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潼陵紈絝

潼陵城裏有兩個最聲明狼藉的紈絝公子，一者名為楊麟，乃城中第一勢力鐵拳門的少門主，此子平日裏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經常帶領一群爪牙在城中霸凌四方，可謂惡名昭彰，因此在背地裏又被城中百姓稱之為潼陵第一惡少。二者名為夜良人，乃城中第三勢力天亦山莊的少莊主，相比楊麟，夜良人年歲不長，並沒有做過任何實質性傷天害理之事，然而確實也是臭名昭著，只因現今僅有十六歲的他卻經常流連於紅花酒巷之地，整日沉浸於尋歡作樂，風花雪月。其實僅憑這些，夜良人屬實當不起這第二紈絝之名，但不知是何原因，夜良人同楊麟彷彿天生的死對頭，每次兩人相遇便會勢如水火，發生爭鬥，然而無論文爭武鬥，年長的楊麟卻勝少輸多，無形中總是被夜良人壓上一頭，因此夜良人能成為這城中赫赫有名的第二紈絝，除了身份的因由，與此不無關係。

萬香樓是潼陵城第一酒樓，這裏的酒菜之美，格局之雅遠近聞名。

這日午間，十數名錦衣華服的書生少年正在萬香樓二樓的窗閣雅間中詩酒相對，其中赫然為首者，懶散地倚靠在太師椅上，其身長衣佩環，頭頂玉帶束髮，左手杯中酒，右手白紙扇，容顏稍顯稚嫩平常，卻也生得幾分精神秀氣，此刻觀其神情，盡顯怡然愜意，此人正是一大紈絝夜良人。

這時一面容紅潤，濃眉大眼的少年忽然站起身來，端著酒杯朗聲說道：「良人兄之文采絕倫，屬我輩望塵莫及，今日金酒醇香，菜肴潤口，良人兄何不乘興以此吟詩一首，也讓我等一瞻絕代風姿！」聽得此少年的言行之中，滿是奉承之意。

「對對，聽聞良人兄昨日竟得以和那鳳仙兒共度春宵，真是叫我等在艷羨之餘欽佩不已啊！」又一少年笑眯眯地附和道。

「哦!此話當真？」酒桌前的其他人紛紛驚詫，酒醒三分，然後都難以置信地看向坐在首位夜良人。

眾人口中的鳳仙兒何許人也，乃是潼陵城當今最有名的舞姬美人，擅琴畫，懂詩書，容顏無雙，絕色妖嬈，再配合上她那柔情暖意的舞姿，簡直能讓人魂牽夢繞，醉生夢死，熟不知已經迷倒了潼陵多少男人。然而那鳳仙子雖身屬紅樓花窯，卻也是有名的冰美人，對任何人都不會假以辭色，向來是賣藝不賣身，據傳曾有巨富豪擲千金，僅求一親芳澤，最終卻也是未償所望，也許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英年豪傑，富商巨賈紛紛拜倒在其紗裙之下。

此事若為真，潼陵恐怕馬上又將滿城風雨。

眾人的目光下，有驚奇，有緊張，有嫉妒。夜良人見狀微微一笑，迷離的雙眸中突然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然後悠哉地搖了搖手中的酒杯，不以為意地道：

「好，既然哥哥們都興緻盎然，弟弟我就藉著雅興賦詩一首，諸位老兄仔細聽來，小弟我就要獻醜了！」夜良人在眾人中年歲最小，常自詡為「弟弟」，但實際上敢於應承的沒有幾人。

眾人見其對另一個問題置若罔聞，倒也未追問下去，都噤若寒蟬，小心地候着夜良人接下來想要吟詠的詩文，心中則構思著奉迎之詞，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到夜良人，從而遭到對方的記恨，甚至影響到自家在潼陵的生意景況，別說他們這種級別的紈絝，就算那赫赫有名的第一惡少楊麟不也總是在這第二紈絝手裏吃癟，所以在場眾人無不仔細應對着，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這時夜良人懶散地站起身來，接着又將一腳隨意地踏在椅上，手握紙扇，略作沉吟，然後便朗聲吟道：「玉樽含香聞千醉，對酒當歌莫問誰！」

「好！」首句便有滿堂喝彩相迎，眾少年阿諛奉承的積極性不可謂不小，當然夜良人這兩句也確實有幾分含金量。

「眾才子，品美人，憑酒忘紅塵。我輩應逍遙，詩情引風騷，潼陵君子今聚首，不枉笑生豪！」

聲情並茂，一氣呵成，待一詩詠罷，夜良人面上儘是得意，顯然對自己臨時所賦十分滿意。

「極品詩文！」一面容略顯尖嘴猴腮的瘦小少年立即拍手道：「好一個『我輩應逍遙，詩情引風騷』，絕佳好詞，良人兄之才，果然驚世駭俗，我等與之相比猶如熒光與日月相爭，簡直不自量力！」尖嘴猴腮的少年一語先機，而且貶己奉人，直叫夜良人十分受用。

「哈哈，孫兄之言甚對，不過小弟我更喜歡良人兄那句『眾才子，品美人，憑酒忘紅塵』，有酒有才，重要的是有美人，這才是絕妙之筆！」又一少年大聲笑道，觀其言行舉止，猥瑣側露，想來是一位色中「君子」無疑。

……

一時間只聽得在場眾人讚譽之詞濤濤不絕，直叫夜良人沉浸其中，哪怕憑藉夜良人平常那應對千夫所諷的厚臉皮，此刻也有種飄飄然之感。

然而好不應景是，就在滿堂喝彩，良人得意之時，只聽見「轟咔」一聲巨響，直接令雅間里的一切戛然而止，眾人驚詫之餘面面相覷，皆因這突如其來的巨響而摸不著頭腦，而夜良人也是一下子從春風得意中驚醒過來。

這時又聽見一聲飽含怒意的大喝從萬香樓內部傳來，喝道：「何方大膽之徒，安敢來我萬香樓前鬧事？」

隨後只聽到萬香樓外傳來叫罵聲：「夜良人，你這個無恥廢物，快給我滾出來，本少知道你現在就縮在萬香樓里！」

叫罵聲洪亮震耳，傳揚四方，頓時令萬香樓內外之人聞聲色變，幾乎所有人一聽到聲音便知道來自何人。

閣樓雅間內眾少年紛紛將目光看向夜良人，而夜良人這位被罵的正主此刻也是大感氣慍，而後恨恨地罵道：「這個飆貨！」

「良人兄，楊少來勢洶洶，我們現在怎麼辦？」眾少年不論神情真假，皆面露擔憂地問道。

這時，夜良人已經手握紙扇走向窗口，悄悄從簾隙向外看去，只見萬香樓外，十幾名身着鐵拳門服飾的門徒正簇擁這一名衣着華貴，且神色大怒的少年。

觀此少年的形象，大約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雖儀錶不凡卻舉止囂張，其正是鐵拳門少門主、潼陵第一惡少楊麟。

「楊麟找的是我，你們慌什麼！」夜良人繼續觀察外面的情況，同時道：「先不着急出去，且看看風向，我相信萬香樓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畢竟萬香樓後面是城主府，一定要注重臉面的。」

楊麟不顧影響地來找夜良人麻煩，其原因夜良人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心中則開始盤算著應對之法。

萬香樓正門面向一處十字街口，因此場地寬宏，佈局雅緻。此時只見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從萬香樓中走出，面含微笑地來到楊麟面前，從容地拱手道：「楊公子，在下是萬香樓內閣管事馮林，傳我家樓主之言，請楊公子樓上雅間就坐，今日楊公子所點酒菜一應由我萬香樓做東。」

「呵，貴酒樓倒是大氣！」楊麟聞言嗤之以鼻地說道，然後抬頭看向萬香樓的二樓窗閣，繼續冷言道：「貴酒樓的好意，本少心領了，可惜本少今日不是來吃酒的，如果貴酒樓給我楊麟面子，便叫夜良人那個縮頭烏龜出來，本少要找他算個賬！」最後一句，楊麟有意說得很大聲，顯然是說給樓上的人聽。

萬香樓那位內閣管事見狀面不改色，繼續微笑道：「我家樓主說，如果楊公子堅持找夜公子的麻煩，煩請給敝酒樓一個薄面，今日退去，改日楊公子來此吃酒，依舊由我萬香樓做東。」

「哦？」楊麟深深地看了一樣那中年管事，然後面無表情道：「本少沒有直接闖進酒樓找人已經是給你們萬香樓面子了，你們那位樓主應該知道，我來此是找夜良人那廢物的，和你們萬香樓無關！」

只聽那名為馮林的萬香樓管事依舊不卑不亢地說道：「可是楊公子剛剛已經將我萬香樓的一隻琉璃紅霞燈打碎了。」

萬香樓的門前原本高懸著兩隻大紅燈籠，只不過現在其中一個已然化為一地碎片。而之前那聲巨大的轟響，正是楊麟以鐵槍擊碎大燈籠所致，現在一桿紅纓鐵槍還插在萬香樓的左側門柱上，而且整個槍頭竟然已經沒入門柱之內。

楊麟聞言面露不屑，而後淡然叫道：「少安！」

隨後楊麟身後一體魄精壯的鐵拳門侍從立即上前，恭敬道：「屬下在！」

「你去把我那隻紅纓白鐵槍取回來，然後再從我的錢袋裏取出一千兩銀票給這位萬香樓管事。」楊麟自若地吩咐道，后又將目光瞥向那位中年管事，略顯囂張地道：「馮管事是吧，本少今日不小心打碎你們一隻燈籠，賠付一千兩應該足以，所以接下里的事情應該和你們萬香樓沒有關係了！」

「既然如此，只要楊公子不在萬香樓內部鬧事，一切與我萬香樓無關。」馮林依舊微笑並如是回道。

隨後只見那名為少安的侍從艱難地從萬香樓門柱上將那桿五尺鐵槍取下，然後仔細將其套上槍袋，背在自己的背上，緊接着又從懷裏拿一隻錦囊，從中取出十張一百兩面值的銀票交給那萬香樓管事馮林。

「楊公子自便。」馮林接過銀票便向楊麟拱手拜別，而後徑直回到了萬香樓中。

楊麟見狀竟然忽然面露凝重之色，那馮林雖然自稱為萬香樓管事，但想來定然是位非同一般之人，因為面對凶威側露的楊麟，他的面色卻一直未曾改變過，甚至從始至終都掛着淡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