從祠堂內緩緩徐行的腳步聲所打斷。

言靜臣打量了下太陽,隨後看向二人,柔聲道:「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不介意的話,就在府中用膳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好啊。」洛飛羽咧嘴一笑,「小弟還順便想與師兄交流一些學術呢!」

公孫詩瀲木訥地點了點頭。

二人同意后,在言靜臣的帶領下,三人在複雜如同迷宮的舊皇城內行走着。

「對了,話說回來,你們二人是什麼關係?今早在金陵城巷內比劍,劍氣已影響到巷子外邊的平民,你們當時是在做些什麼呢?」言靜臣突然問道。

洛飛羽頓時就語無倫次,難堪無比,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忍不住抬眼偷看公孫詩瀲的反應,可公孫詩瀲似乎還沉浸在悲傷之中,一時無法被外物所擾,默然不語。不知怎的,當他看到公孫詩瀲時,就想起了她剛剛走出祠堂時與他的那段啼笑皆非的對話。

一計湧上心頭。

「我們的關係?這還要問嗎?我們可是令人羨艷的俠侶啊!」洛飛羽擠出一個笑容,手臂顫微微地搭上了公孫詩瀲的肩膀,可公孫詩瀲仍不為所動。

言靜臣猛然頓住了腳,轉過身來朝着公孫詩瀲「哇」了一聲。

本沉湎在悲傷中的公孫詩瀲頓時嚇了一跳,問道:「言小公子,怎麼了?」

在公孫詩瀲反應過來的那一剎,洛飛羽觸電般地將手臂給抽了回來。

「你竟然找到了俠侶!?這麼早找俠侶,是想早點生個女娃,來繼承你這樓主之位嗎?」言靜臣滿眼放光,笑問道。

一陣恍惚,雲煙過眼,公孫詩瀲突然就回到了六年前,長安的盛夏。那個少女也是這樣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道:「真可憐你,這麼小就要當樓主了。不過沒事,以後啊早點找個俠侶生個大女娃子,把這個爛攤子扔給她去,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仍然如昨,可人已不在了。

言靜臣似是察覺到了異樣,補上一句:「公孫姑娘的事,姐姐生前時常跟我從書信中說起。若是姐姐知道了,她定是會欣喜的吧。」

「沒事……」公孫詩瀲苦笑着,但心中卻是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出是什麼。

「……等等,俠侶?什麼俠侶?」公孫詩瀲錯愕地抬頭,望向了前方,卻見言靜臣早已轉過了身在前方不遠處引路了。便滿是凝重地望向洛飛羽,恰好瞥見了洛飛羽似笑非笑而又如釋重負的表情。

洛飛羽發現公孫詩瀲正在看着自己,趕忙擺正了臉色扭過了頭,無辜地看着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公孫詩瀲心中傷感未消,也就不再去多想了。

一時辰后。

「洛公子,公孫姑娘,這是我家公子給你們準備的客房。」阿媛站在一間大客房的門口,朝着洛飛羽與公孫詩瀲說道:「接下來幾天,都是由奴婢服侍二位。」

原本心滿意足地在摸著肚子的洛飛羽心中霎時一涼。

「什麼?我怎麼跟他一間客房?」公孫詩瀲到此才反應過來,想起了先前言靜臣帶路時的那些毫無頭緒的話。

阿媛嬌羞答道:「這一切都是公子安排的,奴婢也只是遵循公子的吩咐而已……」

「你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唔唔唔!」公孫詩瀲聽言,怒不可遏,正想要朝洛飛羽怒叱,可話說一半就被洛飛羽給捂住了嘴,拉進了房門內。

阿媛見被猛然緊閉的大門,心生羨艷,花痴不已:「這種纏纏綿綿的兒女私情,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呢?」

「你說什麼!?俠侶!?」公孫詩瀲的聲音如同炸雷,在客房內響起。

「噓。你小聲點。」洛飛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宛如做賊一般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前把門閂上,折回公孫詩瀲面前道:「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

公孫詩瀲哪還聽得進去,殺氣騰騰道:「誰是你俠侶了?我今天不殺了你,我妄為公孫氏後人!」說罷,將絳陌劍從傘中抽出,正要朝洛飛羽身上砍。洛飛羽一見那明晃晃的劍鋒,嚇得坐倒在了地上,閉眼低聲喊道:「拔劍啦,公孫後人在皇城拔劍啦!」

公孫詩瀲抬劍的手愣了片刻,驀然想起了什麼,只得咬牙切齒地收了劍,惡狠狠地瞪着洛飛羽。

洛飛羽嘿嘿一笑,道:「公孫樓主,可別忘了這裏可是昔日皇城,我們這個客房好像是以前某個妃嬪的寢宮,現在也還是言府,若是一個外人在這裏邊持了什麼銳器……嘿嘿,你懂的。」說完,還朝公孫詩瀲動了下眉毛。

「哦。」公孫詩瀲冷哼一聲:「我這就去跟言公子說清情況,順便換個客房。」說完,動身欲走。

「誒別別別別別。」洛飛羽頓時慌了神,朝着公孫詩瀲哀求道:「你就配合一下我嘛,你與言公子姐姐交好,而我有了這層身份,我查一些事也容易,做一些事也不會讓人起疑了……」

公孫詩瀲冷笑道:「喲,做一些事?是不是打上言家那柄暮淮劍的主意了?」

「我是這樣的人嗎?」洛飛羽正色道:「主要還是要『查一些事』,主要還是因為你啊!」

「因為我?」公孫詩瀲又驚又疑。

洛飛羽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當然。我就問你,你今天進入祠堂祭拜,有沒有發現一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公孫詩瀲低頭微微思索了會,猶豫道:「說起來,在言小公子的兄姊面前供奉的燭是紅燭,其他都是白燭……還有,其餘的人前面都有燃著的香火,就己微的碑面前只有香灰……」

「這就對了!」聽到此,洛飛羽忽然喊道。

公孫詩瀲被嚇了一跳,疑惑地看向了洛飛羽:「什麼對了?」

只見洛飛羽目光如炬,神秘兮兮地道:「正如我所料的那般,言靜臣的姐姐,或許還沒有死……」

公孫詩瀲在茶桌旁坐了下來,「那你不妨說說,你從哪兒看出來她還沒死?」

洛飛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西域來的人,自然知曉西域之事。在西域中,有着許多中原江南之地也不曾有過的妖邪詭術。其中,最詭異的莫過於的,便是紅燭怨!

「故事,還得從幾百年說起……」

洛飛羽這一驚一乍神秘兮兮的話,令公孫詩瀲在大白天都感到不寒而慄。故事中,各路妖邪鬼神都被搬了出來,再經添油加醋、幾番捏造,儼然就是鬼神話小說里才會有的故事。

「後來啊,你若是不舍已故之人,可以以紅燭為媒,封親人之魂;香灰為引,鎖此人之魄。沒有了香火,她的魂魄定不想去地獄,所以便會殘存於世間,人體也就苟活於世。」洛飛羽講得搖頭晃腦,頭頭是道。

公孫詩瀲倒了一杯茶,笑着遞給洛飛羽,道:「說書說得不錯。先潤潤喉,再講一個。」

「好嘞。」洛飛羽接過了茶,剛剛觸到杯沿便感到不對勁,將公孫詩瀲的話細細咀嚼一番后才醒悟過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公孫詩瀲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聽着這略帶嘲意宛如銀鈴的笑聲,洛飛羽怒道:「你耍我?」

「沒有沒有。沒什麼。」公孫詩瀲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末,道:「紅燭這事嘛,言公子剛剛都已告訴我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言公子他是要成親了,所以他就燃起紅燭,供奉在家人的墓牌前,讓不在人世的家人知曉家中的喜事,他剛剛已全部告訴我了,沒你想得這麼複雜。」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那你還耍我?」洛飛羽沒好氣地道。

「我也沒在耍你啊。」公孫詩瀲低聲苦笑了一聲,「好啦好啦別生氣。」

這時,從門外傳來一陣緩緩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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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劍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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