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故鄉在苗疆，那裏山清水秀，風高天遠。從那隆山往南十餘里地有座前朝某王的陵寢，陵寢之外是片桃花林，林間就是我幼年居住的地方。

那時，我混沌未開，整日間只曉得吃飽睡好，日子過得逍遙無比。

桃花林里有股天生瘴氣，每逢日落時分便會出現，由遠處望來，粉霞蒸雲，十分的迷人。總有生人好奇心起，試着踏入林間，這便是我大快朵頤的時候。

當然也不是日日會有這樣的好事，方圓幾十里地的苗人都知道桃花瘴的厲害，從不輕易路過。只有那些外鄉人不知深淺，獵奇心切，才會成為我的腹中之物。

進食一人便可飽足一月有餘，我並不貪食，所以大部分時間很悠閑。陵寢之中有位同樣無所事事的守陵人，此時就會出來同我閑話。

「小蟲兒，幾天不見你又發福了。」

「長這麼胖想去哪裏可都不太方便啊。」

「說實話，你可有甚麼想去之處？」

「雖說是山外有山，可望遍天下，這樣美麗的桃花林卻只有一片。」

「你怎麼曉得？」

「我就是曉得。」

「你不會曉得！」

「我偏曉得。」

「你......」

彼時我還不通人語，只能瞪大兩眼看着守陵人自說自話。每每說到後來，他便覺無趣，然後坐在桃林的石碑上怔怔發獃，用一聲長嘆來作收場。

山中不知歲月長，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天，守陵人興沖沖的跑來，向我告別。

「小蟲兒，我要出山去了！」

「去哪裏？當然是京都。」

「不妨告訴你點事情，京都本是我的老家。」

「那裏有數不盡的繁華，道不完的有趣。」

「我老家還有幾門親戚，雖不至大富大貴，但日子還算過的去。」

「我此番回鄉，於情於理他們也該收留於我。」

「我要求不高，大小有個住處就成......」

守陵人不知絮叨了多久，終於意興闌珊的走了。

自此之後，桃花林中就只剩下我一個了。我雖不通人語，但有句話倒很想跟守陵人說明，那就是別的不打緊，最重要陵中那些金銀細軟，你得撿幾樣帶上防身。外面的世界怎樣我不曉得，可外面的那些人，十分古怪，為了那些金的銀的可以連性命都不要。想是那些東西對他們極為要緊，帶上一點也未必是壞事。

我這樣思來想去，琢磨許久，不由感到睏乏，於是便隨意找了個桃樹樁，就地打起盹來。這一覺睡的好生甜美，當我醒來之時，天色早已經漆黑。我伸長身子想要舒展一下，沒成想卻施展不開，稍有異動，便能碰到阻礙。

我似乎是被裝到了一個罐子裏，還是一個很小的罐子......

就在此時，罐子突然搖晃起來，這一晃就沒個停的，我頭暈眼花，心裏思想這上下左右也已如此，看來自己是被人收了。

被人收了這件事，守陵人曾經無數次的告誡於我，說得很是駭人，我卻並不上心。有甚麼好怕的，想我在桃林不知遇到過多少人，其中不乏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厲害角色，可不都束手就擒，最後成了我的盤中餐。

因為我刀槍不入，他們傷我不得，就算收了也無可奈何。

我索性闔眼休息，靜觀其變。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蘇醒，罐子早已不搖晃，外面似乎還有人聲，仔細聽來卻是一老一少在對答。

「爺爺，這蠱王莫不是死了？」

「不會、不會，蠱王只是在休息。它在苗疆吸盡天地精華，現在到了成蛹結繭的時候。」

「結繭之後呢？」

「那可了不得，蠱王出世，天下大亂。」

「聽起來很厲害啊。」

「豈止厲害，簡直能夠翻天覆地。想我們虞家早年也是叱吒天下的一門大族，只是現在式微。可蠱王若能出世，為我所用，那定能夠再闖一番天下。」

......

我本以為自己只是條桃花林里的蟲子，不過是長的富態了些，沒成想卻還有個名頭，叫做蠱王。看來這收我之人並無害我之心，似乎只想要我為他所用。用就用罷，我出生在桃林也不過是為那隆山間的陵寢守備，說穿了沒甚麼稀奇。

這樣的對話，後來我又聽了幾回。到最後老者說了上句，我便能接下句，真是好生膩味。

終於有一天，罐子又搖晃起來，這次不同以往，搖得十分厲害，我只感到天旋地轉，噁心欲吐。忽然間轟的一聲，眼前頓時大放光明，我下意識的伸出手去遮擋，不料卻被人一把拉住。

「快走快走，虞家倒了，你快逃命去。」

拉我之人話未說完，便嘎然而止。我睜眼定睛一看，原來他背後插了一柄利劍。

利劍的主人站在我眼前，滿身血污，眼神狠厲。

「你是何人？」

這話音聽起來耳熟，若我沒猜錯他就是時常在罐外對答的少年。

我懶洋洋的爬起身，指了指破碎的罐子。

少年頓時緊張不已，退後一步，舉劍指我：「你...你不要過來。」

你說不過來，就不過來，我豈不是沒有面子。還不等少年反應，我便空手奪過他的劍，一掰兩斷，隨後揪起少年的衣襟，將他白嫩的頸項放到嘴邊。

真是好久沒嘗過的美味了，我大飲幾口鮮血，嘖嘖感嘆。

少年已在我手中軟作一團，簌簌發抖道：「不......要......吃我。」

不吃你我吃誰？平素只愛活食，這四下間除了少年外可找不到第二個活物，誰讓你殺了方才那人。

我又飲了幾口鮮血，心中突然一動，感到腹下有股暖意衝上胸口，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意味。我看了看手中的少年，雪白的面容，一雙淚目尤為動人，於是一把拉開他的前襟，沖着那兩點殷紅，沒頭沒腦的咬了下去。

才剛入口，我便知自己要的是甚麼。原來我已破繭成人，現在是到了該交尾的時候了。我摸索著少年的下身，果然有處洞竅可供進出，於是二話不說，舉槍就入。幾下來回之後，少年便沒了生息。這時我正在入港的要緊關頭，那管的上甚麼死物活物，只曉得奮力猛戳。

就在我欲、仙、欲、死的一瞬間，突然心口一涼，低頭看去，只見一截劍尖露出肌膚。

這怎麼會？我不是刀槍不入的麽？

我難以置信的轉頭，身後站着一群黑衣人，領頭的一個也是名少年，只不過年齡稍長，他神情冷淡，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譏諷之色，顯得少年老成。

「這就是破繭的蠱王？我看只是條淫、蟲罷了，帶回去！」

這就是我最後聽到的話語，少年的聲音如冰珠落盤，清脆悅耳，卻叫我如入冰窟。

這次我是真的被人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