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冰釋前嫌
一個踏實的夜晚，我不再胡思亂想，跟著阿姨這個清醒的女人，我不可能再糊塗……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當我收拾好走出房間的時候，外公、外婆都來了：兩位老人我知道，一般情況下家裡有事，需要幫忙了他們就會出現。別看它們七十多歲了，退休教師的外公特別自律，身體非常好！外婆也是賢惠慈祥的模樣，說話溫文爾雅……第一次見到這兩位老人，我在心裡暗暗為父親喝彩：這是走了走了狗屎運了，從我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潑婦媽跟前，轉眼進入了這樣一個家庭……
「你們放心的去，家裡不用管了！這倆小鬼我能制服得了！」外公摸著那丁的頭，一副疼愛的模樣。
「別有什麼壓力，人生就是遇到事情、解決事情，這是正常的！你們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家裡就放心，有我和你爸！」外婆慈祥的面容加之這樣的語言，讓人感覺是那樣的美麗！
「媽媽，你們放心去，不要管我們！外婆能管好我們的！」那丁也成了一個小男子漢，特別懂事，「我會幫助外公外婆照顧弟弟的，有我在！」
「媽媽，有我在，大灰狼來……了我去趕走！不讓……吃了丁丁的！」奶丁學著哥哥的樣子，逗得一家人都笑了。這一刻，只有我眼角里有淚水……
「吃飯，吃飯，吃完了你們趕快走！」外婆催促了。
「我說女兒呀，你出去把你老公那牛脾氣管管，別動不動跟人就臭，在外面沒人認你的任性！」外公的一句話讓父親有點不好意思，平時看他們都不怎麼說話的，今天父親卻畢恭畢敬地應話了：
「你放心吧！爸爸！」阿姨的細膩表情讓我盡收眼底，她雖有幾分的憔悴，但眼神里流露的那種堅定全然不像初識時的那個大耳環。我的眼圈紅了，竟有幾分心疼她——
其實說來自己也是，進入這個家庭全然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幫助；相反的，從上大學到現在，糗事百出：先是「招教」考試，再到去年跟朱欣的「訂婚」，前段時間由於「訂婚」事件使得阿姨他們被朱欣的母親羞辱。如果說那些事情都可以原諒，那麼現在的這個事情讓我自己都覺得很難抬起頭來，更不要說阿姨了……我很迷茫，猶如一個傻二楞一般，按照阿姨的安排，一步一步地行事著。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有一點我知道：先前阿姨所受的屈辱絕對不會再發生，如果再讓他們受到半點的傷害，我就自身自滅，永遠不再出現在這個家庭。雖然這是我極端的想法，但我覺得與其讓這些可愛的親人們，為我擔驚受怕，倒不如自己自行退場。我縱然能夠想到到時候他們的痛苦傷心，但這至少表明我有悔過之意。
我坐在車子後座上：望著饅頭銀髮的父親，再看看當初那個年輕活力的「大耳環」如今的模樣……自責之心又一次湧上心頭，我使勁搖搖頭，讓自己的意識清醒。阿姨刻意找話題跟我談話，師徒讓我情緒不至於那麼低落；而對於她提出的看似無聊的話題，父親無動於衷：因為從今天早上起床時，我看到他一直是陰沉著臉，跟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阿姨關切的一句「開了兩個多小時了，你累了吧？我們在前面的『服務區』休息一下，我來開！」父親只是「嗯」了一句，這一聲讓我的心底更沒有譜：我希望他們有事大聲說出來，罵我、打我都行，千萬別這樣憋著，不搭理我！我小心翼翼地躲過了阿姨的眼神，假裝有一絲困意，微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秉著呼吸靜聽車裡的動靜……
「老那哥，我知道現在跟你說這個你心情不好，不願意聽。但我還是要說：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風順的，孩子既然出了這事，我們做父母的不幫助她，誰幫助她。畢竟是個孩子，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把她推出門，那她這輩子就完了；我們也不會安心的。」我的眼淚順著眼角流出來了，「孩子現在親媽沒了，她既然喊我一聲『媽』我就要對得起這個稱呼，你說是不？」我感覺到車子慢了下來，緊接著「咚咚咚」三聲，我知道應該進了「服務區」。車子停了下來，「別拔鑰匙，空調開著，讓孩子睡一會！」阿姨的聲音留下后，車門輕輕地關上了……我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我睜開眼睛，把目光挪到了窗外：父親的手搭在阿姨的肩上，看她用紙巾不停地擦拭著，我知道她哭了……他們不知道說著什麼，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了……當我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腳步聲的時候，一聲「老那哥，你看我眼圈擦乾淨了沒，別讓紅看出來了!」后，車門開了。我慌亂中，把眼睛再一次閉上，卻忘記了面部淚跡斑斑……
「紅，媽帶你去上個『衛生間』，咱洗把臉也涼快一點！」說著，我在的後面車門開了，沒等我反應過來，阿姨已經拉著我的手下了車，「出汗了，還是哭了？有啥呢嘛，心情好點，總會過去的！」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把我摟得緊緊的，「孩子，無論今天我們遇到什麼樣的局面，你都要保持冷靜，堅強點。記住，絕對不能哭泣！媽知道，現在給你說什麼，你未必能聽得進去，但我還是要讓你明白：今天我們去，如果一切都好，媽媽祝福你；如果事與願違，你也不要難過，孩子生下來，媽媽幫你帶——畢竟一個女人在這個世上不能生育，不能體驗生孩子的幸福，那是挺悲哀的！媽一定會幫你的！有我和你爸在，別怕！」
我有一種視死忽如歸的感覺，想想自己的事迹如此的齷齪，怎能用如此的豪言壯語呢？在洗手間里，我待了有半個小時，我絞盡腦汁在想著，其實從前些天我已經在想了：我想著能以怎樣的方式儘快地解決孩子的問題，即使我這輩子不當母親。我想到了自己摔一跤，讓孩子流產，那樣我就不用面對小偉了；我還想到了，自己去一個無人的地方，將孩子生下來，如電視劇里的一般，十年以後，帶著一個孩子歸來——可是殘酷的現實，怎麼會讓我去做「電視劇」中那豪華的夢呢？……這些種種的想法，我都沒有把家人考慮進去，我曾經認為我自己在這個家庭是個多餘，此刻我認為我是這個家庭的累贅：如果我不出現，那麼他們……這一刻，我想到了前一種可能性，那樣父親就可以開著車子，不，醫院的救護車呼嘯而來，帶著我去醫院，結束這個苦澀的旅程，將這個苦命的或男或女的孩子，阻止在來往這個世界的道路上。我的異想天開還是被「咚咚咚」的敲門聲拉回了現實：2018小說www.2018xsxs.com
「紅啊，你怎麼啦？不舒服嗎？」這是阿姨的聲音，「有什麼事嗎？我進來幫你？」
天哪，上廁所怎樣要你幫？心中有一絲反感的念頭，但馬上又抹去了：「媽，不用了！」其實，我壓根沒有上廁所，我進的是殘疾人坐便間，我一進來就坐在上面，腦子一盤漿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媽，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我這才有了一點生理反應……
兩分鐘后，我走出了洗手間，我看到了眼圈泛紅的阿姨，還有那個一離開我的視線就吸煙的父親：據我了解，他在奶豆出生以前都不吸煙——這是阿姨說的；但我發現，他自從上次生病以後，就開始吸煙了；尤其這兩天。他吸煙從不在家裡，他會躲在樓梯口使勁地吸，回來家裡后，縱然是一身的煙草味，他會馬上躲進洗手間里刷牙，然後才會出來。等他出來時，我們已經不怎麼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但是這一刻，他身上的煙味在眼睛里、在髮髻間、在額頭上、在手掌上、在嘴唇上……他的眼圈紅了，嘴唇泛著黑青色，幾度張開的嘴巴又合上了。最終，他還是被阿姨搶過了話茬：
「紅，你爸爸說咱們休息一下，吃了飯再走吧！天比較熱，怕到後面越走越熱，先補充一下能量！」說著，父親依舊黑著臉走在了我們前面，阿姨如剛才一樣，緊緊地摟著我向前走，好像那有力的臂膀要給我傳遞能量一般。在這一刻，面對阿姨，我沒有那麼緊張，雖然曾經父親在我的眼裡是那麼的威嚴；但這一刻，看到他我毛骨悚然。
「老那哥，你跟紅坐這，我去點：你爺倆愛吃的我都知道，你知道點啥呢？」說著，阿姨把我拉到了邊上的一個位子上，父親坐在了我的面前。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父親終於打開了我們爺倆的僵局：
「紅呀，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裡想什麼，你不能任性，你也不能對不起你阿姨。一個女人，本是個『后媽』的身份，你看她為你操勞的。」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父親的語言里心疼阿姨，他們的那個房間里，我很少進去過；但這些年來，我從沒有聽到過吵鬧聲從那裡傳來，「她是個命苦的女人，這輩子跟了我這個半路男人，我的所有的負擔人家跟著我承擔，從不喊苦，從不叫累。我們要有良心，不能對不起人家。你看她的父母年齡都那麼大了，從不拖累我們，但只要我們有需要，人家義不容辭。」父親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都是淚水，一個有責任的男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就是如此；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再想想自己同床共枕，不，偶然間出現，讓自己身心皆疲的男人，讓自己失去貞潔，而又不負責任的男人，在未來的幾個小時后，即將出現的男人……我的眼淚又一次出來了，我是真心的悔過：父親在和母親關係冰凍的時候，不顧弟弟和姐姐的嫉妒，不顧阿姨的情緒把我逮到了這個家庭，而我彙報給他們的是什麼：大學是上了幾年，沒有一張屬於自己學習見證的「榮譽證書」，沒有一個能夠肯定自己是個大學生的物件，除了那個《大學畢業證》和《學位證》。那相當於今天去商場里購物，出來只要你買東西，都會有「購物小票」一般；而我這個購物有點太凜然了吧？
「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也知道爸爸就是個粗人。這些年要不是阿姨，我能夠得這麼滋潤，我只是心疼我的妻子。你的事情我都是在聽你阿姨的，你沒有跟我說過，我也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但我知道的一點是：你我永遠都是父女關係，這是這輩子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我也不說什麼『原生家庭』怎樣，今天的事情我們都聽你阿姨的，無論好與壞，人不可以低賤了自己，懂嗎？」在我的記憶當中，父親從來沒有把阿姨的稱謂給我護過「媽」，這個是我心底比較欣慰的。這也許是我們父女倆唯一心照不宣的一個秘密吧，我會當著全家人的面喊阿姨為「媽媽」，我也會在某些重要的場合給人介紹阿姨是我的「媽媽」，但是我的文字里「媽媽」也許就是心底那個人，那個女性，那個農村的露著腳趾頭的女人；縱然是阿姨對我多麼好！
「爺倆聊得不錯啊！來，快吃！紅，我給你要了一份湯，再要了你愛吃的『排骨飯』；老那哥，我給你和我都要了『夫妻煲』，湯是免費的！你不夠吃我碗里的！」阿姨一口氣把自己的所有功勞吐了出來，我和父親會心地笑了。
「老婆，辛苦啦！」父親一個暖暖的動作在我的眼前顯現：只見他的長手臂一把把阿姨摟在了懷裡，並在她的額頭輕輕吻了一記。阿姨猶如一個少女一般，臉瞬間紅了：
「老那哥，你今天是咋了這，當孩子的面，你不羞啊你？」其實，我知道阿姨的心底里已經樂開了花，「你爸爸平常都不這樣的，今天不知道咋啦！」阿姨看著我，我注意到她泛紅的眼眶。
「謝謝媽！我們都應該愛您！」這一聲的「媽」非同與往日，我發自心底的一聲，使得這餐飯異常的溫馨，阿姨一句「快吃吧，吃完了我們還要趕路呢！」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在想，如果這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該多好啊！
酒酣飯飽，我們上路了……接下來的旅途，氣氛不再緊張。父親會偶爾插一句我們的話題，每每這時，阿姨就會回一句「好好開你的車，不要打擾我們娘倆！」因為阿姨已經坐在了後面，跟我排排坐著……每每這時，父親就憨憨的一笑。
「快到了，過了這個村就是了！」阿姨看著自己手裡的那個地圖，「老那哥，停車。」她發號施令一般，待父親的車子停穩后，「我們不去他們村，就在對面那裡你們看有旅店，我們去開房，這裡吃飯也方便。咱們住下來再商量……」父親在家裡對父親都是言聽計從的，到這一刻絕對是惟命是從了……
人生就好像有無數個十字路口一般，讓你隨時做選擇，但我們除了堅強別無選擇。無論將來我們要面對什麼樣的窘境，至少此刻我明白我不會退縮，我會勇敢地去面對。猶如智者所言「勇敢地前進，即使前面是萬丈深淵，也要縱深跳下去，在降落中長出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