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姜離坐在小蓮湖岸邊一家茶館的二樓窗邊看着外面,湖面上還漂著三三兩兩的小船。

魏孟極正在聽姜縱嘰嘰喳喳的講著下山後的趣事,嘴角的笑容比在外人面前更真實溫暖。

姜離靜靜坐在一旁喝茶看景,姜縱說到有趣的地方也不忘轉過來要她應和兩句。

魏孟極給他倒了杯清茶,讓他慢慢說,姜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二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聒噪了啊……」

魏孟極笑着說:「怎麼會呢,我很喜歡聽你說這些有趣的事。不過小師妹,你怎麼都不說話,聽說今天早上你進宮了?」

姜離點頭,「在昭陵郡抓賊的時候拿到了點棘手的證據,不知道該給誰就送宮裏去了。二師兄最近不忙了嗎?」

「不忙。」魏孟極歪頭打量姜縱,「你們去我府上住幾天吧,我在宮外買了個小宅子。」

姜縱趕忙表態,「好啊~阿姐,咱們還沒去過二師兄的府邸呢~」

姜離點頭,「那你先和二師兄一起去吧,我等下回一趟沈念那裏,明天再去找你們。」

她們的行李還在沈家,況且沈念還說晚上要跟她聊天,她不想毀約。

姜縱點點頭,語氣歡快。

「那明日一早我去沈家接你。」

姜離微笑。

「好。」

姜縱拿起剛剛魏孟極又給他添的茶慢慢品,這次換他聽二師兄講最近遇到的趣事了。

三人在小蓮湖岸邊的茶樓坐了小半日,這天上的日頭也逐漸偏了西。

魏孟極帶姜離姜縱去了東城最有名的酒樓吃晚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姜縱有了些醉意。

「阿姐,你也不小了,我給你找一個最最最好的良人好嗎?你可別……嗝,別為了一時的煩惱就想不開的再也不喜歡別人了……這世上的好男兒千千萬,我一定會給你找個天下無雙的……」

姜離抬了抬眼皮。

「二師兄,你帶阿縱先回去吧,他今天喝的有點多,怕是再喝就要開始耍酒瘋了。」

「無事,反正我在他身邊看着,他鬧不起來的。」

魏孟極雖然嘴上說着沒關係,但看到姜縱伸手夠自己面前的酒壺,還是立馬擋住了他的手。

「南城的夜晚熱鬧歸熱鬧,小師妹你可別回去太晚。我叫人給你牽了匹馬來,就在酒樓門口。」

「知道了,二師兄,我先走了。」

姜離看了一眼抱着魏孟極胳膊傻樂的姜縱,笑着搖頭離開了。

門口,魏孟極的侍衛正牽着一匹黑馬等着她。

「夜攸大哥,是你在這啊。」

夜攸是魏孟極第一次下山救下的流浪劍客,腦袋受了傷關於自己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但卻堅持要報恩。

魏孟極無可奈何,就任由他跟着自己,這一跟就是十年,夜攸這個名字也是魏孟極給他起的。

魏孟極回谷里的時候,夜攸就住在山下鎮給他喂馬,他在皇都,夜攸就是他的貼身侍衛兼管家,逍遙谷的眾人也都與他很是相熟。

夜攸長相俊朗,性格也很好,雖是劍客,但看起來卻更像個文人。

姜離摸摸馬兒的頭,身帶酒氣卻不濃重。

「有些時日沒見了,嫂子可還好?」

夜攸笑的見牙不見眼,「青兒好的很,就是最近身子不大方便……」

姜離笑,「算算日子,這幾天就要生了吧。穩婆都請好了吧?」

夜攸點頭,「是,都請好了。我這幾天可能弦綳得太緊了,她看我太緊張,就把我趕出來放鬆,我又恰好聽說公子叫人趕車牽馬來接四小姐和五公子,就搶了這個活兒出來溜達一下。不過我不能出來太久,青兒怕黑。」

「夜攸大哥是個好丈夫,也一定是個好父親。」

夜攸被姜離誇的不好意思,把馬韁遞給她,「不耽誤你了,我也早點回去了。」

姜離接過韁繩,「嗯,我準備了一些小孩子用的東西,明天帶去看嫂子。」

夜攸笑着拱手,「我就替青兒先謝過四小姐了。」

「不必客氣。」

姜離上馬跟他揮手,「夜攸大哥快回去陪着嫂子吧,我還要去朋友家,明天見。」

夜攸點頭,「四小姐路上小心。」

姜離策轉馬頭慢慢向著城南沈家去了。

夜攸心裏惦記着妻子,打了個手勢讓原本來送馬的護衛留在這等主子出來。他先回了自己緊挨着魏孟極私宅的家。

夜色撩人,皇都中心城區最高建築的祈願塔上,偷偷出宮的周國皇帝一身便衣坐在頂層的樓閣里眺望皇都南城的燈火闌珊。

「澤棠,你知道為什麼朕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趁著夜色出宮來這裏嗎?」

皇帝身後跟着的,不是他的心腹太監,而是一身青色華服的安平候衛澤棠。

「臣猜想,您是為了看這皇都的萬家燈火?」

「是也不是。很多年前,有個人帶朕來到這裏,說每當他心中不好的情緒高漲之時,只要看到滿天螢火蟲就會變好。可是他為了一個承諾被困在了沒有螢火蟲的皇都,於是就用五年時間建了這座祈願塔,想要站的高高的,把這萬家燈火當做無數在黑夜裏發光的螢火蟲……」

「您說的是前帝師魚扈先生吧?聽說他為了建造此塔不眠不休整整四天才畫好圖紙,而且帝師不接受先帝的賞賜和別人的資助,執意傾盡自己所有家財來建造這座塔。」

魏清瀾點頭,「不錯,先生告老之後拖着病體一步一步上了塔,在這塔上住了一年整,最後就是在這塔頂的觀星台上睡著了一般面帶微笑的駕鶴西去了。」

衛澤棠聽說過一些傳言,當今陛下少時曾在魚扈先生的家裏住過一段時間,兩人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生情分。

「今日是先生的祭日……」

魏清瀾負手站在高塔上,輕聲嘆息。

「澤棠,你可知道先生所謂的不好的情緒是什麼?」

「臣愚鈍。」

魏清瀾回頭看着他,「先生說他雖然為了守諾做了籠中鳥,但其實心裏卻不止一次的想過要毀了周國。」

衛澤棠驚愕的看着皇帝,察覺自己失禮,又連忙低下了頭。

魏清瀾並不在意,再次轉身看向外面。

「嚇到了?朕當時也嚇到了。但知道了先生的故事之後,朕也就理解他的心情了。」

「先生原是衛國的貴族公子,十九歲那年跟着一隊衛國士兵在強渡師水河時負傷失蹤,被偷溜到北川戰場附近的皇祖母在師水河分支救起。他愛上了敵國活潑善良的姑娘,幾次想要離開卻都沒能狠下心。而皇祖母那時只是個偏遠小鎮上的縣令之女,無意中被隨軍在北川歷練的皇祖父看中,派人把她接到了皇都做皇子側妃。」

「先生那時落水落下了病根,身體不大好,卻一直跟着皇祖母從北川來到了皇都。他想要把皇祖母帶走,卻被侍衛發現打成重傷,皇祖母以死相逼讓護送她的侍衛放他離開,又要先生答應她好好活着回去故鄉。」

衛澤棠還是第一次和皇帝陛下獨處,沒想到皇帝居然給他講起了前帝師的故事……

他雖心中困惑,卻也認真的傾聽皇帝陛下講故事。

「先生無奈之下只得暫時離去,養好身體后找到了搶走他愛人的皇祖父,想要和他同歸於盡。皇祖父喜好美人,但風流卻不下流,他很欣賞先生,便和他定下賭約,若先生勝了,就可以帶走皇祖母,若敗了就要答應皇祖父一個條件……接下來的你該明白了吧。」

衛澤棠答道:「先生餘生一直在皇都……是他敗了。」

魏清瀾搖搖頭,「沒錯,但皇祖父的條件是要先生做他的幕僚,教導他未來的孩子,先生說了自己的身份,但皇祖父說他不在意這些,只想身邊多個有才能的朋友。後來皇祖父坐上了皇位,把太子送去給先生教導,再後來,皇祖父病逝,太子成了皇帝,雙鬢斑白的先生也成了舉國聞名的帝師。」

衛澤棠輕嘆:「魚扈先生是世上最重承諾的人。」

「的確如此。澤棠,先生為了一個「信」字放下了國讎,你是鎮北侯的獨子,這次長公主的生辰,朕希望你能放下家恨,以兒子的身份出現在公主府。她那裏朕也已經親自去過了一趟,她以後不會再興風作浪了。」

衛澤棠垂首,「臣明白。」

魏清瀾緬懷前帝師魚扈是真,藉機想要化解妹妹與養子的恩怨也是真。

他年紀也大了,越來越希望親人之間能夠和諧友善,他對長公主這個同胞妹妹有虧欠,不希望她落個晚年凄涼的下場。

衛澤棠倒沒猜到皇帝陛下會為了讓他和長公主和平相處費這麼多心思。

多大點事兒,只要那個瘋女人不鬧事,我才懶得理她,要說早年我最恨的人,死了許久的鎮北侯還排在她前面呢。

魏清瀾很欣慰,不管衛澤棠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他還願意維持面兒上的和平。

「好了,朕該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府吧。」

衛澤棠彎腰,「恭送陛下。」

皇帝陛下走了,衛澤棠才慢慢直起身子。

這座祈願塔有七層,站在塔頂,整個皇都建築街道盡收眼底。

自前帝師魚扈先生仙逝,這座祈願塔便成了周國欽天監觀星和禮部祭祀專用的地方。沒有皇帝陛下的手令,一般人是不能進去的。

難得上來一趟,衛澤棠也不急着走,他從窗子口向上反身一躍,上了頂部的觀星台。

正常方式通往觀星台要走旁邊的階梯密室,他不想驚動守門的侍衛,直接翻窗子上去了。

即將入秋了,夜晚的風有些涼。

衛澤棠也不在乎乾淨不幹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向後一倒躺下了。

星星真多啊,不知道哪顆是我……

閉上眼,他耳邊又響起了小時候偷聽到去侯府給長公主卜卦的老道士臨走時私下和老管家說的那番話……

「看在老相識的份上,我就跟你透個底,你家侯爺這個兒子星盤移位八字太硬,命里沒有父母兄弟緣,若是長公主執意想要自己的孩子,恐怕會連累自身。」

老管家愁眉緊皺:「那就不能想辦法給他改命嗎?侯爺常在戰場殺敵,萬一被克到了……難不成只有他死了才行?」

「不可!你勿做傻事,他的命格已定,周歲之內的生死劫一過,不論哪個對他下殺手,必遭反噬!」

……

衛澤棠嗤笑一聲,睜開眼睛。

「不就是命大的天煞孤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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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餘生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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