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洞房

第143章 洞房

唐奉道含在最裏面的那個白色小蠟丸融化了,淡化出一陣苦臭的味道。這味道想讓他嘔吐,可是剛一張開嘴巴,就感覺嘴裏面有什麼東西在上躥下跳,下頦已不受他的控制,張不開嘴來。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鼓出雙眼,嘴巴只微微張開,涎水從裏面不斷流淌出來,粘稠惡臭,他發出了痛苦的低鳴。

唐不貪問道那股臭味,把眉頭一皺,一揮手,掀起來一陣風,把唐奉道卷送出門,道:「要吐的出去吐個乾淨再進來!」全然不心疼兒子的感受。

唐不殺等人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只尚司月驚呼一聲,追了出去,道:「唐郎你怎麼了?很難受嗎?」

唐奉道只搖著頭,說不出話來,可是面目因痛苦而扭曲。尚司月心如刀絞,道:「這怎麼回事,我不要恢復面貌了,我只要你平安無事。」扭頭回去看萬南,道:「萬先生,請你施施援手,把那什麼蠱毒轉回到我身上吧。」

萬南道:「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嗎,可以轉來轉去的。你大可放心,這一線蟲不會要了他的命,只是這毒剛上了身,還有些不習慣宿主,多等一會兒就好了。」

唐奉道感覺有一股熱熱的東西一下鑽進了嘴裏的肉,在血肉之中遊走不停,很快就能開口說話了,大聲叫了出來:「啊!誒,我能說話了。」

尚司月掩著嘴,失聲道:「你,你的臉!」尚司月雖然身懷蠱毒數年,但是她始終是帶着面紗,極少會脫下來,而且也不照鏡子,所以對自己那幅醜陋的模樣並沒有多大的印象,只知道別人一見着就噁心叫罵。

此時看見蠱毒一線蟲在唐奉道的臉上遊走,雙眼之下籠罩着一片淡淡的黑氣,那是一線蟲釋放出來的毒素,正在慢慢侵入到唐奉道的血肉之中。

唐奉道根本感覺不到自己臉的感覺,伸手去摸了摸,就像是在摸別人的臉一樣,道:「我的臉怎麼了?」其實他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只是這來得太快了,也有些不能接受罷了。

只見唐奉道的一張白凈的臉盤慢慢開始腫脹起來,毛孔裏面流出了淡紫色的液體,觸及皮膚之後就霧化成煙,然後皮膚就變得膿包。

萬南道:「你現在看見的,就是正在慢慢變成之前你的模樣了。你的模樣等明天早上起來,洗一把熱水臉就就好了。」

唐奉道已經知道自己的臉變成了什麼模樣,不願意在以此面目見到心愛的人,把臉別了過去,道:「你別看我。」尚司月流着眼淚,捧着他的臉,道:「不,我要看,我還要看一輩子。」兩人相擁而泣。

忽然唐不貪大喝一聲:「我出關大喜之日,在這兒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不是成心尋我晦氣不是,還不快住嘴!」

這一聲大喝,直把唐奉道嚇得什麼都忘記了,身子一個哆嗦就倒了下去。他從小就活在了唐不貪的威嚴之下,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經常讓他恐懼萬分,這個恐懼已經在他心裏扎了根,刻入了骨頭裏面。

唐歸心叫人把昏過去的唐奉道送回了屋子,尚司月也跟着去了。唐不貪本就不想看見她的那幅模樣,被噴了一臉的黑血之後,更加不忍相看,早走了早讓人省心。

唐缺和眾兄弟寒暄了幾句,道:「你們聊著,我去看看三弟和那姑娘怎麼樣了。」對萬南道:「你把你身上的清涼回香露珠給我幾粒。」這清涼回香露珠可是大好的滋補養生救命的靈丹妙藥,是萬南父親採集了百花千草之上的露珠,儲存在千年凍泉之內,足足花了一百天的時間,才攢足了一個小瓦翁那麼多的水。然後又是花費了七七四十九天,以各種名貴藥材熔煉成十粒藥丸,最後把這十粒藥丸放入凍泉之上的露珠水窪之中。等這十粒藥丸將水窪全部吸趕,這清涼回香露珠便釀造成功了。可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萬南及其不舍地倒出來一小粒,誰知道唐缺一把搶過他的小瓷瓶,毫不心疼地倒出來兩粒,讓后把瓷瓶扔了回去,道:「你看你那個小家氣的樣子,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你留着也沒什麼機會用,幹嘛不給三弟和尚姑娘補補身子。」

萬南對這個媳婦兒是又愛又怕,只得撇撇嘴不敢說什麼,寶貝似的把剩下的清涼回香露珠放進懷裏,貼肉藏着。

唐無情湊了上來,笑嘻嘻道:「二姐夫,你那藥丸還有多的沒有,要不也勻一粒給弟弟我吧。」萬南雙臂護在胸前,離他遠遠地,道:「嘿嘿,五弟,你又不曾受傷來着,這東西也用不着,好好的吃了可是要懷身子的。豈不聞物極必反嗎。」

唐無情笑道:「二姐說的果真不錯,二姐夫你就是小家氣。」唐不貪喝道:「鬧夠了嗎?」唐無情面色一變,道:「孩兒知錯了。」

唐不貪道:「囑咐你兩人完成的事情,怎麼樣了。」唐無情從懷裏摸出兩本古樸的書本,雙手奉上,道:「父親,這兩本便是一法寺的藏寶轉生經。」唐不貪翻看了幾頁,見果真不錯,滿意點了點頭,問唐殺心,道:「你的呢。」

唐殺心後背發冷,倒吸一口涼氣道:「回稟父親,孩兒沒能辦成。那玉扳指被三哥的一位朋友搶了,有陳老闆和三哥替他開脫,孩兒無能為力,請父親責備。」

唐不貪道:「你說陳珩他替人開脫?他是那樣的人嗎?你可沒有說謊騙我。」唐殺心道:「就算借孩兒一百個膽子,孩兒也不敢欺瞞父親。」唐不貪想了想,道:「此事若是有陳珩插手,也怨不得你。」

唐殺心如蒙大赦,跪拜道:「多謝父親體諒。」

唐缺走到唐奉道的房間去看望他,見尚司月已經蒙上了她的輕紗,單看眉眼,梨花帶雨,果真是一個楚楚動人的美人胚子,也無怪乎三弟會為她付出如此地步,而她也對三弟不離不棄,可見其真心實意。

尚司月聽見有人進來了,還以為又是丫鬟,便道:「你們下去吧,這裏有我在就行。」唐缺道:「三弟還難受嗎?」

尚司月聽聲音,知道來的是唐缺,立刻起身行禮,道:「不知是姐姐來到,出言冒犯還請見諒。」唐缺笑了笑,抓着她的手道:「你馬上就是唐家的媳婦兒了,我們都是一家人,還用得着這麼客氣嗎。」

尚司月道:「唉,唐莊主不同意我們的婚事。」唐缺道:「不會的,等你明朝面貌恢復,定艷驚四座,叫他們好好瞧瞧,我三弟的眼光可不錯。」尚司月道:「能不能恢復還兩說呢。」唐缺道:「我相信我夫君,他既然說能行,那就一定能行。對了,這有兩粒藥丸,對你們身子大有裨益,你吃一粒,另一粒等三弟醒了你交給他吃了。於你們體內的毒素大有效果。」

尚司月接過,謝了。唐缺又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和三弟最好還是能夠離開這裏。」尚司月道:「我們本就打算,成親之後就搬去山腳下,另起一間屋子,他耕地來我織布,終不問江湖事了。」忽悠悠想道:「難道今後就真的不問了嗎?殺害雙親的苦大仇深就這樣放下了嗎?」

到了第二日,尚司月洗乾淨了臉,惴惴不安坐在了梳妝台前,把那銅鏡慢慢擺正,深呼一口氣,朝鏡子裏的自己看了過去。

「呀!」唐歸心等人無一瞠目結舌,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當真就是昨日那個面龐臃腫流膿的噁心女人嗎?完全就是魔鬼與天使的差別啊!眾人看得眼睛都呆住了。

唐奉道面上矇著一片黑巾,全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今早一起床,他洗臉的時候,水盆中倒映出他的模樣,嚇得他一哆嗦把水盆都打翻在地。

聽到聲響的丫鬟們推門進來,只看了一眼,就驚叫了一聲。

此刻,唐奉道看見尚司月如此完美無瑕的美貌,不禁有些自慚形穢了,暗香:「你怎麼能配得上她啊,你現在這個鬼樣子。」

可是尚司月根本就不介意,唐奉道的樣子就是她當初的樣子,她上去拉着唐奉道的手,笑道:「唐郎,你身體沒什麼事了吧。」唐缺給她的清涼回香露珠本意是她和唐奉道一人一粒,但是她心中更多掛記着唐奉道,便給他吃了一粒,另一粒叫他收著,等身子又出現疼痛的時候在服用,可消解痛楚。

唐奉道當時就吃了一粒,感覺一股清涼從心口遍走全身,好不舒服。

唐奉道有些感傷,不敢看着尚司月的眼睛,道:「可我如今變得這副模樣了,連我自己也不忍看見。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尚司月道:「你說的是什麼糊塗話,我不嫁給你還能嫁給誰?」面對着唐不貪,不卑不亢道:「唐莊主,不知道此時此刻,你還認為我會給你唐家帶來辱罵嗎?」

唐不貪被她的美貌驚住了,久久才道:「很好,你就嫁進唐家來吧。」

成婚大禮在七天後舉行,那天正好是個吉日,宜嫁娶宜出行。

漸月庄雖然在江湖中享有第一的盛名,但名聲卻並不太好,且明面上並不過多的參與江湖中的事情,與江湖人來往並不密切。

俠義之士們自然是不願與漸月庄的結交往來,邪魔之道又因為唐不貪的霸道,因為多種事情多次與漸月庄有衝突,雙方的關係更是不大好,除此之外一些陰險之輩,唐不貪又不屑與之相識。

因此,唐奉道的婚禮並沒有告知江湖上,只是在庄內關上門熱鬧熱鬧。

拜過天地,吃過酒席,天已晚了。

唐奉道被眾人拉着不放,都道:「不把我們喝高興了,我們可就要去鬧洞房了!」唐奉道有生以來喝過最多的一次酒,滿面通紅,渾身發着熱氣,隔着一丈遠都能聞着身上的酒氣。不過他今天大喜之日,非常高興,酒水越是烈,喝進肚子裏也是越高興。

你說帶着面紗怎麼能喝酒?不帶面紗那幅腫脹模樣又如何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且與眾人把酒言歡?原來唐不貪早就想到此節,特命座下擅長易容術的弟子,以高超的手段在唐奉道臉上化妝,雖然整個臉圓了一圈兒,看起來胖乎乎的,但是總算是遮蓋住了面龐上應一線蟲蠱毒而起的噁心變化。

唐奉道也很滿意這樣的易容,唯一不好的地方在於,因為一線蟲的緣故,易容之術時間不能太長,最多不過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一過,面部就是出現異常情況,最開始是瘙癢,最後是疼痛難忍,有如萬千螞蟻蠶食,逼得你不得不親手揭下。

唐奉道推脫不過他們的熱情,就又端著酒碗和他們連幹了好幾杯,最後胃內翻江倒海,一下沒忍住傾吐而出。

吐完之後,唐奉道擺擺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喝不下去了。」

眾人見他確實已經不能喝了,已經醉得迷糊站不住腳了,也就罷休了,放他離開了,笑道:「你可以去好好一個人鬧洞房了,今晚可要讓新娘子叫個痛快。」

有人扶著唐奉道走了。

新房是遠離宴席的西北松柏庄,因為莊上的人都去了宴席,所以這邊冷冷清清,只有風吹雪落的聲音。

新房內透出燦紅的燭光,推門而入,滿屋子都是喜紅之色。新娘子鳳冠霞帔,頭上蓋着紅蓋頭,端端正正坐在床邊。床鋪着的是鴛鴦被,也是紅色的,枕頭底下還放着棗子和花生,是寓意著早生貴子。

這畢竟是人生大事,見慣風雨的尚司月難免還是有些緊張,一個人等在新房內,也不敢有半分的鬆懈,身子緊繃了。

忽聽見腳步聲走近,然後推門而入又關上門。尚司月道:「唐郎你可算來了,我已經等你好久了。」

來人並不說話,尚司月也並未起疑,他知道這個時候,男人都是喝得醉醺醺,舌頭都大不直,又怎麼能清楚說出話來。

尚司月道:「你還在愣著幹嘛,快把蓋頭掀開啊。」這蓋頭是只有新郎才可以掀開的,新娘子掀開就不吉利了。

蓋頭一下子被掀了起來,尚司月睜開眼,驚呼一聲,道:「怎麼、怎麼是你?」

來人不是唐奉道,而是他的父親,唐不貪。

尚司月已經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她開始往後退,但是仍舊鎮靜道:「公公,你,你怎麼來了?唐郎呢,他喝醉了嗎?怎麼是你掀的蓋頭。」已經和唐奉道成親了,所以改了唐莊主為公公。

唐不貪笑道:「你說那個廢物,現在已經喝得爛醉如泥,抱着別的女人好生快活呢。」尚司月面色大驚,道:「不會的,這絕對不會的。」說着就閃身想要跑出房門。

唐不貪哪能容她跑掉,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還會騙你不成,他醉得連你都認不出來,抱着女的就上了床。你還去想她作甚。」

尚司月拚命掙脫,可是這個八旬老人的手勁竟然大得很,如鐵鉗子一樣牢牢抓着她。尚司月大聲道:「公公,我已經和唐郎成親,我是你的兒媳婦,你可不能對我做什麼事情。」

唐不貪道:「你想我能對你做什麼事情呢?」將尚司月推倒在床上,笑了笑。

尚司月大喊道:「來人啊,來人啊。公公,你再不走可就要來人了,到時候大家臉面都不好看。」

豈料唐不貪根本就不在乎她的高聲叫喊,道:「我已經將這裏的人系數遣走,這裏離中廳甚遠,你又沒有學過那千里傳音之類的功夫,難道能傳到那裏去?」

尚司月道:「可,可我是你兒媳啊,今後你還怎麼面對你兒子!」唐不貪道:「今夜之事,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

尚司月是個烈性女子,寧死不從,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大不了我一死了之,也不會負了唐郎。」

唐不貪道:「哦?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難道就不在乎你夫君的生命了嗎?」

尚司月臉色大變道:「你用你兒子的性命來要挾我?」唐不貪道:「有何不可呢?」尚司月不敢相信,道:「他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你就狠心能殺了他?」唐不貪雙目一凜,厲聲道:「你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去殺了他,你看看有誰敢說一句話來!」

尚司月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自從來到漸月庄之後,唐不貪在庄內的威嚴簡直不敢相信,沒人有膽敢違逆反抗他的話,而且他對自己的幾個兒子,也確是並不放在心上,就和一個陌生人是一樣的。

尚司月完全相信他能夠現在就去殺了唐奉道,她能夠讓他死去嗎?她當然不能。

於是這一夜,新婚之夜,尚司月和唐不貪完成了洞房花燭。

唐奉道呢,和唐不貪說的一樣,醉得把房間裏面的丫鬟當成了尚司月,抱着擁入床。這當然都是唐不貪設計的,為的就是要得到貌若天仙的尚司月。

天還未亮的時候,唐不貪就從尚司月的房間出來,尚司月還睡得很熟,自然是因為點了學道。

天亮雞鳴之後,唐奉道醒了過來,頭疼欲裂,懷裏貼著的是尚司月。

他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尚司月也不敢對他如實相告,說出來后,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的生活已經被這個天下第一的老人牢牢攫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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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當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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