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風雪 四
蕭長贇的去世，並沒有給蕭家子弟帶來長久的庇護。
太昌二十五年二月，再次入朝為官不滿一個月的蕭長卿被武帝訓斥。他出城辦事，又受到當地御史官彈劾。頓時謠言四起，世人都說蕭長卿因哥哥的死對武帝心生不滿，懷疑是武帝害死了蕭長贇。武帝大怒，蕭長卿被罷職，貶至地方為官。
一向溫吞穩重的蕭明軻這次坐不住了，父親拒絕就醫一心求死，叔父又被趕出朝廷，這些悲劇都是來自於一個人，那就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他幼時，現在的武帝還只是四王爺，經常和父親在一起讀書論事。閑暇時，還和他們一家人一起吃過飯。那時候的武帝，還會抱起他來帶他去看馬，怎麼如今就變成就這個樣子了呢？
「夫君。」郭氏看到蕭明軻暗自傷神，開口勸道：「先用飯吧。」
「我吃不下！」蕭明軻滿腔怒火，委屈又難過，此時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
蕭靜怡站在旁邊，看著父親怒氣沖沖的樣子，拉著弟弟蕭瑞走開了：「瑞兒乖，姐姐帶你去吃飯，不要吵爹爹。」
郭氏看著一雙兒女乖巧懂事，溫柔道：「你們快去吃飯吧。」
聽到小兒女喃喃的聲音，蕭明軻感覺自己內心也柔軟下來，幾次平復心情，才軟下聲音道：「吃飯吧。」
「好。」郭氏柔聲應道。
簡單的飯菜，溫馨家常。兩個孩子吃的高高興興，郭氏一邊幫他們盛飯一邊道：「吃過飯就去找明秀姑姑，知道了嗎？」
蕭靜怡和蕭瑞都點點頭。
「又打發他們去找明秀？」蕭明軻問道。
「嗯，因為父親的喪事，明秀的婚期暫時推遲了，她整日里悶的慌，讓兩個孩子去陪陪她，也熱鬧。」郭氏解釋道。
「也行。」蕭明軻沉默吃了幾口飯道：「下午我入宮一趟。」
郭氏一怔，語重心長道：「夫君，你要三思啊！」
「反正遲早都要面對的，躲也躲不過去。」蕭明軻下了決心：「既然如今我挑了蕭家大梁，就應該做這些事情，替我二叔討個情面。」
「我隨你一同入宮吧。我去見見皇後娘娘，多少有個照應。」郭氏擔憂道。
「不必了。太過於刻意反而會沒有效果，我有分寸，放心吧。」蕭明軻當下碗筷，再無心吃飯。
下午，蕭明軻入宮時，有瞬間的恍惚。自從父親去世后，他再沒有來過這裡。
蕭明軻站在宮門口，慢慢地等待。二月的風還是有些蕭瑟，涼透人心。
小太監通報了后，一路小跑過來：「蕭大公子，皇上現在沒空召見您，您還是先回去吧。」
「這……」
「蕭大公子，您回去吧！」小太監有些為難，看了蕭明軻一眼，彎腰快步退了幾步。
蕭明軻負手而立，不喜不悲，溫和道：「好，有勞公公了。我明日再來。」
一連三天，每日如此。第四天，他才得到武帝的允許，步入宮內。站在武帝的寢宮外，蕭明軻整整衣物，穩步邁進去。
「草民參見皇上。」蕭明軻行禮。
「這孩子，還自稱上草民了！朕這幾日沒空，疏忽你了。」武帝慈祥笑著：「你如今帶孝，暫時沒了官職，不能隨意在宮裡走動。等出了孝，官復原職就行了！」
「謝皇上。禮不可廢，草民不敢逾越。」蕭明軻恭敬道。
「哈哈哈。」武帝看起來心情愉悅：「今日來，所謂何事啊？」
蕭明軻跪拜，言語誠懇：「皇上，昨夜草民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夢到了您教我寫字，帶我看馬，想到許久沒有進宮給您請安，心裡惦念的很。」
「嗯，難為你有這片孝心，也不枉朕疼了一回。起來吧！」武帝一笑：「家裡可好？」
「回皇上，家裡一切都好。我們兄弟們都念著皇上待父親的恩德，每每掃墓祭拜祖先，都會提起皇上。」蕭明軻道。
「那就好，你父親跟隨朕多年，那天進宮和朕說起以前的事情來，本來約好了下次一起下棋，可是誰想他竟然撒手去了。」武帝長嘆一聲：「朕的左膀右臂，也都不在了。」
「朝中大臣忠心耿耿，皆是皇上的良臣。」蕭明軻躬身道：「還請皇上莫要傷感。」
「是啊，你們這些小輩也長起來了，如今，這天下還是要靠你們的。」武帝笑著。
蕭明軻借著餘光看這位身著龍袍的中年男子，內心中感慨良多，這樣一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慈祥端莊，威嚴與寬容並存，德行與謀略俱備，怎麼就能做出來逼死老臣的事情呢？
「明軻？」武帝看他久久不回復，追問一句。
「是，皇上說的是。」蕭明軻回過神來忙解釋道：「方才聽皇上這麼說，不由想到了我的弟弟們。如明喆明庭們，都漸漸的長大了，能成為家裡的頂樑柱。」
「嗯，明喆重文，明庭重武，兩個孩子都是將來的棟樑之才。」武帝點頭。
「多謝皇上誇讚。」蕭明軻道。
「雖然是在家守孝，但該學的該練的還是不能落下！」武帝擺出一副家長的模樣：「要不然，我可怎麼向你們的父親交待！」
「多謝皇上關心。」
「你這個孩子，就是太多禮了，做事情太過於謹慎！」武帝起身：「行了，朕還有事情要辦，你退下吧。」
蕭明軻行一禮退下，關於蕭長卿的事情隻字不提。
待他回府，蕭明行蕭明睿已經等在門口了。
「大哥大哥！皇上究竟是怎麼說的？」蕭五郎蕭明睿急切的拉著蕭明軻問道：「我父親究竟犯了什麼錯，還回的來嗎？」
「莫急莫急，你先讓大哥坐下來歇歇！」蕭四郎蕭明行顯然比弟弟穩重的多，並沒有急切的追問他。
「我並沒有開口提起叔父。」蕭明軻跳下馬車，撣了撣衣服上的灰道：「如今不是好時機，等過幾日，我還會再進宮。」
「大哥，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口？」蕭明睿追問到。
「莫急。」蕭明軻一擺衣服：「我自有安排。」
兄弟二人見問不出什麼來，垂頭喪氣地看著蕭明軻遠去。
「四哥，這可怎麼辦啊！如今連大哥也幫不上忙了。」蕭明睿低頭，長嘆一聲。
「我看未必。」蕭明行道：「大哥說他自有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猜不出來，可以去問問二哥，他一向最懂大哥，一定知道大哥這麼做的用意。」
「好，我們去問問！」
此時蕭明喆正坐在燈下讀書，眉目溫和如畫，蕭明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不著不急的模樣，彷彿周圍的事情都和他無關。
聽完兩個弟弟的描述后，蕭明喆一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們大哥這是在放長線釣大魚，耐心等著吧，用不了多久，二叔就能回來了。」
「二哥可當真？」蕭明睿驚訝問道。
「當真。」蕭明喆微微一笑啟發他：「就好比你想問我要手裡的這本書，你會過來就和我開口么？」
蕭明睿撓撓頭，慚愧一笑：「我還是喜歡和三哥練武，不喜歡看書。」
「只是打個比方！」蕭明行一拍蕭明睿的頭：「你是不是傻！」
蕭明喆笑道：「一般想要什麼東西，都很少直接開口。比如你會過來和我聊聊舊情，說說家常，轉幾個彎才會開口。」
蕭明行聽他這麼一說，一拍大腿：「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