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
七月十五。皇帝壽辰，普天同慶。
皇宮內一片金碧輝煌。金殿里掛滿壽幛，壽幛上寫滿了吉祥的壽詞壽呈。另有若干戲台，鑼鼓喧天。
沿途百官分隊而列，遠遠望見皇帝的駕鑾到了，無不磕頭祝壽。
宮妃位位濃妝艷抹，早已經坐立於壽席上。這特別的日子，誰不想出風頭？
金色絲帶綴著上好的玉掛置於殿堂之中。一片富麗。如今的朝野，最不缺的便是金錢。上等的紅色綢緞鋪天蓋地，整座皇城上下無一不是用綢緞鋪地而成。壽席之下早已堆滿了如山如海的奇珍異寶。宦官們忙的焦頭爛額。宮女們端著托盤熱火朝天地往壽席上送著美酒佳肴。
殿中央早已經造好了為女子們準備表演的名貴木台。殿外置好了各種精緻的琴、琵琶，翡翠長笛……上百名樂師早已紛紛入殿等候。
無數民間小姐排著長隊陸續經過侍衛的搜身進了宣武門，個個花容月色，甚是嬌羞歡樂。無數華麗的馬車駛入皇城…
外面的人忙的不可開交，我卻在這裡尋著清閑。我將頭倚在硃紅色大門上，坐在地上。今日，簡沚一定在吧。雖然我想見他，但我無顏面對他。
輕輕嘆息一聲，我閉上了眸子，垂下了頭。
私殿的大門被一人推開了，我睜開眼眸，站起身來走出了內殿。
「骨鐸公公，您怎的來這兒了？」
我將手扶上門框，坐的有些久了，突然站起身來，腦袋也有些發昏，眼睛有些黑乎乎的。
骨鐸托著一個精緻的檀香木盤，上面遮了一層紗。看不真切托盤中的東西，大概是件衣物。
「姑姑，皇上讓奴才來通告您一聲。您多日未出殿，今日乃皇上壽辰，皇上想讓姑姑出去走走。」
「公公勿要這樣喚我，真是折煞吾了。我已經到私殿來當差，便不再是姑姑了。」
我心不在焉笑了幾聲。
他笑著將檀香木托盤放在了前廳的大理石桌上。拍了拍袖子。
「姑姑，皇上的意思，想必您自然明白，奴才也不便多說，這是皇上特意為您準備的衣物。奴才就不礙事，先出去了。姑姑，骨鐸告退。」
「有勞公公。」
他與我互相行了禮，便走了。
讓我出去走走？呵，怕是要我去他的壽辰上露面吧。想到這事，我便氣憤。前幾日他來私殿休息，我照常為他做了午膳。他吃的正好，卻突然問我索要賀禮。雖說平日里他賞給我的東西蠻多，能換不少錢，但我也都將其命人送去了王府，分給了王府里的眾人。所以為他置辦賀禮，自然沒有銀子！
「過幾日便是朕的生辰。」
他放下手中的象牙酒杯。
「奴婢知道。」
我放下手中的筷，抬頭看他。
他繼而又看向我，微微皺眉，在向我表示他的不悅。
「你既知道，卻沒有半份壽禮給朕嗎？」
「皇上，奴婢身份卑微，又有何資格為您獻上賀禮。」
我提起裙子站起了身子，又跪在了地上。
「奴婢提前祝聖上萬壽無疆，龍體康泰。」
他竟與往日大不相同，我從未見他這般像個小孩子一樣，跟我發開了脾氣…
將手中的象牙酒杯朝我扔了過來，不過他扔的地方離我甚遠，本是傷不到我，卻不料那杯子碎了一地，濺起的碎片扎到我探在地上行禮的手背上，手上立刻見了紅，我疼的皺了眉頭。也不知怎麼了，那時我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不顧尊卑地瞪他。
他微微一怔，看了看地上碎裂的象牙杯子，勃然大怒。
斥責我將他一貫飲酒的銀杯換成了易碎的月牙杯，還心虛地吼我，是不是想要趁機毒害他。他甩了衣袖，看了我一眼，便氣忿走了。
日後幾日，他都沒來私殿休息。
以前王爺府上用的便是象牙杯，我也覺得其甚是好看。便拖墨琴將我從王爺府帶進宮的那套新的象牙杯子悄悄送了過來。沒想到他竟如此不喜歡這精緻的小杯子。我真是多此一舉！
如今七月十五這日，他卻讓骨鐸送來了衣裳。呵。
我將那紗揭開，卻見了一對精緻的琉璃宮燈發簪和珍珠瑪瑙鍍金步搖。這幾件首飾雖極為簡單，卻精緻無比，模樣新穎，我雖不喜首飾，見了卻也十分喜歡。哪知下面卻是一件瓊花紋紗袍，百褶如意月裙，撒花煙羅衫與一根鑲嵌紫玉的錦帶。這衣服雖談不上華美，樣式及其簡單，但針線卻巧奪天工，而且上面有我喜愛的瓊花圖案，看起來也是極美。
我心下也高興，剛剛的不悅也削去了不少。
上了些淡妝，畫了一個清秀的遠山眉。梳了一個秀麗的驚鴻髻，垂下來些許墨發。著了步搖簪子和簡曜送我的三件衣裳。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也甚是歡喜。嘴角微微漾了些笑容。
我卻並不想著去見皇帝。那壽辰定是人多極了，我也懶於去湊那個熱鬧，怕惹的我心煩。
多日不見金塵，雖說我與她並不算是親近，但卻有著幾分感情。我便想要去找她。
今日雖熱的緊，日頭也烈，一路上卻有層層綠蔭相伴，我也甚是開心。
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卻看見一位身材修長的尊貴男子朝我這邊走來。手持象牙青色摺扇，穿著上好的淡紫色絲綢，絲綢上面綉著精緻的白梅，這衣服別緻的很，與他頭上名貴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一襲紫衣配著白色的錦靴，錦靴隨著衣裳的擺動微微露了出來，想必是要去往壽席吧。好一個俊俏的男兒郎！
（註：此文中提到的所有淡紫色或者紫色都是指香芋色，而深紫色就是深紫色。月牙色是那種特別淡的藍色，而象牙色是比白色又要發黃的顏色。）
待他走近了些，我才認出那人是誰。
「王爺！」
我心中大驚一聲。四下快速看了看，抓著那長長的裙擺往回跑。
攝政王簡沚似是看到了沚清釵。
「站住。」
他的話如枷鎖一般，深深鍥住了我兩隻飛快奔跑的腳。我不由自主便定定的站在那裡，停了下來。
心中卻驚得如排山倒海一般！我真是倒了霉，怎麼會這麼不巧碰到了簡沚！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感到背後一陣高大的壓抑朝我襲來。
「轉過來。」
他淡淡地說。
青蔥指頭雙雙揪著月裙，我就這樣痴痴地轉向了簡沚。一時之間忘記了行禮。如啞巴一樣低著頭，看著他那雙極華美的白靴。
「成了帝宮的人，也同本王擺起架子來了？」
我匆忙跪下。
「王爺恕罪！」
他高我一個多腦袋，此刻他低著頭看我。
「起來。」
我站了起來，他卻伸手朝向我的胸部。
我嚇的後退了些，他修長的手就那樣滯在空中。我連忙又站了回去。卻不料他只是扯了扯我敞開的衣領。我鬆了一口氣。
「你很失望？」
他鳳眸垂下，臉幾乎要貼近我的臉。
我被他這句話噎得啞口無言，頓時殷紅爬滿了臉。
簡沚今日卻不如往常一般凌厲，他似是有些開心，我卻覺得他有些疲憊，好像很久沒有休息好的樣子。他身上有些淡淡的酒味，味道好聞極了，只是聞不真切是什麼酒。
看了我這副蠢樣子，他嘴角微微上揚了些。
他眸光低落，看向了我手上的白色紗布。那是前幾日被酒杯所傷的地方。我將手向身後伸了伸，以免紗布上滲出的絲絲血漬髒了他簡沚的眼。
他不問我話，我也不開口。他與我就那樣站著，站了良久。
當我剛剛隱約聽到後面有女子與宮人們走來，他早已向前走去。
「跟著。」
我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會，意識到他要帶我去壽席上！我站住了腳，又立刻跟了上去。
沿途無數官宦女子盛裝打扮，看到了簡沚，都紛紛三三兩兩站在了旁邊行禮，用袖子捂住小臉，媚眼似有似無拋向了簡沚，嬌羞的笑著。無一不為他的氣宇所傾倒。
我心裡有些難受，但並沒有表露出來。簡沚他走的很快，我幾度跟不上他，只能小跑著追。一想到要見到那討厭的皇帝，也沒有心思再去想剛剛那些女子對他仰慕的眼光…
到了壽席，其隆重之度還是讓我驚訝了一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皇帝的壽宴。
畢竟我之前在王爺府，皇帝的壽辰我從來都沒有來過，簡沚也只允許我呆在府里。這樣隆重的場面，我也是極少見。
俊男美女，數不勝數。只是有幾人讓我印象深刻，便也記下了。
羿辰王七爺，夜澤王十爺，寧暮王十一爺，這些人我都認識。
要說簡沚的謚號，我覺得是眾王之中最為雅美的謚號。
當今攝政王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謚號風澈王，雖年齡居王朝之中第九，卻能一手遮天。他與簡曜都是前王后所生，也算是同母同父罷了。
風澈，風澈。
我看到了青灧，她雖然穿了一件金色尾羽的立領輕衫，我卻能隱約看到她的長頸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劍傷。我很自責。
簡沚一進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位尊貴的男子身上。青灧她便一直盯著他看，毫不掩飾自己被愛慕沖昏的杏眼。
只是她偶爾看向我，眼神略帶責備，讓我有些不舒服。我沒有保護好她，是我的錯。
而坐立於金鑾殿最高位置的簡曜。他手臂輕輕支撐著腦袋，又在閉著眼…
因著我現在是私殿的婢女，雖然我極想站到簡沚身後，此刻卻只能站到他身後去。他今天著了一件明黃的龍袍，腰間系著金絲玉帶。頭上的金冠正中央綴著一顆耀眼的明珠。渾身散發著至高無上的尊貴。
他今日又如往常一般平淡，沒有絲毫那日向我扔杯子時的樣子。從我進了壽席，他淡淡掃了一眼，之後就不曾看我一下。
環顧一下周圍，我想要尋找申逃的影子。
今日壽席，他應該會來的吧！卻見王爺入了壽席首席的左下方位置，申逃就在那裡候著。
我的眼頓時放了光，朝著他看去。他也看到了我，但是他根本不理會我，我也移開了目光，賭氣地不朝他看去。
申逃多日不見沚清釵，突然見到她，心中甚是歡喜，卻見她這幾月來凊瘦了許多，又有些擔心。
想著上次自己與譚盈盈私會被她撞見，他的心中又不知如何滋味。餘光看了看今日的沚清釵，覺得她這身打扮甚美。
壽宴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