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萍水再逢儘是他鄉之客
一匹倦馬馱著一個倦人，來到了不知疲倦奔流不息的延折河邊，在并州城內賞游，在重明樓內買醉，再怎麼放慢腳步，馬蹄噠噠，還是來到這懷朔軍鎮。
北面的懷遠峰頂藏在雲霧中，自有皚皚的積雪講述其高度，山腳之下，巍巍的城牆，猶如一條長龍連接著北翼城、關城、南翼城以及偏西南方的朔清山下的威遠城，綿綿數十里，險峻天成，天下第一雄關，其言不虛。
潘子翰久藏心中的不忿，在見到如此巍然大物后也蕩然無存，大丈夫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也未嘗不是件痛快之事。
他催馬而行，不是去往懷遠峰下的懷朔城，而是過了渡橋，直奔關城而去。
關城前後均設有瓮城，更顯得巍峨壯觀。他抬頭看了一眼東瓮城城門樓眉額上刻的「率莫」兩字，心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之大，哪裡有自在之身。」
隨後他便驅馬來到東瓮城的東側門，遞上軍牒和告身，由守門的士卒領著，進入關城，直奔校尉府。
「一路辛苦。」石繼威語氣平淡，對著這個樞密院硬塞進來的校丞，沒有好感，更何況還是潘家的人。
「卑職依軍令行事，何談辛苦。」對方語氣中的冷淡，潘子翰何嘗聽不出來，便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不過他的目光不是停留在石繼威的身上，而是他身旁之人，王龍標，那重明樓上「不破骨勒終不還」之人。
王龍標也是前兩日持石繼崇的薦書，投奔石繼威，被用作軍中的錄事。此刻看到潘子翰，也頗為詫異。那個要醉卧沙場的人，真的來到這懷朔軍鎮醉卧嗎？
冷淡對冷淡，詫異對詫異，各懷心思。
此時，門外傳來士卒的聲音，「報，神武營已從上亥村徵兵回城，等大人召見。」
石繼威便撂下這位新來的校丞，朝門外走去，徵兵才是大事。
在校尉府前的校場上，端木序等人整齊列隊。站在最前的便是神武營軍候曹大成，在其後面是隊率魏宗亮，而端木序這些新兵，則站在了最後。
「報告校尉大人，此次上亥村徵兵，二……十一人。」曹大成說到數字時，稍微停頓了一下。
「這麼少？」石繼威可不滿意。
「大人，此次徵兵，碰上了武川鎮的天狼營……」魏宗亮正要趕緊補充，卻聽到外面有傳令兵，「報，神威營已從下荒村回城。」
一隊騎兵，風塵僕僕，也有血跡斑斑，向著校場過來。
看到這一幕，石繼威的眼神一凝。
神威營軍候李德遠連忙跳下馬來，俯身抱拳，「卑職有負大人重託，此行未能徵兵成功，反而與懷荒軍鎮起了衝突，弟兄們掛了彩。請大人責罰。」
「都起來吧。此事已在預料當中，武川和懷荒的反應也實屬正常。不過既然有徵到兵的，神武營說說當時的情況。」石繼威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而跟隨而來的潘子翰則沉浸在震驚和不解當中。
得到曹軍候的眼神指示，魏宗亮繼續說道，「卑職等在上亥村徵兵，前兩日還頗為順利，不料第三日清晨，武川軍鎮的天狼營便趕到了，聲稱我軍越境行動。我們豈肯退讓，那有損大人的威名。僵持不下，后決意用比試弓箭定進退。」
「什麼越境行動？那只是我還未來得及給老蘇和老裴打招呼而已。比試弓箭，那天狼營的射術可還是不錯的。」
「大人英明。天狼營的射術確實不錯，我們也傷了一人，」說著魏宗亮還回頭看了下馬牛兒，而眾人的目光也盯到到身上，受傷的部位，屁股處衣物有破損，也有血跡。
馬牛兒此時心中暗暗叫苦，「魏隊，這個時候你看我幹啥？」
魏宗亮繼續說道，「不過我們卻傷了他們三人，相隔三百步，一箭一人。」說到此處，他還回味一下當時的震驚和欣喜。
「想不到魏隊的射術已精妙如斯。」一旁的神威營軍候李德遠有些艷羨地說道。
「李軍候謬讚。這三箭非我所射，也非我所能，而是我隊的新兵，白序。」說著，魏宗亮扭頭朝隊伍的最後面望去，這時眾人的目光更為整齊，也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石繼威欣喜，潘子翰是再度驚詫，而更多的人便是艷羨。
「三百步，三發三中，還是新兵。很不錯。你上到隊伍前面來。」石繼威向站在隊尾的端木序招手。
端木序依言，緩步走到了前面，便停了下來。
「白序，你的射術和誰學的？」石繼威問了很多人想問的問題。
「小時候射鳥練出來的。」端木序隨便編了個理由。
「看來以後大家都要多多打鳥啊。此次徵兵，神武營表現優異，潘校丞可記得要登記在冊，神威營也表現不錯。以後各營的徵兵，須再接再厲。」
石繼威正要再鼓舞下士氣，卻被潘子翰生生打斷。他高呼一聲，「校尉大人，越境徵兵一事不妥，萬望校尉大人收回軍命。」
剛聽到從上亥村和下荒村徵兵回營時，他尚未反應到這是越境行動，待聽到與懷荒和武川兩軍鎮都發生衝突后，就頓時明白了。
震驚之餘就是不解，石繼威為何如此行事，明目張胆地違反軍規。再聽到如此越境徵兵還要繼續時，他再難忍住，作為校丞，他必須站出來阻止，雖然這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軍鎮。
「我們何來越境徵兵，本校尉剛剛已解釋過，只是未來得及和老蘇他們打招呼罷了。」石繼威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而目光卻盯向了潘子翰，不知在琢磨什麼。
「既然校尉大人說，還未來得及，那就等打完招呼再徵兵不遲，我相信校尉大人也不想將士們再為此流血犧牲。」要勸阻石繼威，只能捎帶上這些士卒了。
「好，那就依校丞所言，徵兵一事，待我和武川、懷荒軍鎮通氣之後，再做安排。」
石繼威的表態，讓潘子翰輕呼一口氣。看來此人也還算好相處，此番勸阻，也能聽得見去。「多謝大人體恤。」
而曹大成和李德遠也微微鬆了口氣，此番越境行動，總是不合規矩，再這麼下去，必定會弄出更大的亂子來。
兩隊人馬慢慢的離去，養傷的養傷，休整的休整。唯有端木序被留了下來，留他的不是石繼威，而是潘子翰。
「想不到當日在重明樓上，遇到的可是位英雄少年，射術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