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城亂（2）

長平地處北方，乾旱少雨。只是長平背靠瀾江，因此朝廷大費周章，修建了一條數十里長的蜿蜒運河，引水入城。瀾江從定波門順勢而入，把長平城分成了內外兩城。運河最寬處足有百丈，一道曲折的長橋鋪設其上，便是百姓常說的九曲橋。

在林仙兒的推算中，這裏便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橋狹路長，曲折多轉，護衛大軍在此難免首位難顧。

神秀三人立足河畔民居房頂，提劍在手，身上白袍無風自動，神色木然。目送囚車緩緩行進橋上。

橋上亦有些看熱鬧百姓，與護送軍士兩下相衝，人聲熙攘，囚車行動更加遲緩。突然，人群兩個中年男子衝破軍士阻攔，雙雙跪在車前。

石寶性急，拍馬橫刀正欲說話，卻聽其中瘦高男子雙手把一竹籃舉過頭頂，悲聲叫道：「這位風大俠與我有恩，當年小人受到地痞欺凌，便是路過的他老人家三拳兩腳打死了那街頭混混，救我全家性命。今日他老人家上路，小人特地趕來送他一程。」

林仙兒臉色凝重，長槍猛地挑飛男子手中竹籃，環顧四周，雙目如電，冷聲道：「再有阻攔者，殺無赦！」

話音未落，四名統領臉色同時一變，不約而同望向河畔最近的一座角樓。連帶民居屋頂駐足的神秀三人，反應更快一步，早已足下生風，半空中身似流星般向角樓撲了過去。

那座角樓上原先駐守的黑衣玄甲鷹揚軍兵卒，不知何時已被數十名青衣短襖的男子代替，瞬間調轉了破陣弩方向，對着橋上的囚車射出去。

巨箭尖嘯連連，破空而至，把數十名龍威軍士貫穿在一起，宛如糖葫蘆一般摔入水裏。橋上人仰馬翻，立刻亂成一團。沒頭沒腦的百姓四下衝撞逃散，兩岸的駐軍又要趕到橋上，一時間居然僵持下來。

人群中潛伏已久的各路刺客死士，宛如聽到信號一般，掏出暗藏的兵刃，一邊對着身邊軍士砍殺，一邊從兩頭向囚車慢慢逼近。

林仙兒當機立斷，怒喝道：「守車！」自己一馬當先，率先橫槍立在車前。剩餘三人臉沉如冰，配合剩餘的軍士結成軍陣，站在一起守住囚車。

「神武軍士，臨危不驚，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兵悍將。」靠近囚車最近的一名年老樵夫，身材單薄，褶皺滿面，一面搖頭嘆息，一面輕輕放下身後捆好的柴草，慢慢解開。

石寶怒火衝冠，怒喝一聲，率先縱馬上前，風聲凄厲，關刀當頭劈下。

「錚----」

火花四濺，石寶奮力劈下的一刀，就這麼被那樵夫單手持斧擋了下來。樵夫微微一笑，輕聲道：「你也接我一斧罷！」

白眉倒豎，手腕翻動，那柄長不及三尺的伐木板斧，帶着山崩海嘯的氣勢砸了下來。石寶奮力舉刀相迎，巨響之後，只覺得心口氣血翻騰，身不由己的騰騰退出幾步，坐下戰馬跟着悲鳴一聲，四蹄跪了下去，無數血沫從戰馬口鼻噴出，一斧之下，居然把這匹良駒內臟生生震碎。

沈望、羅石溪兩人對視一眼，正欲同時上前拚命，突然聽見有人耳邊淡淡勸阻道：「兩位將軍留步，這人還是留給老夫罷！」

奔波人群里，一名長袍飄飄的老者，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混亂人流在他身前自然分開，彷彿一塊激流中的礁石，淡然而安穩。

老者手腕輕輕一抖，一柄微微清吟的長劍從袖裏滑在手心，淡淡開口道：「樵斧魯天舒，好久不見。」

樵夫單手把斧頭抗在肩上，呵呵大笑道：「韓雲山，你不在寒山書院好好當你院長，也來湊什麼熱鬧？」

人群中混亂更加厲害---數十名左臂纏着白巾的百姓開始配合官兵跟那些潛伏的死士刺客搏殺在一起。

望着血流成河的橋面，又看了遠處升起的數股衝天黑煙，韓雲山微微搖頭，天地元氣凝結成連綿不決的長山大嶺，把自己連帶囚車四周一同圈了進去。

魯天舒面色肅穆，身形猛地一動，手裏巨斧快若閃電，在身前連劈三下，看似空無一物的空氣中隱隱傳來金鐵交擊之聲，最後一斧藉著下墜之勢猛然上挑，元氣運轉，一道青色的月牙風勁，從斧刃上電射而出，斜斜砍向一處空白無人之地。

虛空中浮現出一名身體僵硬之極的中年批發男子，臉色鐵青，無喜無悲，手中血色長劍木然平刺，每每在月牙風勁上輕微一點，身子便重重後退一步。

連退七步，直到最後一絲風勁消失在劍尖，方才停下腳步。陰沉的望了魯天舒一眼，沙啞開口：「樵斧的大切意果然名不虛傳。」

魯天舒藉著斧頭上揚之勢，雙足微蹲，兩手懷抱長斧橫在身前，冷哼道：「赤血宮的麻素衣麻宮主，原來也是神武的走狗么？」

男子不為所動，冷冷望了河畔氣勁橫飛，元氣紊亂的角樓一眼，重新轉過頭來：「魯天舒，你的搭檔李牧魚又在哪裏？」

魯天舒開口笑了幾聲，斧頭微微擺動，嘲諷道：「我那老搭檔自然要在角樓里攔著神宗幾個走狗。」

「原來這一波，」麻素衣低頭沉思片刻，重新抬起頭來，手中長劍散發出的血色光華越發凝練，長劍似乎憑空長了數尺，森然開口：「只是昔日東華餘黨前來搗鬼。」

「既然如此，樵斧已經苟活多年，不如早點去陪你地下的故友去罷。」

血色長劍轉眼化作一道赤色長河，激流涌盪，帶着濃重的腥臭撲面而下。

魯天舒眼角微微顫抖，大喝一聲，手裏長斧對着血河重重敲了下去。身如旋風，一斧劈下，第二斧緊緊跟上，須臾間，已是接連劈下十數斧。

巨響傳來，白衣飄飄的神秀胳膊上袖子已然不見，隻身從角樓里狼狽竄了出來，胸前背後衣衫破爛，血跡斑斑，神情甚是緊張。

一名手持雨傘，面貌清古的老者和一名斜挎魚簍，赤足麻鞋，漁翁模樣的老人不緊不慢，肩並肩跟了出來，望着狼狽之極的神秀放聲大笑：

「神秀，你兩位族人此刻還在角樓躺着，你就這麼棄他們而不顧？」

神秀愈發慌亂，足下一個不穩，直接從半空中掉入河中。

硬拼魯天舒的麻素衣嘴角帶血，臉上不由得多出一分急躁，望着韓雲山連聲催促道：「文山先生若在不動手，只怕鐵傘皮三易和銅鈎李牧魚趕來，我們反而被他們所敗。」

「這兩人不足為奇，」韓雲山雙目鎖住關在囚車中的風雷怒，手裏長劍長鳴越發清脆，一字一頓道：「風監酒血氣深厚，吞吐元氣已久，不知道這鐵索，還能縛住你多久？」

林仙兒四人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