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者上鈎

願者上鈎

只是,這葯,到底是什麼葯?

毒藥?

青鴛應該知道幽帝絕非凡人之軀,如此千辛萬苦買毒藥葯他?

荒謬荒謬。

她想自殺?不對,就她那細胳膊細腿兒的,要自盡找堵牆撞撞即可,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大費周折。更何況,槿兒並沒攔着她。

我忽然想起臨走前師尊的叮嚀,難道青鴛買的是不死葯?

也不對啊,她要肯主動尋來不死之葯,陪着幽帝長命百歲,又哪來後頭火燒青玉宮**的故事。

你娘親的,這到底是什麼葯?!

我想破腦袋也沒結果,還好青鴛為我解惑。

她終於落下手指,一筆筆寫到:[其實,我只擔心你。若沒你陪着,他也不會輕易當上。讓他知道你幫着我買虎狼之葯,會不會重罰你。]

哦……原來是虎狼之葯。

槿兒嘴角一勾,面上淡淡地,沖青鴛搖頭。

我撓撓頭皮。凡人吃虎狼之葯吃得多了,可能會終身不孕,還落下一身病根,可青鴛你就算從小到大吃毒藥,只需昆崙山上——不,隨便哪座神山上一顆仙草,保准藥到病除,兒孫滿堂。

如果幽帝真想往你肚子裏播種,青鴛你吃這個完全不頂用的啊。

我頓時恍然。

難怪把青鴛當命根子似的槿兒一點兒也不緊張。

青鴛,看來你還是徒勞無功,沒能蹦躂出幽帝的五指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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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酷夏之雷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雲銷雨霽之後,烈日灼灼,暴晒大地。

渡頭上,我瞅准青鴛欲登之舟,搶先施術迷暈了船老大,把他移到船艙里,又拿起角落裏半罈子酒澆他臉上,剛收拾妥帖,就聽青鴛在外頭詢問:「船家,過江。」

我持槳上岸,腳踏兩頭穩住船身,招呼她們登船。

青鴛徑入船艙避雨,倒是槿兒路過時多看了我兩眼,忽道:「你今天不是不做生意么?」

我一怔,抬抬斗笠,露出眼睛上下打量青鴛,笑道:「真巧咯,又是你們。」

青鴛似乎辨人面孔的能力極差,現在仍沒認出我來,好奇地望着我和槿兒。

我一邊划槳,一邊解釋:「原打算幫襯著拉貨賺上幾錢,沒料到家裏突然來消息,說老爹在船上喝趴了,沒轍,只好先來幫老爹撐船,早曉得是這樣,剛才俺就做兩位公子的生意,順路過來了。」

槿兒嗅了嗅:「難怪一大股子酒氣,你老爹還在裏頭睡着?」

我呵呵一笑,把個雲大郎的神態演得惟妙惟肖。

槿兒身子矮,從底下仰望我不受斗笠遮掩,多看了兩眼后,又道:「姑娘模樣生得十分標緻,為何做男兒打扮,風裏來浪里去的?」

我故作驚訝,轉瞬羞赧,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小姑娘怎地只說俺一人。」

槿兒莞爾:「姑娘眼睛嘴巴一樣的辣。」

我爽聲輕笑:「哪裏哪裏,不過日日渡船,走馬觀花,見識的人多了。」

青鴛迷茫的眼神忽而一掃濃雲,微張小嘴,總算反應過來我們不久前才有過一面之緣。

緊接着,就到我大放光芒的做戲表演。

我真是挖心掏肺,把在人間積攢數百年說唱的本領發揮得淋漓盡致,一路吹得天花亂墜,妙趣橫生,把槿兒逗得咯咯直笑,前仰後合。

最先,我都打着鄉里見聞,扯些插科打諢的無聊笑話,等她隨性放鬆后,我又自然而然講了一則故事。

故事是真故事,當年我拜過孟江墳頭后聽那些來弔唁掃墓的老人家講的。

說得是孟江初投軍營,很快晉陞為什長,不到一月又立功,被封百夫長,他上頭一名小心眼的軍官,橫豎看他不順眼,故意刁難道:「聽說你聰睿過人,深諳兵法,本官想試試你的功夫,你敢跟本官比劃比劃么?」

孟江回道:「大人,軍營中禁止私鬥,否則軍法處置。我倒有個法子。」他從懷裏摸出枚銅錢,「看我二人刀法,誰能將這一文銅錢斬成兩半。」

軍官自詡刀法一流,讓孟江先手,還請來旁人公證,故意要在眾人面前掃孟江面目。孟江揮刀而下,開山劈石,截斷銅錢下的巨石,卻有失準頭,沒碰著銅錢半毫,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那軍官趁機顯擺,淋漓揮灑一連三十六刀,刀刀劈在銅錢上,直待收刀平氣,銅錢才應聲而斷,立馬博得齊齊喝彩不絕。

我把這故事改頭換面,隨便栽到個張三李四身上,說得繪生繪色,連一直端坐艙內扮沉穩的青鴛亦不禁豎起耳朵,專註聆聽。

沒想到,孟江轉頭就撿起半枚銅錢,直上軍衙,狀告此官曰:「身為百姓父母官,目無王法好大膽,元隆通寶劈兩半,不斷也得先撤官!」那軍官的官印當時就被摘了,且眾目睽睽下,根本辯無可辯。原以為故事至此,智者已勝過匹夫之勇,沒想到還有后話。

說是過了數年,孟江已是先鋒之將,率兵駐紮此地,入營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帶他去見當年的軍官。兵使引他至一劈材伙工前,刀法利落之極,他一眼便認出這是當年被他害得罷官的軍頭。

孟江三言兩語,大意說,這是磨練,是考驗,是黎明前的黑暗!而經歷了黑暗的你,已經涅槃重生了!

軍官感恩戴德,叩謝孟江,從此策馬追隨,為左右驅使,官拜二品,為開國五虎神將之一。

「所謂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心智,挫其威風,方可退而自醒,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末了,我感嘆。

迎著青鴛的目光,我知道我在她心中已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鴛逐漸主動與我攀談,東拉西扯,暗暗考我本事。我把自己充分發揮成一個頗具才情深藏不露的山野隱士,言辭粗俗卻屢屢暗含理趣。

一個渡船的山野村姑,如何有得此番見解?青鴛和槿兒看我的眼神有驚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防備。

到碼頭后,彼此作揖告別,我哼著歌走回船艙,看着「老醉鬼」床腳的魚簍,得意一笑。

衛弋釣魚,願者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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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置身完全陌生的處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滿臉茫然不安,心中卻瞭然。

縱使七八月之交,昏暗的房間中亦是陰風陣陣,肅殺冷瑟。我「難掩驚懼」起身,故作鎮定,卻「停不住」微微作顫的四肢。

眉眼緩緩沿着房間四周轉動,觀察良久之後,才挪了步子,警惕地挪向屋門。

窗外彎月灑下慘白光暉,和著照夜風燈,把一個緩緩靠近我的人影推到了腳下,我眼角已經掃到草屢下踩着的頭影,偏作不識般,等著對方的豪華登場。

我很想配合,對方卻不讓我如願,兩手一拍,點燃了房間中的燈燭。

他的掌聲厚實沉穩,我要偽裝受驚跳起,在這個音調下也覺得有些吃力。

轉過頭去,房間三進台階之上的寬榻,一黑色錦衣男子悠然而坐,眉間硃砂紅痣若杜鵑泣血,妖靡艷冶。

上次我在他跟前因控制不住劍氣,擔驚受怕間只覺他一眼望去俊美非凡,卻不曾看得仔細。

如今他鳳目半闔,懶懶地俯視着我,卻攝得我如作石雕,不可動彈。我怔怔與他對視須臾,才覺幽帝眼尾挑起的弧度與覽冥極似,連着這逼迫人的威嚴感亦如出一轍,不過覽冥給人的感覺是神聖敬畏,幽帝卻讓人覺得——自己是草芥賤命,生死早不在掌握中。

「有趣。」他眼如黑曜,若飛若揚,「醒來后不露絲毫懼色,且有膽直視於孤的,你倒是第一個。」

我聞言心驚肉跳,乍低頭顱,心思急轉之下,強令自己改變策略。

我敢招惹青鴛,故意賣弄引她注意,便料到幽帝遲早會找上門來。醒來時見自己莫名其妙到了不認識的地方,當即猜出九分,原說裝腔作勢,就當被他嚇了一跳,卻沒料到這昏君目光如此毒辣,我演戲本事一流,都被他一眼戳穿。

他既能看出我在裝怕,又在我面前自稱為「孤」,我若還傻不楞登地照原本往下演,問他「你是誰」,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如開始是裝怕,此刻卻真有些忐忑了。

我暗自給自己打氣,莫驚慌,你現在已有覽冥兩層功力,幽帝再強,那也是以前。現在的他虛弱不堪,根本不足為懼!

這四年,我一直在訓練自己如何壓抑體內劍氣;而作別青鴛槿兒后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自己的身世來歷,皆有章可循,我甚至讓土地公率一眾仙妖配合作戲。

我倒不信幽帝查我這小小漁夫,也會遣出魔將魔兵。

我不跟他兜圈,按著本子有條不紊把自己的目的娓娓道來。自己如何巾幗不讓鬚眉,如何仰慕戎裝公主,如何懷着一腔誰說女子不如男的胸懷大志。

我不指望他聽我一番胡話能輕信於我,卻賭他會把我當作他掌控青鴛方方面面的一粒弈子。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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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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