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隋

突然間腳下一空，讓高鳴的心跳劇烈加速。而高鳴尚還身在半空之中，正心下慌張，才回過神來，卻見那棟樓房撲面撞來。

高鳴嚇得緊閉了雙眼，心裏嘭嘭直跳，感覺一團冷氣塞住了嗓子眼，張嘴欲叫喚一聲，卻又有心無力，啞然失聲。

然而一瞬間又風聲平息，腳下感覺重新落到了實處。寂靜的黑暗裏，高鳴的心跳如戰場的戰鼓。後背反應延遲般地有冷汗慢慢滲出，驚魂未定之下，急促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小友，莫要慌張。」那道長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

說來也奇怪，聽到這道長的聲音，高鳴一下子心中安定了下來，呼吸和心跳很快又回復了平緩。

高鳴定一定神，左右看了看。藉著透進來的些許光線，以及對房間里，亂七八糟的垃圾擺放方式的熟悉感，高鳴這才發現，竟然已經到家了。

高鳴望了望身後堅固完好的牆壁和緊閉的窗戶，又想了想這五樓的高度，心中頗覺得驚異，不過也沒急着多加追問。

高鳴開燈，沖着道長訕訕地笑了笑，說道：「道長稍待。」

不多時，一番驚天動地的戰鬥過後，終於勉強清理出一片乾淨的地方，請道長坐下。

「道長，剛才……」高鳴欲語還休。

「小友有些疑惑，但說無妨。」年輕的道長非常隨和。

「道長是得道的仙人嗎？」

「不敢當，只是在修行上略有所得。」

這一聽就是謙虛的話啊。此時高鳴的心頭有千般疑惑萬般好奇，卻一時又不知道該從何處問起。

「我叫高鳴，不知道道長如何稱呼？」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錯，不錯！」

這道長這麼年輕真是可惜了，這腔調，該是個捻著鬍鬚滿面慈祥的長老才是。

「至於老道的名號，早先時候更換過幾次，現如今，叫做唐隋。小友，你我有緣，我們平輩相交，我虛長你幾歲，便叫你聲高鳴老弟，你叫我唐老哥，可好？」

從哪裏看出你虛長我幾歲？我看，當是我大你個三四歲才對。高鳴心下有些不願。更何況，唐老……鴿？總感覺有些怪異。

「不如，我叫道長唐隋兄弟，可好？」

「無妨，高鳴老弟隨心隨意即可。」

兩人相談甚歡，至少高鳴是這麼覺得的。一肚子的好奇，正待一一發問探個究竟，也就不急着休息了。

大多時候是高鳴不停地提問題，唐隋也耐心解答。期間唐隋也問一些有關於當今世界的一些基礎問題，這讓高鳴隱隱間覺得，這唐隋，怕不是非常古老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想要用「古老」這個詞去形容一個人。

高鳴好奇地問道：「唐隋兄弟，你當初走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

「確實是時間太久，不能細數。只記得當時還是天授年間的一個冬日。那時，我身在神都。正巧，恰逢女皇陛下下旨，命百花綻放。於是，那年神都的冬季，一夜之間，萬花齊放。遍地花開，萬紫千紅，比春日還絢麗；百花爭妍，花香四溢，熠熠生輝，比繁星還明媚。」注①

「我便是在那一片花香中離開的。當時還想，如此絕無僅有的天下奇景，有冬日的萬花齊放作為臨別送行，真是再好不過了！因而至今還記憶猶新，對故土念念不能忘懷。」

高鳴聽得心嚮往之，還有這等奇事？

若不是唐隋先前露了那麼一手，高鳴只當他是個神經病。但是人家有實力啊，自己還如此持保守經驗主義，那就太過淺薄了。

但是，這下子高鳴疑惑了。這唐隋道長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他真的是從地球離開的嗎？地球上有哪位皇帝這麼厲害，下個旨還能讓冬天的百花齊放了？

高鳴對歷史着實是不感冒。天授年間是什麼時候？高鳴真的不知道。但是，歷史上正統的女皇帝卻只有一位。

高鳴嘗試性地問道：「唐隋兄弟是在唐朝的時候走的嗎？」

唐隋解釋道：「當時，是號作周的。」

得，沒跑了。高鳴簡直目瞪了個口呆！

高鳴現在滿腦子都是之前的「平輩相交」、「唐老哥」，自己還不知好歹地非得叫人家「唐隋兄弟」。什麼唐隋兄弟？這得叫「祖宗」！

這下高鳴更是好奇了。

高鳴問道：「唐老哥，我上學的時候就一直很好奇，古文文縐縐的，古代人都怎麼說話的？聽你的口音好像與現在也沒有多大差異？」

「唉，何止是口音變了，這天地都變了。現在我只是施加了一個小術法，我們之間的交流，並非語言上的交流，而是意識心念間的交換。」

高鳴似懂非懂，但這不妨礙他對唐隋一肚子的好奇。

高鳴逮著唐隋問各種問題，也不求甚解，只是滿足一下好奇心。唐隋也沒什麼不耐煩，始終不急不緩。修行之人，這份修為確實了得。

如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終於感覺到一陣困意襲來時，高鳴忽的覺得疲倦至極。

抬眼四望，高鳴這才驚覺，夜色已深，卻還未安置道長休息，實在有些失禮。

轉頭看向窗外，竟然已是晨光熹微。當下間，高鳴心中又驚又慌。忽然想起今天輪休不上班，這才又放下心來。

「唐老哥，這個小間一直是空置的，只佈置了一張床鋪。夏日炎熱，我給您找個毛巾被，一會替您拿個風扇過來。條件簡陋，多擔待。」

「無礙，修行到我這一步，早已經寒暑不侵了，高鳴老弟無需這般費心。」

稍做安置之後，高鳴躺倒在床上。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只感覺今晚真如做夢一般。

那唐隋，竟然是唐朝的修士，受人引路，在武周時期離開地球，在宇宙星辰間漫遊。如今，修行有成，思及故鄉，便重回故土，想要做一回引路之人，也算是有所回饋。

與唐隋的意外相遇，讓高鳴感覺夢幻之極。但是要說有多激動，卻也沒想像中那般激動。高鳴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自己二十年的飄零生活，頭腦中一陣恍惚。

長生不老誒，真好。

自己整日忙碌，若是一個人的時間無窮無盡，是不是就可以活得瀟灑又肆意？

高鳴忽的想到，若是自己每日加班，加他個一千年，不禁又心頭一顫。自嘲一笑，笑得真是又苦又酸。

高鳴忽然想到，不知道能不能爭取一下，讓唐老哥引自己「上路」？這近水樓台的，簡直就是天意啊。不爭取一下，都對不起自己前世積的德。

不過聽說這種修行對資質要求很高啊，也不知道嚴格不嚴格，自己能不能達標？

只是不知道，這人世間，還有什麼東西能讓自己有所眷念的呢？

這般亂七八糟想着想着，眼皮愈發沉重，意識漸漸混亂，高鳴在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當夜夢裏，高鳴依稀看見自己踏祥雲、飲瓊露，周身紫氣繚繞。指間微動，便有萬千飛劍來去穿梭，一支支飛劍劃出無數道霞光，彩光四溢，耀眼炫目。

「到時候，且待我伏魔天地間，掃盡天下不平事！」

隔壁間，唐隋端疊坐在床上並未入睡，似有所感，淡然微笑。

注①：原出處《鏡花緣》，原作百花齊放，獨缺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