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境壕之行(上)

第49章 境壕之行(上)

歷時一個月多月的長途爬涉,柳純孝等人過河南下湖廣翻越南嶺進入兩廣,終於在崇禎三年六月初抵達了目的地廣東布政司轄下香山縣。

二十幾騎的邊軍一人三馬突然出現,讓香山縣守城門的兵卒嚇一跳,一邊讓人回報縣令,一邊企圖關閉城門,柳純孝讓二柱拿出梅之渙的簽發公文,守卒仍然不敢放他們。這種情況在進入湖廣后常常遇到,不是蓋有巡撫大印的公文不管用,實在是邊軍與南軍裝束差異太大,一般兵卒沒見過柳純孝他們這樣的戴缽胄,穿著拽撒布面甲罩甲一人三馬的明軍,邊軍裝束多有蒙元遺風。而南軍兵士更多是宋代元素,戴明鐵盔(飛碟帽),范陽笠帽,甚至乾脆就是扎紅頭巾,將領多為鳳翅盔,而且兵卒一般並不披甲,或者著絹甲、紙甲、藤甲、皮甲和鎖子甲,將領則是山紋、柳葉、魚鱗扎居多。(PS:很多人把鴛鴦戰襖當成甲胄,其實那是明軍通常使用的軍衣而非戰甲)

香山縣令來的很快,在一眾吏員衙役的擁護下,查驗了文書,詢問柳純孝的來意,柳純孝沒有隱瞞來意,直言是為求購佛朗機火銃、火炮。當然,他說是奉甘肅巡撫之命為甘肅鎮購買火炮,火銃,他一個小千戶可不敢大肆購置火器,那樣就太不合常理了。弄清楚柳純孝的來意后香山縣令秀了秀文官的優越感,告戒幾句便自行離去,香山官吏每年都有境壕佛朗機人的好處費可拿的,往來貿易的明朝各地商人他見多了,官方購買軍械之人也不少見。

入了城柳純孝給手下夜不收放半天假,每人發五雨銀子,說是差旅費,從甘州一路走來六、七千里,大家雖然累仍是興高采烈三、五成群的出去狂街。正值六月初天氣悶熱酷日當空,柳純孝打發走眾人,舒暢的洗了一冷水澡,隨便吃些東西就歇息,睡醒時已是傍晚。手下弟兄全是西北人,興緻勃勃的出去給家人彩買禮物,甘州地方氣候較為涼爽且晝夜溫差大,香山近海夜晚比白天涼爽許多,休息好的柳純孝讓大家安心睡覺夜裡他來當值守夜。

……

1553年,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曬水浸貨物」為借口,賄賂當時明朝的廣東提刑按察司巡視海道副使汪柏,獲准在澳門半島暫時居住。

1571年,葡萄牙人按慣例賄賂海道副使500兩白銀之時,因有廣東布政使在場,翻譯只好說那是付給朝廷的「地租銀」,受賄官吏只得將把這筆「地租銀」交由布政使上交國庫,從此,葡萄牙人的賄賂變成了地租。后經交涉,葡人每年上交地租白銀500,許多人認為華夏被殖民史應該從1553年算起,終明一朝,澳門一直都是香山縣轄區,明朝政府對在澳門的葡萄牙人和葡裔進行嚴格管制,擁有絕對的行政權力,禁止傳教和修建教堂,城堡,曾有二次直接出兵搗毀其「違章建築」。葡萄牙人能竊居,除了明朝官員私下受賄賂大開方便之門外,主要是因為澳門太小了,明朝皇帝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事情,而且明朝政府一直管轄並沒有割讓,明朝大員也數次巡視此地。

崇禎時澳門已是一座擁有近萬人的城鎮,純種葡萄牙人就有幾百近千,多為商人、艦船軍官、傳教士,以及一些技工人員和傭兵,還有其他西方國家人,最多的是來自於日本、馬來、印度、印尼等地女人和奴隸,白種女人極為少見。

「找到了沒有?」

柳純孝此刻頗為無奈,通譯少他早有預計,可在香山縣上午,竟沒尋到一個自己想要找的精通外語之人。

馬守義一臉愧色,低頭不敢看柳純孝,些許小事都沒辦好他很是自責,柳純孝寬慰他幾句,一時間也無好的辦法。二柱的湊近前來,小聲道:「少爺,我看見客店裡商旅眾多,他們多是來與佛朗機人做買賣的,應該有人會佛朗機話。」

柳純孝、馬守義、高一功目光齊刷刷的投向二柱,都感十分驚訝,這小子平日不聲不響的,觀察力倒是不差。柳純孝一想二柱說的非常在理,境壕開埠通商,南來北往與西洋人貿易的商隊眾多,肯定是有精通外語之人,撫額一笑道:「二柱說的不錯,就你去詢問一下,找個通譯之人,多花些銀子不怕,關鍵是要精通泰西話,最好是精於佛朗機話。」其實英語柳純孝也多少會些,但他不知道葡萄牙人是否會英語,而且他也僅僅只是會些日常用語罷了,交流起來很不方便。

二柱去了約一刻鐘,很快的就帶回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錦衣男子,身後還跟著二個壯漢,應該是其護衛保鏢之類。

「在下夏普仁,見過大人」

中年男子一進屋就作揖打拱,臉上堆滿笑容的自報家門。柳純孝細緻的觀察片刻,親切熱情的道:「夏先生請坐,聽你口音應該是湘地人氏吧!」

夏普仁在柳純孝觀察他時,也在偷偷打量柳純孝,心道:「好年輕呀!」。夏普仁是湖廣湘地人,幼時父親早亡,母親靠家中幾畝水田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十四歲時跟著族叔到長沙府給人當學徒。夏普仁聰明好學,口齒伶俐,吃苦耐勞很得東家看中,二十就成為掌柜,二十五歲時老東家病死,少東家忌賢妒能將他辭退,他便用自己省吃儉用積攢的錢租下一個小門市經營布匹生意。夏普仁聰明勤勞,為人幹練精明,誠信守義幾年經營下來,生意越做越大,時常往返湖廣江浙地區。

明代中後期,棉紡織業大興,時有諺語:「買不盡松江布,收不盡魏塘紗」反映了明代江浙地區棉紡織業的發達」。夏普仁經營布匹綢緞買賣,常年跑江浙接觸到江南海商豪富,感覺到外貿的利益心動不已,可惜江南海外貿易攏斷在江南官紳手中,他沒有那麼大本錢,也沒有機會介入其中。一次偶然機會他救下一個從境壕北上的佛朗機傳教士,從其嘴裡聽聞廣東境內竟然有泰西人聚集地在通商開埠,商人的本能驅使他開始償試與境壕佛朗機人貿易。償到甜頭后他便一發不可收拾,在短短四、五年間,雖然打典上下各方花費巨大,但資產仍從二萬兩迅速增加到十五萬兩成為一方豪富。

夏普仁極為重視與境豪的商貿,大明主要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對西方商品興趣不大,相反西方對大明的絲綢,瓷器,茶葉和漆器手工藝品等需求極大。特別是絲綢方面,可用「絲-銀」貿易來形容,西方貴族對大明絲綢趨之若鶩,中國的絲綢、瓷器一度成為西方上層貴族和皇室的顯示身份的像征,甚至是貴族皇室嫁娶必備之物,以絲綢、瓷器的多寡來衡量嫁妝富貴程度。

按說以夏普仁如今的身家完全沒必要給柳純孝當翻譯,他也是病急亂投醫,在客棧大廳吃飯,聽聞二柱招募精通佛朗機話的通譯,就欣然應募。

柳純孝見他面色白凈,身形福態,頂著員外帽一身上好綢緞衣裳,寶石腰帶上掛有一塊祖母綠玉配,手指戴著黃金戒鑲嵌一枚碩大寶石,完全是一副富貴老爺派頭,凝惑的看向一旁二柱。

「少爺,這位是同咱住在這客棧的夏掌柜,聽說我們要去境壕便來了。」二柱也不理解夏普仁為何要來當翻譯,他聽客棧夥計講夏普仁是位與佛朗機人做買賣的大商人,每一年都會來兩次香山縣,就住他們這裡。

柳純孝目光如炬直直的逼視夏普仁,他相信這夏掌柜來當翻譯的必目的,只是不明白原因,這一定要弄清楚,便冷冷一聲道:「夏掌柜說說吧!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更不願意被人愚弄利用。」

夏普仁其實也沒打算隱瞞,見柳純孝態度明確,直接點出來,便陪笑道:「在下應募確有私心,大人別生氣,我有一樁買賣想和大人做,且聽明原由,若是不合適,便作罷如何?」

柳純孝曬笑一聲道:「和我做買賣?有點意思,你說說看。」這夏普仁可真有意思,呵呵!

「其實我就是想找大人幫忙,我與境壕佛朗機人做生意好幾年了,一直非常順利,今次有批絲綢、茶葉運抵時,卻被香山縣新上任的巡檢司無故扣下,多次找縣令求告無果,想請求大人出面幫忙,事情成與不成都有重謝。我見大人一行人馬,紀律嚴明,行事幹練,昨日下午上街彩買東西時都和和氣氣,言語不通也耐心的溝通與民秋毫無犯頗為精銳。我行商多年,從來未見過如此尊紀守法,親善公平又士氣高昂的軍伍,故而特來求助於大人。」

「呵呵!」

柳純孝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玩味的看著夏普仁,心道:「這夏掌柜好精明,請我幫忙搶回來嗎?」。他相信夏普仁不會這麼魯莽,一則往後他若還想與境壕貿易,便不敢蠻力去干,商人趨利使然。二則,他是外地人,算起來應該是洞圖圖圖圖洞庭商幫圈子裡的人,在粵商的地盤上絕對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和人脈,去與當地官府對抗。這事明顯是粵地官商勾結整夏普仁,柳純孝到是無所謂,就是真搶一個百十人地方巡檢司,完全不知道費吹灰之力,關鍵是夏普仁能否有打動他的本錢。

「巡檢司仍地方捕盜揖賊、查驗抓捕逃兵、逃人、無籍者和可凝人員等稽查官兵,夏掌柜怎會與他們起衝突,莫不是得罪人了。」

夏普仁聞言尷尬的勉強一笑,道:「上月廣州府同知妻弟與我發生了些許不快,他欲以佛朗機商人收價一半買下我的貨物,我沒許之,他便心生怨恨,所以……」。

後面的話大家都明白,莫話現在就是幾百年後也一樣,人家有主場優勢,身後有實力人物罩著,收拾你一個外鄉人還不是手拿把攥。夏普仁每年雖然也對廣州府、香山縣上下打典,不過面對廣州府同知,既便是知府也不想為一介外來商人開罪他,除非夏普仁能給出無法拒絕的利益。

此時的夏普仁也後悔死了,早知如此他便答應那同知妻弟便是,少賺點總好過折本,十萬兩的貨物他自己有五成,其餘是湖廣本地官紳的貨,若是就這樣賠了他要負責歸還本金的。再算上人工,運輸成本以及打典費用,搞不好他這次,一下就垮掉去,找柳純孝幫忙完全是病急亂投醫的撞大運行為。

事情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廣州同知扣貨漢沒抓人,表明他也顧忌夏普仁身後的湖廣官紳,但又不想放棄到嘴肥肉,最終可能會讓出一些利益給湖廣官紳達成共識,而夏普仁將成為犧牲品。

柳純孝理清思路后隨口問道:「夏掌柜是要我怎麼個幫忙法?去搶回來?還是讓我與他們交涉拿回來?」

夏普仁沒想到柳純孝如此直接,略一思索,咬咬牙道:「全賃大人做主」。做為一個十四歲開始徒,常年走南闖北的白手起家商人,柳純孝想到的事,他也想的到,他出身貧寒之家與湖廣官紳是利益關係,一旦廣州同知與湖廣官紳達成共識,將他們的東西按價收購。夏普仁會折了本錢外,還要賠湖廣官紳的錢,甚至有家道中落一夜赤貧之憂。只要他拿回貨物,賣給境壕泰西人,把本錢和豐厚利潤還給湖廣官紳,他就立於不敗之地,大不了以後不再來此做外貿。

柳純孝提出來的二個方法,都是思考過的,老師梅之渙出任過廣東副使,在廣東打擊劣紳,海盜,頗有建樹,名望很大,人脈關係不少,用老師名義去交涉,至少能保夏普仁不折本。至於動用武力去搶奪,那更好辦,就香山縣巡檢司那些個武備不整,訓練全無的老爺兵,也就是走一趟的事。

柳純孝靜靜的注視夏普仁良久,道:「我可以幫你,也不要你報酬,只問你一聲在境壕有無相熟佛朗機人,我想買火炮、火銃和番人農作物。當然,若是你能為我找到一些制炮或冶鍊鋼鐵工匠的話,我會給你豐厚酬勞。但有一點,夏掌柜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你若什麼也辦不了,只想哄騙我幫你拿回貨物的話,嘿嘿!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必殺之。」

夏普仁驚喜的看著柳純孝道:「大人的要求對別人或有困難,於在下真是找對人了,我與境壕佛朗機大商交易五年有餘,他在境壕就有一座煉鐵廠,他還給境壕往來之艦船維修、製造火炮。」

柳純孝內心高興之極,面上不露聲色的道:「哦!苦真是如此再好不過,我們先去會會香山縣令,把你的事兒辦了。」

吩咐二柱、高一功備下禮物,他要先禮後兵,先從香山下手,探探口風,再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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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小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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