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自此，沈習回去后倒也沒有多想。起初她以為不過是突然多了一個叫文歸寧的朋友而已。

在大學里，她多的是這類點頭之交的朋友。說生分，她很可以與之和平相處一個世紀，說熟絡，畢了業之後肯定還是各奔東西。

這類朋友，起先若是碰上談話投機的，也許交情倒會更進一步，若是無意打破表面的和諧，也仍可保持着友情的餘溫。

說到交情深淺，那完全是順其自然的緣分。

那時，她曾以為，約莫是她的臉緣，只能吸引到這類交情的人。不論是男生女生，似乎總是彬彬有禮，其實卻疏離客氣，面對別人，與她戴着眼鏡時一樣和善斯文，關起門來，又總覺得自己更喜歡獨處。

其實不得而知。

她本以為與文歸寧就是這般交情，然而自此卻又很有些不同。因為近來天氣總是挺好，文歸寧便隔三差五的喚她前去小花園裏坐坐。

冬日晴朗的午後，他們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喝茶。來往的次數一多，沈習早已不如初時那般拘謹，一直不太自在了。

然而她這人也知道自己有個毛病：自以為與人熟絡了之後，就會開始口無遮攔的開玩笑，行為舉止也逐漸變得隨意。真是傷腦筋。

這日下午，她早膳剛一用過，便就有內院裏的大丫鬟來傳話了。這一個可比之前的那個粗使丫頭言辭文雅了許多，竟讓沈習覺得幾乎無可挑剔。

她不禁有些納悶。

要說那丫鬟，還有送飯的小廝兒，負責打掃院落的哥兒，這些文府的奴僕，近來不知被哪陣妖風襲了腦勺，似乎竟都明裏暗裏的串成一氣的認為：她這個清閑醫女，原是打算緊攀上他們公子這支高枝兒的。

聽伊們…呃，她現在竟也開始學起他們的口音與句辭了。且不管它，人類總要在環境中被一定程度的同化。說起伊們，昨個兒躲在大樹后，隔壁間里灑掃時，兩個正在竊竊私語。

「你說間壁的這廝兒，虧殺了公子竟這般抬舉伊的！」

「可不是，你說這老府尹家，前些年出了那麼個丑，至今傳得還不夠厲害吶！」

「便是這遭的！你說…要不是府醫這廝，怎叫得老府尹家的小公子現如今仍杳無音信的，情知怪誰哩！」

「天曉得！世風日下唄。放着好端端的體面差事不幹，偏要夜半叫人家公子哥兒月下私奔。奔倒也奔了，嫦娥奔月不是叫個奔的，偏叫這江湖騙子還養不活人家金貴身子，卷下多少金銀細軟，怎料騙吃騙喝了一年，還死乞白賴的送回老府尹家，平白丟了個大臉。」

「怪別說，約莫著流年不利，需防她個把生人。如今咱們府中這廝，半點不自知，誰拿眼瞧著都不甚自在，敢是想起了這遭，怕就怕公子一時糊塗，步了後塵。」

「誒，哪裏。公子怎會？老府尹家哥兒那會子才十六，少不更事的，怪不得。話說回來，咱們可是多心了？怎麼瞅著間壁那人兒，一臉憨厚像，實在沒想頭伊竟要干出這等事兒來哩！」

「難說。咱不知間壁這人來頭。府尹府上那廝，原來聽說伊是個當過些秦樓楚館的風月師來着，個品行本就不端，底細不明，誰奈何得？」

噗—噗——

這時內里忽然響起幾聲雞毛撣子的扑打聲。

「呃…原來如此。」沈習摸了摸下巴，作深思熟慮狀。她本在廊下路過，並不是故意偷聽的，然而無意中還是聽到了，那也就不必再捂耳朵這樣多此一舉的。

難怪了，這些個傢伙。卻是為了這個緣由，她近來倒沒少受他們的冷遇。

沈習自認打住進這院落里，她該有的禮數與禮貌，都是一個不落的奉還給他們。在她的範圍內，既不給他們這些下人帶來麻煩，又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盡量幫忙，很少添亂。

然而她對這些人，可還沒有多大的感情，也就不至於為這些人的辛勤付出而感激涕零甚至開脫。

每日的衛生，即便這庭院不住人了，不也還是得照舊打掃。至於端茶倒水這門活兒，不過是輕微的體力勞動，便就它一日省減不幹，她也並不怪罪。再說了，就算不伺候她，他們也自會伺候別人，而別人卻不見得能和她一樣，這般識相，凡事只講究平等互惠，也不挑刺。

本來她做得再不好，至多也就是圖個井水不犯河水，怎知這些個破落戶，偏偏對她竟還生了些許怨氣，故意和她作對。

幾回暗自撤了她一半的熱水，換成一桶冷水，十二月的天兒，叫她洗澡被凍得半死。想想算了。再一想，算不得！她要是有*****一半的思想覺悟和身體素質，也就全當冷水浴鍛煉一下身體，絕不齜牙咧嘴。然而近日這些傢伙竟還變本加厲的剋扣她的晚食，還把就近廚下的碳火都澆濕，讓她半夜餓得差點兩眼發矇，睡不着覺，起來也只能圍着爐灶轉圈圈。

她哪裏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要說得罪，她哪裏敢？只是隱約知道自己肯定是礙着什麼人的眼了。也就是偶爾，同文歸寧談得有些投機時，她邊吃着茶點，便就起了壞心眼的打算著：要不要在他面前參這些傢伙們一本？有些事情嘛，只要找對了說話的人，一句頂十句！

然而至今為止，仍未落實就是了。

本來她也不怎麼耐煩這些尊卑級別的規矩，因為那完全不關她的事，文府中的丫鬟小廝兒要整些抬高踩低的勾當，那也只有他們自己人，才能懂得這些門道。

至於攀不攀高枝的，於她也不是太重要的事。她現在幾乎不怎麼想太多長遠之事，走一步算一步，因為計劃總趕不上變化。這倒極符合她本來的性情和脾性，合乎她這整個人。

就說原來入府的目地，不過是為了有安定的日子和餬口的生計罷了，誰會喜歡顛沛流離的生活，人人本應該是和平的子民。

等攢夠了錢，她還是想回狐仙山去，至始至終，她都並不排斥和半夏結婚。她只是…想要被堅定的選擇，而不存在一絲一毫的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