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歲相別離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吟誦著徐志摩的《再別康橋》，我緊張的徘徊在客廳內，來回踱步——為的就是在這個周六的下午，不，是此刻迎接家長和孩子們的到來：離開是最好的歸屬，與金錢無關，只為一個完整，給心一個歸屬。

曾經大學時，宿舍里一度有人議論我的IQ一般，EQ不及格。那個時候，孤陋寡聞的我還在字典上去查閱，最後才明了：她們是在說我的「智商」和「情商」。直到現在我不得不說我的EQ暫不合格：

那天找C給我出謀劃策的時候，她支招讓我理直氣壯的「通知」家長們我離開的決定；而在今天我執行的時候，就好似做了虧心事，徵得他們的原諒一般。其實細細想來，我從人道出發並沒有錯啊！我溫婉的語調正是說明了我在這些學生們心中的重要性。誰知道，C卻給了我完全不同的論調：

「行了吧！現在的學生都是認人的，你帶他們的時候，你是個老師；但一旦你不帶他們了，走在路上跟你打招呼的可能都沒有了！」說著，她給我舉例說了他們學校的一名老教師，「我們學校的左老師，是學校的『特級教師』，他的能力也配得上他的榮譽。連續五年了帶的都是初三的『畢業班』。就拿去年的『教師節』來說，我們這些年輕的老師們多多少少都收到了學生的禮物；他們班的孩子由於剛接手，所以沒有太深感情，也就沒有同學表示。下午放學了，左老師在校門口等了有一個多小時，卻不見一個畢業的孩子來看他。最後，左老師回學校的時候眼圈紅了……老師總是在心裡安慰自己，也許是『門禁』制度太嚴格罷了，但她在數年的『教師節』這一天守候在外，卻讓自己寒心——她告訴我，她不渴望學生給她送什麼禮物，她只希望在這一天看看某一個孩子的臉，證明她曾經有過愛，曾經付出過。」

那天當C說到這裡的時候，我那不屑一顧的表情讓她生氣……我始終堅信，我的付出家長們都看在眼裡，去年對於我的家事那麼熱心的鼎力相助；我的存在，他們孩子的進步這都有目共睹的呀！這次即使我要離開，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不捨得，我們一定會常來常往——這畢竟是我正式名義上遇到的學生，我們構造了這麼溫暖的師生情誼啊！我之所以召集大家，就是想善始善終，我相信住在這麼高檔小區的家長們，一定會跟我有同樣的心境。但我的發言為時過早，我錯了——

「進來啊，各位家長！快，謝謝大家能來啊！」我雖然帶這些學生一年多的時間，但還是第一次跟大多數家長見面，不免有點緊張。

「我說那老師，你把我們叫來是所為何事呀？學校的老師都不叫我們，你這裡？」我聽出了不屑的語氣。

「就是啊，這放假天的，好不容易想一家人出去吃個飯，你這搞什麼嘛這是？」我聽得出大家的不耐煩，這跟我心中想象的和諧關係有點偏差，怎麼能這樣對老師呢？曾經我的付出，他們孩子的進步都忘記啦？我雖然有點不解，但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各位家長，大家靜一下！飲水機里有水，自己倒。我們再等五分鐘，咱們開始！」我控制住自己內心的落差，盡量保持著面帶官方笑，這是C教給我的……我只是想善始善終，讓自己第一次做事不至於留下遺憾。

「大家好，我第一次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現在呢跟大家說件事！」還沒等我說完，就有一個家長插嘴了：

「有話快說，大家都忙著呢！」胖嫂一直沒有說話，我看得出她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我想她猜出了幾分。

「我呢，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就是想告訴大家，我要參加『招教』考試，下個月我就要離開了……」我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召集大家來，就說了這一句，家長直接炸開窩了：

「要走就早說嘛，召集我們幹啥嘞？浪費時間！」

「就是，誰有時間跟你話別呀，這要走說一聲不收我們錢就行了嗎？何必叫我們跑一趟？」擠滿人頭的客廳里瞬間騷動起來，有人已經向外面走去：

「什麼人哪，還當老師的！說走就走，真不負責任！」

「每天晚上就給孩子看看作業，以為她誰呀？收我們那麼多的錢，現在要走！我就覺得不能這麼輕易便宜了她！」我聽到了人群中這樣的聲音，瞬間臉一陣通紅：

「各位家長，對不起啊！我是真的沒有辦法！還請大家體諒體諒，咱們的孩子現在已經基本養成了好的學習習慣，只要按照我們平時教的，孩子一定不會差的。」我的EQ在這個時候測量出了驚人的分值。我這一句不說不要緊，一說大家瞬間炸窩了：

「你這怎麼當的老師，快放假了，你好歹能把這個學期幹完呀！你這還是老師呢，自己做事都是有頭無尾的，還告訴孩子，這麼不負責任！」

「就是，我孫子從你這裡開班的時候就跟著你，你現在說走就走，對得起我們嗎？是我們少你的錢了？還是你覺得我們家長們給你錢少了，你倒是正常的提出來啊！」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平時看到總是慈眉善目的，如果不發生今天的事情，我根本不會把她與現在的面孔聯繫在一起，「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動不動拿離開來要挾，有話直說不是？」

「就是，我們有的是錢！你是不是覺得其它的地方漲錢了，你覺得不公平啊！那你直接說嘛，我們差這點錢？」

「做人可不能這樣，我們去年聽說了你的父親生病，二話不說大清早的就給你每個人交三個月的錢，幫助你家！人要有感恩之心！」

我突然想到了C告訴我的：「該怎樣收費就怎樣收費，人家這些人不會記你的好的！在工作中干好，對於他們不要拿錢來說人情，他們不差這個的。」因為這句話，我跟C差點翻臉，我一再維護我的家長們，我總相信他們是善良的……可是，這一刻，我知道我錯了！

「就是，這個那老師！我們幫你的時候你怎麼不告訴我們你今天要離開呀！那一個早上，好傢夥，胖嫂子一個電話，我們臉都沒洗，都去給你繳費，這不是救了你家人的命嘛！做人不敢做『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不厚道！」

我被家長們的口水都快淹沒了，這樣下去，我真怕如C所說的「敵眾我寡」，我們發生肢體接觸，這時候的他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我的目光落在了幾個學生的身上，靈機一動我掠過了家長們的目光：

「同學們，你們讀書為的是什麼？」

「老師，我是為了當『醫生』！」

「當『歌手』！」qq小說www.qqapp.org

「律師！」

「警察！」

……同學們激動異常，他們都爭相說著自己的理想。而此刻家長們根本不知道我的喉嚨里買的什麼葯，因為我在那一刻料到我為什麼跟他們解釋呢？他們只是拿錢買安心的人，我教育的是學生……我靈機一動，讓家長們懵了。他們互相看看，不再爭執，而是聽我們師生互動。

「那如果你們的理想達成了，你們想做什麼？」有了平時的教育，我試探性地問道。

「我如果當了『醫生』，我就把爸爸媽媽他們接出去，帶到我的身邊，好好的孝敬他們！」這是一個六年級的小女，乖巧孝順。

「我也一樣，別看我平時跟我的媽媽一直爭吵，當我長大了有錢了，我就給媽媽買許多好吃的和漂亮衣服！」這個孩子的母親剛才是聲音最大的一個，她聽到孩子的聲音的那一刻，眼睛濕潤了。

「媽媽，我當了『歌手』以後，每天下班了給你唱歌；白天我好好上班，回家時買菜回來……」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家長們不說話了……

「孩子們，大家肯定知道，那老師去年冬天的時候爸爸生了一場大病，但是老師沒有陪在爸爸身邊；『元旦』我的媽媽又去世了，老師也沒有在身邊。我們做人要孝順，更主要的是善良，老師打心眼裡感謝你們的爸爸媽媽，因為他們都很善良，他們在老師的家人出現危難的時候，沒有袖手旁觀，老師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眼淚流下來了，「剛才你們說長大了要當『軍人』、『律師』、『醫生』……老師的理想就是一名學校的『老師』，一名正式的老師。那樣的話，老師就像你們所說的那樣，下班了買菜回家去給爸爸做飯吃；老師就能夠陪在爸爸身邊！老師已經沒有媽媽了，但不能沒有爸爸呀！你們說……」

「老師，你回去吧！我會記住你的，你當了老師不要忘記我們，有時間回來看我們。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像老師一樣，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大學！」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生說話了。

「老師，你要記住我們！來到這裡，我從班上的倒數三名到了現在班上的第五名，這都是老師的功勞！老師，我謝謝你！」

「老師，我也是，我謝謝你！」

我根本沒有想到，我竟然扭轉了乾坤……由於回家還有五天，我答應孩子們在這些天里每天晚上都陪著他們，在離開的前一天晚上開一個送別Party……就這樣，我跟孩子們愉快地達成了商定，家長們不再躁動，帶著孩子們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在商城給每一個孩子選購了禮物，並用小標籤寫上了他們的名字；另外，我還在農貿市場買了水果、餅乾之類的小零食……

在離開的前一個晚上，我們的學生們早早地來到，他們在七點以前寫完了所有的作業；我帶著他們用彩帶、氣球一起裝扮客廳……當所有的食品、水果擺上的時候，我才知道，不單單是我在送孩子們，他們也準備了相應的禮物和食品來送別我……我被這一幕感動了。

我們聯歡到了九點多，初中的孩子自覺地加入了我們的活動：隨著小學生的離開，這些中學生們用他們特有的方式——寫信，我們彼此話別……

第一次當老師的經歷就這樣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我很感謝這裡，感謝胖嫂，感謝孩子們，感謝……我將近兩年的難忘經歷，感謝他們的相伴，我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溫度。說來最該感謝的就是小偉了，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啊？你要離開了？我晚上過來看你！」我不知道小偉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裡是否是污濁的。

我在同學們都離開的時候，十一點二十分撥通了小偉的電話——這是我們分手后第一次聯繫，電話響第二聲的時候就接聽了。

「不用了，我就告訴你一聲，謝謝你！我要走了，這些桌子、椅子你賣了吧！當初也是你一張一張搬來的……」我不記得我後面說了什麼話。只記得，當小偉第二次跟我提起晚上要過來看我時，我拒絕後，他很失落地掛掉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當我還在夢想中和學生們「聯歡」時，敲門聲傳來了：小偉來了，他鬍子拉碴，人也胖了許多，身上刻意噴的香水有點刺鼻……見到我有點不好意思！他手裡拎著一個大袋子，透過塑料我看到了桶面，一看都知道他是為我上火車準備的。

「你變漂亮了！」這是我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呵呵，謝謝你來送我！」我沒有坐下，為了避免尷尬，我走進卧室收拾行李了……

小偉在外面打掃衛生，一會功夫，桌椅下面還原了房東原來的面貌。這個中午，小偉買了幾個菜，我們一起做飯；吃了飯，還是那熟悉味道，還是溫暖的話語，還是溫馨的夾菜的一幕……

小偉晚上把我送到了車站，就在離開的時候，他衝上前把我擁抱在了他的懷裡，緊緊地摟著——我以為，我以為這個擁抱是今生的訣別；我以為這個擁抱是別離，誰知……

我走了，帶著美好，帶著安逸回故里了……如果人生只如初見，我相信一切都會改寫！我只是行走在了歸家的途中。

我多變的人生，後面還將有什麼樣的路在等待著我，唯有——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