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梧桐樹
這裏,有風度翩翩的珙桐,有蒼勁挺拔的冷杉,有古樸郁香的岩柏,有雍容華貴的梭羅……枝繁葉茂,遮天蔽日。
這裏,有金絲猴、白熊、金雕等各種飛禽走獸出沒草叢,飛翔林間。
這裏,有神農嘗百草的傳說,有野人之謎,還有創世史詩《黑暗傳》。
這裏,山峰瑰麗,清泉甘冽,風景絕妙。
這裏,便是古老而神秘的神農架。
這裏,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寧靜,自在安詳。
但這只是表面現象罷了。弱肉強食,是亘古不變的自然法則,在神農架亦是如此。
看那頭尚未成年的小白獐,慌亂的蹦跳奔跑,頭頂上不時地傳來一聲雕鳴。
那隻金雕張著翅膀,在小白獐奔逃的山路上投下一片碩大的陰影。
這更增加了小白獐的恐懼,令它慌不擇路。
它的眼睛早就因超負荷的奔逃變得模糊,看不清眼前的路徑,只知道如果不逃就會變成那隻金雕的盤中餐。
所以,當它猛然間發現自己兩隻前蹄踏空的時候才霍地想起,這裏原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懸崖。
不但如此,這裏還甚是陰森詭譎,外面明明是藍天白雲,陽光明媚,這裏卻是一絲光芒也無,入眼之處唯有莽莽蒼松,因日久落滿塵埃,松葉呈墨綠色,更增添了這裏的灰暗。
以往,它站在崖頂往下望望都感覺陰冷,加之懸崖陡峭,所以根本沒下過這道懸崖。沒想到今天被一隻金雕追得居然從崖頂直接跳了下來。
金雕俯衝而下,利爪直朝那墜崖的小白獐抓去。
驀地,斜次里陰風突起,令它迅速俯衝的身形突地一滯。金雕感官靈敏,立即感覺出危險臨近,兩隻大翅膀撲扇幾下,復又飛向高空。
一聲雕鳴響起,待山谷中的迴音落盡,那隻金雕已逃得無影無蹤。
小白獐感覺自己落在一處柔軟的所在,忍不住四下打量,發現自己落在一個碩大的樹冠上。
這樹冠卻不是適合苦寒之地生長的松柏。
看那團扇大的葉子,長得密密層層,望去不留一線空隙,好象一個墨綠色的大綠幛,又好象它時常遠望時看到的遠處的青山。
看這樹,竟是一株碩大的梧桐。
此時秋冬之交,別處的梧桐早就葉黃枯落。如何這極盡陰寒之地卻長著這樣一棵繁茂的梧桐?
小白獐驚駭地掙扎兩下,但在這樹冠之上四足無處着力,終於還是沒有掙紮起來。
身下的樹冠赫然竟變成一襲溫暖的懷抱,令它感覺就象躺回到母親的懷抱一般。
小白獐發現抱住它的是個長相奇譎的男子。
那男子臉上稜角分明,劍眉入鬢,鳳眸燦如寒星,英挺的鼻樑下有一雙淡紅色的薄唇。
這人論樣貌是極美,但從這副樣貌之下卻透出一股子凜然霸氣,目光中更流露出那種高不可攀的寒意,令小白獐不自覺寒噤起來。
由於此人氣質上的迥異令小白獐感覺連他的樣貌都奇譎無比。
但這男子似乎並沒有傷它之意,溫柔地撫了撫它顫抖的脊背,把它輕放在崖壁一顆老松裸露的根莖之上。
小白獐四足得以受力,敏捷地站了起來。足下有老松樹根的支撐,雖然崖壁陡峭,它也不至於落下崖去。
男子的舉動令它對男子的恐懼稍去,瞪大眼睛看向了他。
男子面無表情,目光仍舊冷傲,卻擺了擺手讓它離去。
小白獐轉身朝崖頂跑了兩步,不自覺停下來轉身回望。卻見那男子已化成了一縷飛煙,接着便凝成了那棵碩大的梧桐。
原來是一隻梧桐樹精。
小白獐圓眼瞪得好大,好奇地又將梧桐樹細細打量。這才發現,梧桐樹竟然紮根於崖底,可它的樹冠卻與半崖上所長的松樹冠持平。
所站的起點雖低,卻與其他古松一樣高可參天。
龐大的樹冠如同一把足可掩住半山的綠傘,支開來,為攀附在樹榦之上的藤蘿、長在樹下的蘑菇等眾多生物擋住了風風雨雨。
唯有那挺拔如錚錚鐵骨的枝幹,才能挺起這樣的樹冠吧。
小白獐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感激,沒有這棵梧桐樹,它現在已經死了。但它的目光中透露更多的,卻是欽佩。
梧桐喜光,應該生長於溫暖的陽光之中。但這棵梧桐卻象被發配的奴隸一樣,長在這種苦寒之地。
而他,不但沒有枯萎,反倒憑藉着自身的生命力長得極其茂盛。如今更是化身成人,如同人一般有了靈魂。
這是怎樣的一個逆天傳奇啊!
這點實在不能不令它感慨。
從此以後,小白獐便經常來到這個懸崖邊上,俯瞰山崖。
當然,它的目光會不自覺落在半山腰上那碩大的梧桐樹冠。
梧桐樹冠隱在群松之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如果不是有了那件事,它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這裏竟然有這樣一個神奇的精靈。
那梧桐樹精好幾次看到那一天天長大的小白獐站在崖頂望着自己,也是微感詫異,暗想:「這小獐子這麼通人性,將來說不定也可修得長生法門。」
時間久了,梧桐樹精會偶爾化成人形,來與小白獐玩耍一通。小白獐則會與他講些外面的世界。
其實那些事都是它從蝴蝶小鳥那裏聽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梧桐樹精居然能聽明白它的話,這令它興奮不已,總是給他講個不停。
梧桐樹精聽得有些神往,有時候便帶着小白獐一起駕雲飛去,環遊世界。
外界高樓林立,有些樓比梧桐樹精的本體還要高;地上汽車平治,有時跑得比白獐還要快;更有甚者,有時在雲端深處,還會飛來一隻龐大的鐵鳥,便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飛機,飛行速度比大雕一點不差。
想不到人類的技能竟然發展到如此境界。梧桐樹精驚訝地想。
當他看到孩子們跟着父母一起歡快的遊玩兒,心中便由衷地升起羨慕,他連他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啊。
每到這時候,梧桐樹精都忍不住想起一直縈繞他的那些個問題。
「為什麼一見到人類,我心中就會產生一種很複雜的感情?好象感覺他們與我很親近,又似乎令我有些許的厭惡……我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麼會對人類會有這種感情」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是一個梧桐樹精,可以化成人形。但他是怎麼化成人形的?為什麼他沒有那些他由樹化人的記憶?
他右手中指上帶着一枚古銅戒指。
戒指上刻着一幅圖案,一隻鳳凰站在一堆梧桐樹枝燃起的火焰之上,拍著翅膀,引吭高歌。
這戒指是從哪兒來的?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帶着這枚戒指。而且戒指時常會往他的腦海里灌輸一些知識。
這些知識,初時他不知道,但經過了數百萬年,他已經知道那是一套極高深的法門。
他得以數百萬年的存活,就是因為修鍊了這套法門。
他給這套法門取名逆天神功。
為什麼要叫它逆天,他也不知道。只是他淺意識里總感覺自己曾經一心要逆天而為。
但為着什麼原因,他卻絲毫沒有這番記憶呢?
數百萬年的生涯,他見到了滄海變桑田;見到了人世諸多的悲歡離合;見到了月亮的陰晴圓缺……
他也曾經無數次殺掉那些想奪取他仙丹的神仙妖魔。數百萬年的修為,任誰見了都會產生覬覦之心。
但無論是自然界的生老病死還是窮凶極惡的追殺,都沒有奪去他這個頑強的生命。可以說,無論是與時間的較量,還是與環境的較量,他都是個勝者。
但是,他對他自己,始終不了解。
。
夜晚的神農架,比白天更加靜謐,偶爾會傳來幾聲貓頭鷹叫,不遠處有濺濺的流水聲。
那是陰峪河,因穿越陰森的峽谷而得名。至於那個「陰森的峽谷」指得是不是他所在的這個崖子,梧桐樹精也不知道。
伴着風起風落,有??的人聲傳來。
梧桐樹精心底里無奈嘆息。一連半個月了,這兩個人每天半夜都會偷偷摸到這裏來。
以梧桐樹精的修為,兩人的談話他不經意間就聽了個七七八八。
其中一個說是在陰峪河裏見到了鑽石。而且這鑽石不同於別處的鑽石,是黑色的,黑得極其透亮。這到市面上,說不定會比南非特有的紅色鑽石還值錢呢。所以兩人才晚上摸黑到這裏來淘寶,白天來怕被別人看到。
其實陰峪河裏哪有鑽石啊,梧桐樹精在這兒住了近七百萬年了,連個會反光的玻璃都沒見着。
何況就算真有鑽石,沒人特意發消息到外面的話,陰峪河這種地方能有幾個人來?
「啊,找到了。」一個興奮的聲音令梧桐樹精微微一驚。
緊接着,仍是那人驚呼:「咦,這鑽石……怎麼會飛?」
另一人比他沉着,聲音也很老道,忙道:「快捉住它看看,會不會是一種科學上還沒發現的物種啊?」
梧桐樹精心中好笑,這兩人還真沒準把從沒見過的史前生物當成鑽石呢,神農架這地方,什麼稀奇物種沒有?連他都不敢說把這裏的東西認全了。
只是他這番好笑只持續了一瞬,便發現那兩個一身迷彩勁裝的人追着那顆所謂的鑽石朝自己這個方向跑來。
令他驚駭的是,那顆黑色鑽石竟在這陰森黑暗的密林中散發出一層淡淡的薄光,並且上面還透著一股濃郁的生命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