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校慶番外】

53 【校慶番外】

四月下旬,是N中一百二十年校慶。

作為本市歷史最為悠久、升學率最高的高中,N中的一百二十周年校慶自然備受矚目。這幾天市內的晚報和都市報都專門報道了N中建校一百二十周年的新聞,並在報道中花不少篇幅回顧了N中建校以來的風雨歷程。

星期六這天,兩人駕車抵達學校時,學校外牆的整條路上已經停滿了各種車子,從路口一直延伸到街道盡頭,堪比高中那會召開家長會時的盛況。

鍾徛見她下車后就駐足於大門前留戀地打量著校園,「怎麼?認不出學校了?」

展若綾視線緩緩滑過刻在學校正門上的字,「其實我應該算是一個很念舊的人,但是在今天之前,大學畢業這麼多年也只回過一次學校。」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畢業這麼多年了,再也不是學校里那個懵懂求學的學生。

鍾徛牽起她的手,嘴邊浮現淡淡的笑意:「現在不就回來了嗎?」

她也笑了,笑得分外滿足:「是啊。」而且還是跟他一起回來的——這已經讓她此生無憾了。

雖然距離他們畢業已是多年,學校的整體佈局沒變,教學樓、體育館和宿舍樓都一如記憶中的樣子,基本都維持着舊貌,只有行政樓和科技樓前段時間翻新了外牆,校道兩側栽滿了梧桐樹,在微風中搖曳著繁茂的樹枝,悠悠地散發出春日的味道。

今天是周六,許多畢業多年的N中學子都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校園內熱鬧非凡,人潮聳動。

為了迎接這次盛大的校慶,校學生會特意佈置過校園,校園裏每個顯眼的位置都有學生會的工作人員接待遠道而來的人們。

兩人從一名學生會工作人員那裏領了一份宣傳冊,便在校園裏逛起來,沿着科技樓轉了一圈,走到樓梯口附近碰到了高一時的物理老師。

「萬老師。」

畢竟是當年的得意門生,物理老師顯然對鍾徛印象非常深刻:「鍾徛?今天也回學校了?」

展若綾在一旁安靜地看着他跟老師暢聊。他對所有老師都十分尊重,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即便偶爾在課堂上冒出驚人之語,也不影響眾多老師對他的偏愛。

物理老師跟鍾徛閑聊幾句后目光落到他旁邊的展若綾身上。

展若綾連忙開口:「老師,我是展若綾,也是XX那一屆的學生,高一那年在您教的班級讀書。」物理老師當年也跟着他們一起升上了高三,不過展若綾並不在他所執教的班級讀書。

物理老師凝神思索了幾秒,很快從記憶庫里搜尋到對應的信息:「展若綾?是那個保送北外小語種專業的吧?」

其實展若綾當年的成績其實並不突出,在六班的學生中也只能排到中等偏上,沒想到老師還記得自己,並且熟知對自己的升學情況,當下衷心地感嘆:「老師,您記性真好!」

老師和藹地笑了笑,「我記得那一屆學生也就只有幾個人保送北外,學校當時還表揚了一下。」

……

跟物理老師道別後,兩人緩步走向教學樓。

鍾徛見她臉上蕩漾著愉悅的笑容,也不禁被感染:「什麼事笑得這麼高興?」

「沒想到萬老師還記得我。」展若綾實話實說。

「為什麼這樣說?」

「我物理成績又不突出。我記得高一第一學期第三單元測驗的時候還是剛好過及格線。」

他故意逗她:「也許你當時的分數讓老師印象特別深刻,他就記住你了。」

她自然知道他在開玩笑,雙手順勢勒住他的胳膊,聲調里滿是威脅:「你說什麼?」

他收起笑意,「好了,不說了。」

她當即鬆開他的手臂,「噗哧」一聲笑出來,「那好,不說了。」

教學樓的年代比較久遠,一樓的外牆上,爬滿了青色的藤蔓,佔滿了視野。

展若綾望着滿牆的青藤有些感慨,「前年剛回國的時候我其實也進過校園,但是當時沒仔細看。沒想到這裏都變成這樣了。」

似乎他們不在校園的那些時光,都變成藤蔓的形式纏繞在教學樓的外牆上,就好像他們從未離開過。

他重複道:「前年?」她剛才在門口說過之前回過學校一次。

「對啊。那時在找房子,剛好坐車經過學校,就進來看了一下。」

就在此時聽得他淡淡地說:「我每年都有回來。」

「為什麼?」她瞪大雙眼,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他抬頭望着高高聳立的教學樓,似乎也陷進綿長的回憶中:「前幾年找不到你,每年學校校慶我都會來參加,總想着能不能在這裏看到你。」

回國第一年正好趕上N中校慶,他回到闊別多年的校園,希冀着可以尋到記憶中的女孩,卻是徒勞無功。

展若綾久久地看着他,眼角微微發熱——那些等待的光陰一直都是相互的。

他很快從往事中抽離回神遊的思緒,嘴角掛上爽朗的笑容:「口渴嗎?我們去買瓶水喝?」

「好。」她露出一抹笑,尋到他的手掌悄悄握住。

鍾徛笑了笑,反扣住她的手,跟她十指交纏,「想喝什麼?」

隔了這麼多年,小賣部已經不是印象中的樣子,店鋪內重新裝修過,空間變得更為寬敞,陳列架上擺滿各種商品。

展若綾看着他拿了兩瓶水,目光落到陳列架的一款罐裝咖啡飲料上,「我記得廖一凡以前很喜歡喝這個牌子的咖啡。」那個時候他幾乎每天下午都會買一罐咖啡。

他微微眯起雙眼,「那你記不記得我喜歡喝什麼?」

她認真地想了想,「你好像沒有固定喝同一種飲料吧?我記得看到過你喝好幾種不同的飲料。」印象中,她就見過他喝可樂、綠茶、運動飲料和酸奶。如果他像廖一凡那樣一直喝同一種飲料,她肯定能記住。

他也笑出來,「不用了,現在知道就行了。沒有特別喜歡喝的,能解渴就行。」

走到今天,已經無憾了。

生活區以一道鐵閘門跟外面隔開,展若綾扯住他的手,「能進去嗎?」

他當即輕笑出聲,「膽小鬼,當然可以。跟生活區的門衛說一下就可以了。」

「門衛會讓我們進嗎?」在展若綾印象中,N中生活區的門禁管理一向是最為嚴格的。可是現在的他們怎麼看都不像學生。

「今天是校慶,算特殊日子。門衛會放人進去參觀的。」

果真如他所言,由於今天是校慶,生活區也破例對外開放。

鍾徛伸手摸了摸她垂在腦後的馬尾,默默感受手中髮絲溫潤的觸感:「你今天扎的這個髮型,看上去倒像個學生。」

她今天扎了一頭馬尾,看上去特別青春,好像回到了讀書的時候。

那時候她坐在他跟程憶遙前面,總是扎著一頭清爽的馬尾。每次他從課本上抬起頭,就能看到她烏黑的後腦勺,一頭長發規矩地束成馬尾。他們的座位隔得如此近,有好幾次他的目光都停駐在那束光滑的長發上,心裏很想親手摸一下她的發束。可是彷彿須臾之間,美好的時光就一下子走到盡頭——高三分班后,他跟她已經分屬不同的班級,他的前面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展若綾打量了一遍他身上的Polo衫和休閑褲,挽住他的手臂,笑容亮晶晶的,「你今天穿得也像個學生,鍾先生。」

春日的傍晚,涼風習習,空氣中熱度早已退卻,飄蕩著亞熱帶喬木的味道。

今天六班有十來名學生都回學校參加了校慶活動,廖一凡和程憶遙組織了所有到場的人一起聚餐,地點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兩人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從學校後門出來,前往酒店。

廖一凡上周剛跟相戀五年的女朋友領了結婚證,女方昨天回廣州了,因此今天並沒到場。

在座的一群人都是相交多年的老同學,如今又是通訊發達的年代,大家早就知道這個好消息,今天跟當事人見面,紛紛送上祝福。

「突然之間就領證,不會是帶球跑吧?」席間一名男生不懷好意地問。

廖一凡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紅酒,「去你的!收起你滿腦子的齷齪思想。本少爺結婚還用得着向你打報告?」

那名男生笑着對鍾徛說道:「鍾徛,他好像已經忘了自己幾個月前也是這樣說你和展若綾的。」

在座的人都笑起來。

廖一凡、鍾徛、程憶遙和另一名男生高三也在同一個班讀書,席間很自然地聊起高三的幾個任課老師。

展若綾高三就被保送北外,雖然當年也參加了高考,但是所面對的壓力當然不能跟在座其他人比,大部分時間都靜靜地聽他們閑聊,偶爾才插一兩句話。

「今天還碰到了化學老師,他今天帶了兒子來學校,他兒子長得跟他簡直一模一樣!」廖一凡說道。

程憶遙至今回憶起高考仍是心有餘悸,「我記得剛高考完回學校拿成績單那天都不敢看化學老師,考得實在太差了。」

簡浩夾了一塊雞肉放到她碗裏,「你化學考得有那麼不理想嗎?」他也記得自家老婆跟自己說過當年高考化學考得並不好。

「很不理想。」程憶遙對他作了個苦瓜臉。

廖一凡對簡浩笑道:「簡浩,你要體諒你老婆身為一名學習委員的自尊心。」

「去去去!」程憶遙端起杯子拿了一口橙汁,這才低頭吃簡浩給她夾的雞肉。

鍾徛微微揚眉,「你這樣說的話,我遠遠地看到曲老師就該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展若綾坐在他身側,看着他清爽利落的鬢角,那一刻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讀大學那會——那時偶爾會為他的際遇感到不平,可是在這期間的某個時刻,他心裏早就放下了。

程憶遙心中雖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嘴上仍是說:「你跟我又不一樣。」如果要論發揮失常,在座應該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言逸愷接腔:「其實汪老師人挺好的,不會以成績論英雄。而且你這樣想,即使你的分數達不到你心目中的標準,但是放到整個年級還是獨領風騷的。」

程憶遙默默地看了他和鍾徛一眼——要說獨領風騷的話,這兩人才是年級里獨領風騷的人物。不過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今天聽到這幾個當年恣意灑脫的男生這樣安慰自己已經覺得有幾分意外,說出來以後就不會再糾結。

廖一凡看了對面的展若綾,突發奇想:「其實高三那時應該像展若綾那樣,選個小語種來學。」

話音剛落就被言逸愷毫不留情地打擊:「你能保證自己選了小語種就能保送大學了?」

另外一名男生特意強調:「而且還是北外哦。」

「麻煩某些人認清自己的實力。」另有人附和。

「展若綾,你那時學西班牙語難嗎?」廖大少充分展現不屈不撓的精神尋求答案。

這樣的問題展若綾倒是駕輕就熟:「那時每天晚上都要跟外教學西班牙語,當然也有壓力,看個人選擇了。」

那名男生想起了什麼,說:「其實西班牙語也挺難學的。我記得我們高三那個班有個女生是學德語專業的,說他們學校有一個女生學西班牙語老發不出那種大舌音,壓力很大……」

廖一凡揮揮手,「算了,英語已經夠頭疼的了,我還是放棄小語種吧。」

晚宴結束后,一群人準備道別。

到了酒店門口,廖一凡問:「鍾徛,展若綾,你們去哪裏?」

鍾徛自然地牽起身旁的人的手,答道:「車還停在學校那裏,我們還得回學校一趟。」

「咦,你們怎麼不把車開來這裏?」這樣多省事。

鍾徛解釋道:「車停在前門了。來這裏之前剛好在後門那邊,而且也不遠,就乾脆走過來了。」

程憶遙對展若綾說道:「那你們正好散步回去,反正也不遠。下次見面我們再聊。」

展若綾朝她和簡浩揮揮手,「那我們走了,下次再聊。」

「好。拜拜。」程憶遙也朝她揮揮手。

確實也不遠,兩人一路閑聊,慢慢地就走回學校了。

從學校後門重新回到N中,白天的人潮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此時的校園顯得有些空曠。

夜晚的N中校園透著一股清幽與安謐。校園裏教學樓燈光通明,教學區小路兩旁豎立的造型古樸簡單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在黑夜中幽幽地發着光,給三三兩兩的行人照亮了腳下的路。

展若綾意猶未盡地揮揮他的手,「我們再走走吧?」

鍾徛輕輕攬過她的肩,唇邊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還沒逛累?」

「以前都沒機會跟你一起逛校園,今天多走一走好不好?」

他笑起來,黑眸中盪著柔和的波光:「走吧,今天陪你逛個夠。」

四月的晚上倒也不冷,兩人牽着彼此的手只是感受彼此的溫度。

她晃了晃他的手臂,「我們去籃球場那邊走走?」

鍾徛挑高兩道濃眉,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輝,「你又不打球,去籃球場幹嘛?」其實他也想去籃球場看一看。

走在這個生活了三年的校園裏,他的心底也不由生出一絲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那時每天晚上就是踩着夜色回教室上晚自習,風雨無阻。他在這個過程里付出過也拼搏過,不管結果如何心中都已接受,如今更是平靜很多。

展若綾鬆開他的手,一雙宛如秋水的眸子像是穿透了時空的界限,語聲悠悠:「我想感謝籃球場,三年時間裏讓你開心或者不開心的時候都可以盡情地打籃球。」

高一的第二學期,每逢體育課所有同學都到操場上課,只有她和一兩個請病假的學生呆在教室里慢慢地等時間過去。有時第二天要舉行個別科目的考試,就會有幾名女同學上體育課上到一半回到教室寫作業,那時她心裏很羨慕她們——如果她可以上體育課,她願意把當天的作業抄十遍。

她望着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操場,不禁回想起高中最後那段歲月——高考結果公佈的那個暑假,他跟廖一凡站在辦公室里。那是那個夏天裏她能記起來的最為痛心的回憶。

一陣風從生活區那邊吹過來,校道兩邊的樹葉響起「沙沙」的聲音。

鍾徛沒說話,只是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走吧。」

帶她往籃球場的方向走去。

黑夜逐漸籠罩校園,沿路偶爾有未離校的學生迎面跟他們擦肩而過,嘴裏聊著當天學校里發生的趣事,讓他不由回想起高中住宿生涯。

昏暗的路燈光線從茂盛的喬木之間透出,在崎嶇不平的校園小徑地上淺淺地鋪了一地。

兩人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夜晚在風在耳邊拂過,心中都有一種安寧的感覺。

體育館到了晚上就會關門,室外籃球場倒是還有學生在打球,遠遠傳來幾下男生的吆喝聲。

兩人剛走到籃球場外沿,鍾徛問她:「要進去走走嗎?」

她搖搖頭,「不用。就這樣看着就行了。」

隨着一記清脆的聲響,籃球順勢滾了過來,落在兩人腳下一米遠的地方。

場上的幾名男生向他們喊道:「喂,麻煩幫忙撿一下!」

鍾徛彎腰撿起籃球,手臂一帶,精準地送回男生手中。

稍微懂籃球的人都看得出他的手勢十分內行,方向和力道也控制得很到位。場上一名男生豎起了大拇指:「傳得不錯!」

鍾徛笑着朝場上的男生擺了擺手。

展若綾看着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自信,重新變回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想起他在籃球場上盡情放鬆的樣子。

她歡快地甩了甩他的手臂,「等以後我們老了,也找個時間回學校看一看吧?」

「這麼簡單的願望,當然沒問題。」他一口應承。

「你說的啊!」

「我說了啊。」

隨着兩人漸行漸遠,歡笑聲和低語聲緩緩淹沒在樹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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