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弩射雲開

第10章 千弩射雲開

雖親掌鎮撫司,死在龍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但李牧真正親自查辦的大案不多,更多的時候都交由下屬偵辦。此番祭祀之事,干係到皇親貴胄,干係到大憲國祚,他自然責無旁貸,必傾力徹查到底,給皇上一個交代。

這一切的謎團如今都落在了呼蘭駐軍校尉李覲曾的身上。疑似的動機有了,因為他和石家的關係。但要了解當日在圍場之外發生的細節,以及這些和祭祀的關聯,則需兵分兩路,明面去徹查呼蘭圍場,暗裡則需要動用鎮撫司的一些其它手段。

查封了方家的一應賬本和作坊后,李牧帶領鎮撫司精銳,直奔呼蘭圍場。鎮撫司查案向來雷厲風行,極少遇到攔阻,這次來到呼蘭圍場也不例外。

在呼蘭駐軍所在之地為呼蘭軍鎮,為整個呼蘭圍場的極東之處。呼蘭軍鎮,卻不似邊關十三軍鎮有禦敵之責,此處僅為看護圍場,以供皇上秋獮之用。平素的操練也不多,更沒有太多臨戰的氛圍,而今日卻有些不同。

鎮撫司指揮使李牧帶一眾鎮撫司飛羽衛,直奔校尉府。

「見過鎮撫司李大人。」駐軍校尉李覲曾畢恭畢敬,執下級禮。文雅有禮,頗有書卷氣,而不像是個武將。

「李覲曾,仔細回話。」查案可不講禮節,李牧直接說道。

「大人請問。」李覲曾卻也不惱。

「八月九日,你可曾下令去雅墨軒採辦松墨粉。」

「回大人話,有。」

「採辦松墨粉何用?」

「踏張弩操練之用。」李覲曾抬頭看了一眼,見到李牧微怒的神情,補充說道,「踏張弩的操練,以精準為目的。尋常操練,恐再難有所提升,鑒於此,我呼蘭駐軍採用新式操練之法。以紙袋裝滿松墨粉,一一穿插在箭頭之上。再聽從號令,或並射,或連射,或相向而射。因強弩速度之快,射程之遠,非目力所能衡量,以往踏張弩的操練,不得已採用靜式之法。而載有松墨粉之後,但凡箭頭相碰,則有松墨粉四散。即使在高空之上,也看得分明,也判得準確。」

李覲曾不緊不慢的回答,猶如在做練兵之法的講解。

李牧饒有興趣地聽著,未做任何的打斷,也未再發問。他在等,在觀察。

很快,他等來了結果。下屬將問詢其它駐軍將士的結果稟報,確實有採購於方家的松墨粉,確實用於踏張弩的操練,並且,此種操練之法,校尉已上呈樞密院進行報備。

李牧望向眼前這位年輕的校尉,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多年養成的習慣,一旦遇到有趣的獵物時,不自禁地會勾起好鬥的本性。看來,獵物不是一般的狡猾,此時再追問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意外收穫,不妨留待下次一併發難,還有樞密院那裡也需要走一趟。

看著鎮撫司飛羽衛紛紛騎馬遠去,直到聽不見馬蹄聲,看不見背影,李覲曾才抬起手臂,以衣袖輕輕擦拭額頭才冒出的汗水,一滴滴,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當日之事或許有些草率,希望不要給石家帶來什麼麻煩,不然自己真就萬死莫辭。此事斷然不會就此了結,鎮撫司行事詭譎毒辣,看來得更加處處小心。

樞密院內很快就有了結果,呼蘭軍鎮校尉李覲曾不落窠臼,獨闢蹊徑,首創出踏張弩墨跡跟蹤操練法。報備的落款時日為八月十五日,在採辦松墨粉之後。

一切都看起來正常,就不太正常。

李覲曾的應對暫無破綻,就看他那個呼蘭軍鎮的校丞是不是也如此的從容。

鎮撫司詔獄,便是大憲國人心目中人間的地獄,也是屈死冤魂最多的地方。

馮天睿自恃也是行伍出身,也曾浴血廝殺過,但被帶進這詔獄,沒來由的感覺到陰風陣陣。此時見著眼前的鎮撫司指揮使李大人,不自覺地在吞咽著,試圖讓自己稍微鎮定一點,並暗自盤算,自己平時剋扣一些軍餉,當不至於驚動鎮撫司,還被帶進這詔獄。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被帶進來,只暗自後悔,那天就不應該出呼蘭軍鎮。

李牧看著眼見這個一臉絡腮鬍,眉眼間皺紋縱橫,看起來忠勇可靠的漢子,覺得這樣一個人,作為呼蘭軍鎮的校丞,去襄助一個個文質彬彬的校尉。這樣的搭檔有趣,也應該有些故事。

「我鎮撫司奉旨查案,碰到了幾個問題,剛好正是你能解惑的。」李牧說得很客氣。

「大人請講,卑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呼蘭軍鎮的踏張弩新的操練之法,是誰提出的,何時提出的?」

「是我和,不,是校尉李覲曾提出的。那是在八月初的時候。」

「我不喜歡聽到假話,一分一毫都不喜歡。」

「是。大人。」馮天睿已經冷汗淋漓,剛才習慣性地在彙報軍務時加上自己,差一點就闖禍。

「很多人都來過我們詔獄,很多人也自認為很聰明,回答問題時,在揣測我們的用意,可惜他們都錯了,我們要的是據實回答,不需要一絲一毫的添加或者減少。」李牧微微嘆了一口氣,「所以他們也有幸見識了我們詔獄如何刷洗,站重枷,還有……」,他稍微頓了一下,「哦,可能你不知道我們是如何刷洗的,很簡單,只要燒開了水,再輕輕的澆在身上,再用鐵刷子輕輕的刷,那些皮啊,肉啊,刷得可乾淨了。」

「大人,我知道我都說,都說。」馮天睿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肉,好像正被鐵刷子刷掉一樣,全身早已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好,那我們繼續。誰下令去方家的雅墨軒採買松墨粉?」

「校尉李覲曾。」

「松墨粉採購回來之後,踏張弩操練過幾次?」

「就只有一次,在九月初九。」

「是誰選定的操練日子?」

「李覲曾。」

「九月九日是如何操練的?」

「那日,我們準備了一千包裝好松墨粉的紙包,四百架踏張弩,由騎兵捆縛在馬背上,按照號令,五十人一組進行兩兩對抗,操練完畢之後,我們便回到軍營。」

「操練之時,有哪些你覺得異常的地方?」

馮天睿知道,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鎮撫司要問的是異常。那日到底有哪些異常的地方,他不由得仔細回想起來。

李牧也不催促,而是靜靜等待著,等著這個絡腮鬍的校丞給的答案。

「大人。經你一提,那日倒是有幾處異常之處。」

「說來聽聽。」

「原本我們的踏張弩操練是射向箭靶,後來李覲曾覺得箭靶固定不動難以達到操練的效果,要改成了移動的目標,他選擇以飛箭為箭靶。卑職認為,這個轉變太快,不可能有效果。當日的操練結果也證實,飛弩亂飛,搞得空中一片烏黑。不過對於這個操練結果,他倒未再訓斥。這和他平時的表現不符。」

「他並不在意操練的實效,而在意的是操練採用了新的方式。」

「大人慧眼如注,明察秋毫。」

「還有其它的異常嗎?」

「還有,還有。平時我們的操練,都在軍鎮以內。那日,李覲曾卻下令出了圍場的範圍,來到了覺台寺不遠之處。」

李牧的眼神忽地一亮,「有人提出異議嗎?那校尉李覲曾有何解釋?」

「卑職當時就提出了異議。李覲曾的解釋是,踏張弩的操練與急行軍操練相結合。不過,事先他並未告知會出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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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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