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腥風血雨(上)

「外面……是什麼樣的？」

去找天樞的路上，巧兒小姑娘突然這樣問，旋即她又自己搖搖頭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會回答吧。」

之後的時間，她似乎失去了說話的力氣，沉默地走在前面。

穿過密集的營帳，他們又來到那片陰冷而寂靜的區域。小兵又一次來到這裡，才發現這裡雖然不是衝鋒隊的駐地，但這股陰風瀰漫的氛圍，已經和衝鋒隊駐地差不多了，是因為天樞嗎？那個失去了所有兄弟的倖存戰士，是不是散發出了能和整個衝鋒隊相比擬的憂傷。

終於又來到天樞面前，巧兒情緒不高地說了句「人帶到了」，轉身就離開了，只留小兵孤自面對這個渾身彷彿被悲痛和仇恨籠罩的男人。

天樞似乎沒什麼心情說話，只是坐在一處雜物堆上，默默地看著天邊。

小兵別無他法，只好在旁靜靜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午後最為熾熱的時候，天樞突然站起。

「走吧！」他冷冷甩下一句，就從小兵身邊經過。

小兵彷彿沒聽到般，呆在原地。

天樞停下腳步，扭頭冷冷道：「你失去了這麼多夥伴，想復仇嗎？想的話，就和我來吧！」

原來是為了復仇嗎？

小兵終於抬起腳步，轉身跟在天樞身後。

小兵就這樣跟著天樞向軍營外走去，一路看著天樞獨來獨往的，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

那隻血瞳巨狼，也不知何時跟在了兩人的身後。

就這樣一直走出軍營，有人牽來兩匹戰馬，天樞跳上一匹，示意小兵騎上另一匹。兩人一路策馬，來到距離呂布營有些距離的一處小山丘。

天樞勒馬停在山坡之上，目光凝視遠方。

小兵也跟著看去，不久，心中一動，遠方卻出現一道緩慢移動的隊伍，仔細看看，原來是姍姍來遲的百姓押送隊伍。

「那是押送百姓的隊伍，是吳軍不顧一切要阻止的隊伍，此處……馬上要發生一場大戰！」天樞冷冷開口。

小兵默然地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這附近根本看不到其他的軍隊，為什麼天樞會篤定這裡會發生大戰，想了想不明白，他還是繼續呆立裝作不願說話。

似乎看出了小兵的疑惑，天樞冷笑道：「你看不到這邊的埋伏吧？但是這裡是前往呂布營的路上最適合埋伏的地方，我知道這一點，吳軍也知道，陳宮大人也知道……所以，大戰，必然會發生！」

說完這些，天樞就再也不開口。

小兵卻感到心裡一寒。如果天樞說的是真的，豈不是在說這附近現在就有埋伏？而他們還大刺刺站在這山坡之上，豈不是完全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之下了？一想到這點，小兵就有一種渾身盡在別人注視下的局促不安感覺。

當押送百姓的隊伍快走到山坡之下時，這股不安感覺更是到達了頂峰。

其實小兵是知道吳軍已經對這支隊伍發動過一次襲擊了，而且是由陸遜親自帶隊，那次襲擊失利后，陸遜更和呂玲綺立下了巔峰之約。小兵實在很難想象，就在那剛過不久，吳軍竟然會對呂布軍發動第二次伏擊。

而伏擊果然發生了！

哪怕小兵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依然為那出人意料的攻勢吃了一驚。

那竟是從押送隊伍另一側發動的攻擊，那裡明明沒有遮蔽物，也不是險要之地，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平原，吳軍卻突然從那一處發動了攻擊！

小兵眼睜睜地看著原本空無一人的平原上突然出現了大量吳軍的身影，然後殺聲震天，箭如雨下，凌厲兇猛的攻勢已然向著押送隊伍傾瀉而去！

山坡上，天樞似乎早已對吳軍的攻勢瞭然於胸，目光冰冷地道：「吳國周瑜最擅陣勢，他所創造的『月隱陣』可以在戰場上隱藏軍隊的行跡和氣息，使得吳軍在戰場上神出鬼沒，最是難纏！」

「只可惜這次並不是周瑜親自來此，他們的行動早已被陳宮大人料中，雖然不知道他們會以何種方式出現，但陳宮大人早已在此處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等著吧，好戲……開始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天樞說的話，遠處突然出現幾支殺氣騰騰的騎兵隊，從各個方向一起逼近，將埋伏的吳軍遙遙圍在其中。這邊遇伏的押送部隊，則迅速在原地擺下陣勢，由大批不知何時混入其中的盾牌兵和長矛手布下彷彿刺蝟殼般的防禦屏障，抵禦吳軍的攻勢。

一瞬間形勢已是逆轉，伏擊者反而成了被瓮中捉鱉的獵物！

這就是呂布軍軍師陳宮的智謀，吳軍的行動，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小兵卻知道吳軍可是處於陸遜的領導之下，從之前的那場伏擊之戰來看，陸遜顯然不是那種容易被人猜透的淺薄之輩，所以小兵敢斷言，這場戰鬥必然還有變數！

然而小兵卻已經等不到變數了，因為，天樞終於開始行動了！

「你說，那小兵甲最牽挂的是什麼？」

天樞突然的發問讓小兵心裡一驚，話中提到他自己，讓他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好在作為衝鋒隊的活死人戰士，他也不用回答。

天樞自己給出答案：「是那些百姓！」

「小兵甲在渡河之戰時，不惜與武將為敵也要保護那些百姓，可見他也只不過是心存牽挂的懦弱之人！」

「真可惜，人有了牽挂，就有了弱點！我現在已經沒有弱點了，可那小兵甲，那些百姓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天樞眼中透出冷意，陰森道：「我要去殺了那些百姓，就不信小兵甲不現身！」

這一刻，天樞的偏執與對小兵的恨意顯露無疑，讓旁邊目睹這一幕的小兵心驚膽寒。

雖然天樞看起來有些瘋狂了，但他說的一點也沒錯，那些百姓，就是小兵重要的牽挂，也是弱點！如果天樞要不顧一切去殺那些百姓，小兵也只有不得不現身了！

天樞瘋狂的計劃正好拿住了小兵軟肋，幸運也是不幸的是，小兵正好就在旁邊，他還有機會去阻止天樞！

天樞提著大刀在馬上弓起身軀，一股精悍兇狠的氣勢升騰而出，他突然暴喝道：「衝鋒隊的死士，你恨嗎——？！」

小兵默然無語。

「那些欺壓你的人，那些派你去送死的人，那些害死了你的兄弟的人，你恨他們嗎——？！」

「我恨——！！」

「所以我此去，不僅會殺吳軍的人，會殺那些百姓，會殺小兵甲，殺郝萌……更會殺那些呂布軍的人！！」

「像我們這樣，孜然一人，在這世上，又有何人不可殺？！不該殺？！不能殺？！」

「來吧——！若你也有和我一樣的想法，就跟著我衝出去，一起痛痛快快殺一場——！！」

「最壞的結局，無非是一死罷了！死又何妨，正好早點下去和哥哥們團聚——！！」

就這樣狂喊著，天樞策馬沖了出去！血瞳巨狼一聲長嚎，奔隨在他身側！

小兵眼見天樞就要衝遠，別無他法，只有跟著沖了出去——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天樞去殺戮百姓們。

天樞一邊策馬，一邊扭頭看了小兵一眼，看了小兵跟著沖了出來，狂笑一聲：「我果然沒看錯你！像我們這樣從屍山血海里倖存的人，才是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小兵裝成衝鋒隊的樣子，在後面漠然策馬跟隨，心裡卻抱歉道：「我理解不了你……但是，我卻也能理解你。你在這世上，已經完全失去了歸宿……」

理解不了你的心情，但是卻能理解你的狀態。

但無論如何，身為你最想殺的人，只能拼盡全力地阻止你，與你為敵！

前方，呂布軍和吳軍絞殺在一起，兩方的武將都從戰陣中衝出，攪起腥風血雨。

這紛亂殘酷的戰局，天樞和小兵卻策馬疾馳，如飛蛾撲火般，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