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谷花子
雨後村，是龍門山下的一個小鎮，這龍門山歸於南朝大焰國下轄寧國府管制，與南朝都城金陵還有天下第一繁華地的錢塘府在地理上呈三角之勢，雖然也地處江南，不過比起金陵和錢塘，就好像是螢火比日月一般，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地處寧國府南面的龍門山被大焰國的人認為是一座不祥之地。
這龍門山本也是天下名山之一，雖然比不得五嶽之盛名，但也是山巒疊翠，高聳入雲，又依江伴水，形如龍門，因而得名。
按說龍門山也是一塊兵家必爭之地，富貴養人之鄉，但是據傳古時曾有幾方大軍在這裏混戰，殺的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屍體截江斷流，填谷為地，江水數月不曾退紅，方圓百里都成了鬼魂寄宿之所，人煙絕跡之地。
一晃多少年過去了，就算到今日，在龍門山上，隨便拿鋤頭鋤地，不到三尺，必能挖出屍骨來，山上到處都是無數的亂葬崗，因而龍門山又有個別名，叫做亂葬山。
寧國府之前的歷任知府個個都想把龍門山踢出寧國府的治下，但是周圍的州府縣道玩了命地都不同意接收，幾個加起來好幾百歲的老頭兒差點直接在廟堂上挽了袖子，最後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後來的幾任知府也就懶得再搭理這茬了，眼不見心不煩，就當自己治下沒這鬼地方就行了，因而龍門山漸漸成了三不管地帶，不過這裏除了有些鬧鬼生妖的傳聞外，基本上倒也安靜平和，就連盜賊草寇都寧願繞道走，也不想來這鬼地方發利市，因為，不吉利。
而雨後村，就坐落在龍門山下。
雨後村原來叫雨後集，剛好處在龍門山下的馳道附近，又靠着大江，本是龍門山周圍各地進行買賣的集市，南來北往，水陸碼頭的客商也多在這裏落腳，按說也算是一個大鎮店了。
但是多年來，龍門山的人不斷外出謀生，不再回來，而罕有外人來此定居，所以人口逐漸凋零，如今雨後村只剩下不過百來戶人家，比起金陵或者錢塘府下轄的那些小村落還不如，何況本就不招寧國府衙門的待見，因而新任的知府上任后發的第一道府台令，就是將雨後集改成了雨後村，而後就拋之腦後，再次當作天下從沒有過這地方。
在雨後村的正中有一條寬約三丈，長約七里的青石路，兩邊都是商號店鋪，因這條青石路修的十分平整規矩，本叫做平規街，是當初南北東西往來做買賣的聚集地，但是由於雨後村的沒落，平規街也不免蕭條下來，再加上龍門山上處處是亂葬崗，到處流傳的都是孤魂野鬼的傳說，或許是村裏人希望能平滅鬼魂的願望吧，因此漸漸地就把這條街叫做平鬼街了。
平日裏平鬼街上就蕭條無比，白日裏整條街也就七八家店鋪開張營業，而到了晚上，除了東街口的如意閣開門迎客外，再往裏就是名副其實的鬼街了。
這如意閣用官府的話說是一家勾欄瓦舍，用當地人的話說呢，就是一家窯子，只因是官辦的，所以裏面的窯姐兒都是官府發配來的寧國府各地罪犯的家屬，而這些窯姐兒的質量呢？用谷花子的話來說，就是個個都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的奇形怪狀之物。
想想也正常，別說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和因罪發配的官宦家的閨秀了，就是普通百姓家，有個人模樣的，或者家裏有幾個錢和有門路的，誰願意來雨後村當窯姐兒呢？導致這裏的窯姐兒都是寧國府各地挑剩下的，而且家裏既沒錢又沒門子活動的，才被發配到這裏，真是數量也不多，質量更是慘不忍睹。
因而如意閣雖有個漂亮名字，但是生意卻極為慘淡，加上雨後村本就偏遠沒落，除了村裏單身沒媳婦，憋的受不了的登徒子破落戶外，基本上就沒什麼人來捧場了，好些個窯姐兒來了一兩年，沒接過客的大有人在，好在吃穿有官府每年定額的補貼，因而這些窯姐兒們也落得個清閑自在。
但是谷花子卻是這如意閣少有的常客，這谷花子又是誰呢？乃是平鬼街東口不遠處的破窯洞裏棲身的一個要飯花子，如今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爹娘是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更別說姓什麼叫什麼了，生出來就被人扔到路邊，也是他命大，被一個要飯的老花子給救下了，這才僥倖沒夭折成功。
因那老花子姓谷，所以他也跟着姓了谷，村裏人就叫老的是老谷花子，小的小谷花子，後來那老谷花子死前，把自己要飯的一根破竹竿，一個破碗鄭重其事的傳給了小谷花子，臨終遺言是要先到那邊世界開拓新的要飯事業去了，說完兩腿一蹬，就剩下小谷花子一個了，當然，這破窯也自然留給了小谷花子了。
因為老谷花子死了，漸漸的也沒人叫那個小字了，小谷花子就名副其實地成了雨後村的谷花子了。
這谷花子別看只有十七八歲，但是他從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本身頗有些伶俐，能說會道加上還有些妙手空空之能，因而儘管這雨後村是這般光景，但是他在這兒不僅餓不死，甚至冬夏還能有件換替衣服禦寒遮體，有時有興趣了，還順手牽羊摸幾本書來瞧瞧，因而倒也認得幾個字。
當然，那些正二八經的四書五經他可沒興趣瞧，大多都是從如意閣里摸回來例如《品春寶鑒》，《隔簾偷香》，《真皇妃傳》之類的抄本，本是官府指派發放到各個勾欄妓院裏，用來招攬生意，給客人們助興用的小冊子，因而間或還有些不可描述的配圖夾在其中，倒也是圖文並茂，生動形象。
只不過如意閣里的客人還沒窯姐兒多，所以呢，這些抄本也就成了聾子的耳朵，都被束之高閣，落滿塵土，久無人問津，因而也就順理成章地就成了谷花子平日裏要飯之餘的精神食量，正因為如此，比起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種一輩子地的鄉下本分人，他倒是活的有滋有味多了。
谷花子雖然出身低微，但是用平鬼街上鐵口直斷胡瞎子的話來說呢？就是別看他是個要飯的，但是人窮志不短，小小年紀就心懷大志，而這大志是什麼呢？就是娶媳婦，當然，這媳婦是正常人，而不是如意閣里那般模樣的怪物。
隨着雨後村凋零沒落，外邊沒人來，人口也越來越少，而村裏單身漢破落戶又多，再加上要數量沒數量，質量更是愧對江南妓院界的如意閣，因而女人在這裏就成了炙手可熱的稀有物種。
別說一個到了能成親年齡的花季少女，就是個中年喪了夫的寡婦，都能被提親保媒的和登徒子破落戶們給擠破了門檻。
而那些有幾畝地，混個溫飽的家裏，能找個媳婦就跟中了狀元差不多，要開祖宗祠堂焚香祭天告祖的，因而更別提這要飯花子了。
谷花子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起來，深知找一個媳婦的困難性和艱巨性，因此他從小就立下大志：別看我谷花子是個叫花子，但我一定要當一個有媳婦兒的叫花子。
但是谷花子也清楚的很，光有偉大的志向是遠遠不夠的，要能切實實施才是根本，尤其是找媳婦這種超高難度的偉大理想，對他一個一沒地二沒錢，窩在一個破窯洞裏，吃了上頓沒下頓，甚至連個正兒八經的床都沒有的純叫花子而言，似乎比造反當皇帝還要困難上幾倍，因此谷花子沒事就琢磨，怎麼才能有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來實現自己這個凌雲壯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