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回石窟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回石窟

刺骨的嚴寒揮之不去,浸透每一寸血液,將其凍結、摧毀,又發出新的枝椏。

丁若羽想睜開眼,卻什麼也看不見。伸手摸向眼眶發出硬物相擊的感覺,空蕩蕩只剩下白骨。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早已被毒霧侵蝕得千瘡百孔了。

但此刻,朽爛的手竟還能觸摸……

她頓時明白過來,自己的軀體正在慢慢復原。

「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心底,一股強烈到從未有過的求生的本能,開始促使她展開四肢,運用體內殘餘的念氣,瘋狂地吸收著聖泉中的療愈精華。

彷彿只是一瞬間,又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原本稀少的念氣漸漸充盈起來,識海不知何時亦變得廣闊無邊,同在彩華樓里的那些日子簡直有天壤之別。

束縛住她的無形枷鎖已然全數破裂,腐朽的身軀亦像被滌盪凈化般,穢濁之物一層層剝離分解。

岸邊的葯仙見她開始復原,正準備在水面設下一層防護屏障,就見對岸大步走來一名古銅膚色的女子,揮了揮手,將一團暗紫濃霧般的魔氣投入水中。

「讓她恢復何須按部就班地等待?」朝菌看戲一般抱着雙臂,斜睨著葯仙道,「她此番入天界,再回去已不是凡人之軀。何不直接將魔族的恢復能力也一併給她?反正是個容器……」

「容器?」葯仙一驚,忙打斷她,「你是說,這姑娘也是容器?」

朝菌掩住嘴,暗惱自己失言。

「你是藥王殿的人?我以前怎麼沒在老藥王那兒見過你。」沉默了幾息,她很快調整過來,將話題轉移到別處。

葯仙笑了笑,順着她的話道:「我是新選來的十二名占卜師之一,姓溫名葵。因人手不夠,暫至藥王殿幫忙。」

「姓溫名葵……你是從凡人升上來的?」朝菌好奇道。通常天族與魔族都是沒有姓氏的,不會像她這樣介紹自己。

溫葵笑着頷首。她外表年輕,眼底卻似歷盡滄桑,內斂而沉靜,顯然有着非比尋常的過往。

一般來說,凡人升為天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一旦成功,則其天賦能力與日後進境,皆非生來便為天族之人可比。

眼前這乍看來毫不起眼的葯仙,定有着高深莫測的能力。

朝菌心底暗自起了提防,不敢再與她多言。

不知不覺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原本沸騰喧囂的水面也漸漸平息。

見溫葵收起笑意,朝菌知道水下的形勢已到了越來越關鍵的時刻。或者接下來,溫葵會動用自己的能力?

朝菌不好在旁探看,草草尋了個借口離開,轉而折向長明燈住處的空中樓閣。

「容器么?」溫葵設下防護屏障,負手而立,若有所思地盯着波瀾不興的水面。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一切卻仍維持着詭異的平靜。四下無人,溫葵忽然抬手重新結印,使原本只封閉籠罩住一小段泉水的屏障結界擴大了一倍,將自身也封入其中。

腐朽損毀的軀體陷入水底淤泥中,沉甸甸的,已然超出原本應有的重量。但周遭充盈的土晶水精中,仍有宛如提煉后般精純的能量源源不斷地湧進這具軀殼。

就這樣不知吸收了多久,水土之源中漸漸多出些異樣的能量。丁若羽心中驚詫,卻動彈不得,體內的念氣亦開始排斥這些入侵之物。

「好韌的精神力!」

隨着五感的恢復,她聽到有人聲穿透水面,驚異地感嘆著。

接下來,那人的低語聲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傳來,近在耳畔:「不要抵抗,不要拒絕……你一直所追尋的,不就是進階成為真正的隱族?」

隱族……

丁若羽猛地瞪大雙眼,目之所及,一片漆黑,眼前仍舊黯淡無光,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是隱族?」她張了張嘴,無聲地發問,反而倒灌了自己一大口水。

對方像是聽明白了她心底的疑惑,悠悠地解答道:「神魔之源,法則盡頭,天外之天……是你前身浮舟付出性命也要窺探究竟的另一個世界的主宰。在他們面前,神與魔皆如螻蟻。」

震驚中,一縷異能破開周遭念氣的防護壁,鑽入她眉心的魂門。

無聲無息,毫無知覺……那縷異樣的氣息就這麼突然之間消失了。

腐朽破裂的肌膚仍在以先前那樣緩慢的速度進行着修復,只是千刀萬剮般的疼痛已不復存在。原本寒涼刺骨的聖泉之水此刻變得暖洋洋的,促使她昏昏沉沉陷入夢中。

腦海里的混沌不知維持了多久,忽有溫熱的微風不時拂過緊閉的眉睫,吹得原本在睡夢中的丁若羽癢得不行,一下子清醒過來。

這一睡,她疲憊至極,睜開眼后,卻驚得不知該如何應對。

面對着她的咫尺之處,同樣側卧著一名男子,單手支頤,另一隻手搭在她腰際,目光空洞木訥,正百無聊賴地將她一縷快要垂下來的髮絲吹得再次飄起。

「你有病吧!」丁若羽一聲大叫,用力將他推了開來。

「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男子順勢爬起身,理了理那件不大合身的棕褐色古怪長袍,背對着她小聲嘀咕道:「不知是誰說了『心悅』二字。」

「唰」,丁若羽臉紅透了,也匆忙站起來,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過這句話倒是徹底提醒了她,使她再次警惕地打量起藏身的這座石室。

她不是正被溫葵扔進聖泉里療傷,為何卻像是回到了一個月前?

眼前之人,又是真是假?

等再回過神來,離泓已坐在了旁邊,靜靜看着她,眼底的微光深沉難測。

她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難懂的目光。

可是,正是這罕見的神色,解開了她的疑惑,她可以肯定,他是真實存在於自己身側的。

這種感覺很微妙,甚至可以將其稱為直覺。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及推斷,便能看出,他並非旁人偽裝。

她放心地舒了口氣。

「很好,果然同過去一樣敏銳。」

離泓收回目光,輕飄飄贊了她一句。

「你在故弄什麼玄虛?」丁若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地問,語氣中夾着些許任性乖張,卻是徹底將提起來的心給落回到肚子裏去。

「為了接下來你要面對的一切。」離泓望着石室黑黢黢的頂壁,緩緩解釋道,「歷代墮玉島主人皆傳功於一位魔族高人,得到的能力是任意變幻為他人身形樣貌。」

不僅如此,還能模仿出與之同樣的習慣與氣息。對陣之時,常會因其變幻成自己最親近的人一時半刻分不清而落於下風。

這一代又一代島主本都是凡人,卻如魔族般擁有極其強橫的軀殼,據說南越那一帶精湛的易容術亦是由首任島主根據自身獲得的能力而開創併流傳下來。

聽到這裏,丁若羽想起了死於浮舟劍下的蒼耳。不知他所在的黃崖幫與墮玉島又是否有一定的聯繫?

她不禁托腮沉思,觸碰到下巴處火辣辣的,不覺一驚。

手指輕輕按去,當日從石壁頂端跌下來時磕破的地方,仍還留着淺淺的傷痕。

「時間……時間不對!」她喃喃道,對莫名回到此處的惶恐亦再次翻騰於心底。

傷痕是有變淺,但她之前在天界蘇醒時已然恢復,后又經歷了一個月的訓練,本不該如此時一般。她能確定,自己在天界所經歷的一切,就好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幻覺,黃粱一夢,醒來后時間仍回歸到原位。

「朝菌,浮舟以前的朋友,其能力可更改時間。」離泓靠在一旁解釋道,「她此刻的極限,能將一個月的時間壓縮至一天。」

丁若羽獃獃望着他,驚奇道:「這能力未免也太可怕了。」

「正因如此,她接下來半年都用不了這個能力。」離泓告訴她。

「時間倒回,傷口還在,那麼我在天界所獲得的念力……」丁若羽說着,以平時常用的精神力大小發出一枚風刃打向石壁,只聽一聲巨響,石室晃動不已,彷彿要崩塌。

「可怕。」

半晌,沒動靜了,丁若羽才尷尬地笑了笑。

「有形的東西,比如身體上的改變,會回到一個月前。而無形的東西,你的精神力、這段時間所提升的能力以及破解的封印,則會存留。」離泓拍掉落了一身的碎石灰塵,又將手搭在她後項上檢查,發現封印果然完全破除了。

丁若羽望着他,猶疑片刻,終是問道:「當初為何要對我下封印?」

「你才十五歲。」離泓縮回手,低垂著臉,神色晦暗不明,「你還這麼年輕,又是肉體凡胎,不下封印,會承受不住這一千年的天地之力。」

「一千年?」丁若羽驚呼。

「浮舟在凡界的五百年,加上我在幽冥殿的五百年。」離泓說着,靠在了石壁上,看着頂上的封印陣,像在等什麼人來。

丁若羽也順着他的目光抬頭看去,還未看清,一陣踩碎枯葉般的聲響,封印陣閃著波紋破裂開來,掉下個黝黑男子,光着的上半身還抹了一層油。男子擠眉弄眼硬湊上前,看得她差點沒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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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逝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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