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簡在帝心

第一章 簡在帝心

()作者有話要說:
請不要問蘿蔔,四爺這害的是什麼病,為了讓四爺病得『漂亮』些,蘿蔔是無視了一切正常的醫學常識哈!

(1)來自擺渡胤禵,由風落落錄入。

跨進九洲青晏殿門后,無論是庄果兩王,還是鄂爾泰、張廷玉,都放輕了腳步。張廷玉看見東暖閣門前,躬身候着數名內侍,他們一動不動,就像自己只是具木偶,門的右側跪着扈從在園的全班太醫。

張廷玉恨不得馬上奔進東暖閣,好好的看看他的君父,到底是怎樣個光景,明明他們分開不過數個時辰,怎麼會突然就說大漸。他內心忍不住在想,會不會是太醫院那些庸醫誤診,皇上的病情根本還不至如此。但他不得不忍住步伐,緩緩的跟在前面三人之後,走在他前面的鄂爾泰,步子走得很穩,看來已經把之前的驚恐收拾起來。

走進東暖閣,裏面再沒內侍,隔着簾幔隱約可以看見,御榻上躺着個背對着他們的人,寶親王坐在榻邊上為他順背,而和親王則坐在腳踏上為他揉大腿,他們四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惟有止步於簾幔之外候着。

還是寶親王輕聲道:「回皇父,十六叔、十七叔、鄂爾泰、張廷玉他們來了。」

接着把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來了啊。」說完,接着就是陣急速的抽氣聲,張廷玉聽着便已經雙眼發紅。等四人磕過頭,皇帝硬撐著病骨,轉身給坐了起來。皇帝不過起個身,就已氣喘吁吁,靠在寶親王懷裡冷汗淋漓,張廷玉見此真是心如刀割。

皇帝抬起渾濁的雙眼,目光渙散,望着他們道:「你們……來了……」

直到這時,他們四人才真的相信,皇帝大漸了,雖然此時每人心中都是驚駭欲絕,但他們都知道,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們驚慌了。眼前要辦的事,數不勝數,而頭一樁,當數哪位阿哥繼位,誰才是嗣皇帝。

而關於這頭等大事,皇帝是在登基之初便已做好了安排,寫着嗣皇帝名諱的傳位遺召,它被放在宮中,就在乾清宮正大光明牌匾后,現在是不是需特簡王公大臣各一,火速去取遺召?當庄王委婉的提出這點時,皇帝疲憊的合上雙眼說:「朕已命人取來。」

一直站着沒說話的張廷玉注意到,皇帝說的是命人取來,而不是命人去取,這是不是說去取遺召的人,其實一直在京里,並未扈從來圓明園,那這人會不會就是,蘇培盛他們等得發急那人呢?只是傳位遺召,關係重大,皇帝必然是讓心腹之人去取,而如今朝廷上除了他們幾人,還有誰能擔此大任?

庄王聽到,已經有人去取遺召,忍不住朝果王露出個驚訝的表情,靠在兒子懷中的皇帝,睜眼時將這位弟弟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閃過陣瞭然。不過說了這麼幾句話,皇帝已經備感吃力,便讓他們先退出去,也不要走開,一會還要叫的。

剛退出殿外,張廷玉他們就看見,不遠處一行十數人匆匆朝這邊走來,這些人走在最外面的,是賞穿黃馬褂的內廷侍衛,往裏是數名內侍,而被簇擁在最里的是個素服男子,雲台上其他人也已經注意到這行人,紛紛交頭接耳,宮廷當中,竟見個素服無品之人,世屬罕見。

等他們再走近些,張廷玉聽到身後果王倒吸了口冷氣小聲驚道:「是他!」

其實這時雲台上也已經有其他人認出來者,等張廷玉也把那人看清,心裏的驚訝絕不比在場的其他人少,誰都沒有料到,皇帝在大漸之時,竟會將被圈禁了近十年之久的同胞弟弟宣來。張廷玉這時明白,剛才東暖閣里,庄王會對果王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原本庄果兩王,即使沒有臨受末命,就以皇叔尊親,嗣皇帝也得讓上幾分,他們向來又都同氣連聲,若是皇帝大行,庄果兩王的兄長,有封的僅剩履郡王允祹,允祹根本沒辦法壓制這兩個弟弟。餘下的就是同樣幽禁的允礻我和允禵二人,允礻我和允禵又不同,本身允礻我就不是什麼幹練之人,與曾是大將軍王允禵不同。康熙末年允禵曾被封為撫遠大將軍,用正黃旗之纛,照依親王體制出征,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允禵他乃是當今皇帝的同胞弟弟。若要論親中之親,允禵這位叔,當然比庄果兩王,與嗣皇帝來得更親。有允禵壓在庄果兩人之上,他們那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絕頂權勢,似乎就要被大打折扣了。

以前是允禵辜負皇恩,才落圈禁的下場,現在要皇帝認為這位弟弟,已洗心革面,大行之前要原諒這位弟弟,命他匡助嗣皇帝,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畢竟切肉不離皮,允禵從小在皇帝跟前長大。雍正四年時,諸王大臣一再提請,同阿、塞之例處置允禵,皇帝一再堅拒,張廷玉知道以皇帝的性子,要不是對允禵存有情分,始終顧念,也不會這樣堅持。

張廷玉想着間,允禵一行人已經來到雲台之上,靠近以後,張廷玉見到,始終被人簇擁在中間的允禵,雙手捧著個扁平的紅木小盒,盒子上還鎖著把金鎖,這估計就是裝有遺召的木盒了。很快蘇培盛就出來傳旨,傳允禵與張廷玉晉見。

幾乎和剛才一樣進到東暖閣里,只是這會當允禵在簾幔外磕過頭后,御榻上靠在背枕上坐起的皇帝說:「進來。」

聽到這話,張廷玉隨即就想往裏舉步走去,步子剛跨出,發現站自己身邊的允禵並沒有動,非但沒動,反倒跪倒在地上。

「怎麼,無顏再見朕了?」皇帝沉聲問。

允禵仍是沒答話,只將頭也磕到地上,整個人匍匐在地。皇帝這時冷笑道:「爾往時性質狂悖,昏愚狂妄,悖理不經,這些年,爾於皇考皇妣靈前懺悔,可是知道悔改了?」

「臣知錯。」這話雖然只有三個字,允禵卻說得很慢,就像剛學說話的孩子,每說一個字,還得想一想。

「進來。」皇帝再一次說道。

跪在地上的允禵並沒有起身,而是就這樣跪着,挪進簾幔,張廷玉難以置信看着允禵的背影,這真是那個當年狂妄無比的十四阿哥嗎?

寶親王與和親王這時都垂手站在御榻邊上,皇帝放在引枕上的右手,指頭輕輕動了下,嘆息了口氣,合眼道:「衡臣把扶他過來。」

張廷玉伸手就要去扶允禵,地上的允禵起得更快,步履蹣跚的朝御榻走去,允禵就要走到榻邊,原本合眼的皇帝突然睜眼看着允禵,張廷玉看見皇帝原本渾濁的雙眼,這時竟逐漸澄清起來,被皇帝望着的允禵,將自己從宮中帶來的木盒,雙手舉高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掃了眼那木盒,目光仍回到允禵臉上說:「你老了許多。」

允禵緩緩點了下頭,低眉順目道:「老了。」

聽到允禵附和自己的話,皇帝眉目舒展,臉上竟露出淡淡的笑意感嘆道:「朕也老了。」

這話才說完,皇帝突然面容扭曲,一旁的寶親王想揚聲宣太醫,皇帝卻半抬手把他攔下,嘴裏口齒不清:「庸……」想是要說那些都是庸醫。

等皇帝痛過,沒等寶親王這些做兒子的動作,離皇帝最近的允禵,把捧著的木盒放在引枕頭上,拿起榻邊的絲帕,仔細的將皇帝額上的冷汗印干。張廷玉在允禵眼裏,看見想藏也藏不住的心痛與悲傷,張廷玉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對兄弟。

以前他與其他朝臣一樣,以為皇帝與允禵早已恩斷義絕。允禵早已不把皇帝當作兄長,皇帝對允禵雖有眷顧,但也不過是最後一點情分了。可今夜所見把之前的都推翻了。他們這對兄弟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麼,明明彼此心中有對方,為何會鬧出之前那麼多事。

靠在背枕上歇了好一會的皇帝,連眼睛都沒睜開說:「弘曆你們先跪安,出去傳庄果兩王、鄂爾泰與你們一同晉見。」

東暖閣很快便只剩下胤禛與允禵,胤禛淡淡開口道:「這幾日朕總覺得在夢裏,又回到了過去,乾東五所的日子。」

胤禛說着,將冰冷的指尖,放到允禵還拿着絲帕的手上,允禵看着那消瘦得蔥指,搖了搖頭說:「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胤禛眯開眼,瞪了允禵一眼,不悅道:「你果然不如他。」

「在皇上心中,我從來都不如他。」允禵慘笑着說。

胤禛一下正色道:「朕這已是最後光景,爾既是我愛新覺羅的子孫,當為宗室社稷儘力。」

「臣願肝腦塗地。」允禵回答得很快。

「此事兇險萬分,爾可要細想。」胤禛將自己的手收回道。

這時外面傳進一陣腳步聲,看來是寶親王帶領其餘眾人進來了。

允禵抬頭對上胤禛的眼睛,輕聲說:「臣遵旨。」

胤禛從枕邊拿出串已被人用到包漿,通體深紅六道木念珠。允禵看到這串熟悉的念珠,不覺愣住,胤禛將念珠遞到他手中,允禵詫異的說:「這……這是他的,我……」

胤禛望了眼那串念珠,只將念珠放進允禵手中,卻沒有告訴允禵,過去他一直誤會了,這樣的念珠從來都只有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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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三年上(雍正)不豫,特旨召見(允禵),先示勉勵之訓,后申寄託之意。(允禵)兼以病辭。—《永憲錄》(1)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上不豫,子寶親王、和親王朝夕侍側。戌時,上疾大漸,召諸王、內大臣及大學士至寢宮,授受遺詔。二十三日子時龍馭上賓。大學士宣讀硃筆諭旨,寶親王即位。二十三日晨奉大行皇帝黃輿返大內,申刻大殮。——《雍正朝起居註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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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欲孽(胤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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