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

第 39 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

()回到玉清的院裏不多會,遲修澤差丫環送來三籠撥好殼的螃蟹,兩壺菊花釀,讓她們在屋裏吃,玉清、槿蕊、海棠、懷好、抹翠五人圍着圓桌而坐,眼不見煩心人,不思累心事,吃得好不舒心暢快。

吃完螃蟹,喝過薑茶去寒暖腸胃,槿蕊方才多喝了兩口酒,愛鬧騰的性子又起來了,瞅見院角蔥蘢的濃萌遮陽,樹下兩口青瓷大缸各種有兩支蓮花,心上一轉有了主意,叫抹翠取來銅鈴鐺,用紅絲線穿好,又叫懷紅取來鼓槌,關緊院門,將銅鈴鐺綁縛於雙腳雙臂,並也叫她們如此效仿。

槿蕊手執鼓槌,敲缸激水翩翩而舞,沒有特定的舞姿步伐,只是隨意而動,似桃花擺枝,如垂柳絲搖,海棠和懷紅也玩得好不開心,銅鈴鐺隨着身體「叮叮噹噹」作響,剛開始抹翠和玉清抹不開臉,槿蕊就不停地朝她們倆潑水,直到把她們也拉入,玩起了興緻,蒙古舞、新疆舞、孔雀舞通通揉入,柔肩、拱肩、碎抖肩,槿蕊縱聲歡笑,笑聲老遠開外都聽得見,只是不復以前的燦爛,多了些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意味。

散了席的遲修澤和禮從覺來瞧玉清和槿蕊,穿過院牆的石欞見她們這般歡鬧也不打擾,只負手立在外面,禮從覺凝望着玉清,又是那副痴痴獃呆,暈暈陶陶的表情,喃喃自語:「少見清兒如此歡笑,笑起來腮子紅彤彤的,更好看了。」

遲修澤指著槿蕊笑道:「都是她的功勞。」

前頭在翠華庭,禮從覺對槿蕊只是匆匆一瞥,這會定睛打量,直覺燦爛的笑靨似曾相識,苦思冥想就是想不起在哪裏碰過,「方才就瞧這位綠衣姑娘有些面善,好像在哪裏見過?」

「確定見過的,就在不久前的青橋鎮,」遲修澤一點一點提醒,「雷家寨……黃蠶絹……哼曲的姑娘。」

「哦,不錯,不錯,就來是她,真是機緣巧合。」禮從覺當及反應過神,驚詫問道:「她該不會就是你常念叨的那位姑娘?」

遲修澤點頭道:「正是。」

禮從覺不由又多看了兩眼,笑贊道:「果然是瑰姿柳體的佳人啊,她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如此招你的心?」

遲修澤嘴角輕揚,「雖非千金,卻不是尋常的千金小姐可比。」

「能有這麼好?!」禮從覺甩扇輕扣他的胸膛,晃腦揄揶笑道:「甫華兄可是立志一日未取功名,則一日不論婚嫁,怎麼,你要食言了?」

遲修澤但笑不語,轉身退去,「走,去書房坐坐喝喝茶,有篇文章幫忙參詳參詳。」見他半晌沒有跟上,「來啊。」

「噢,好,好。」禮從覺貪戀地望着玉清的倩影補了兩眼,才慢騰騰的尾隨遲修澤走了。

轉眼就入初冬,天氣漸冷,每每玉清相約,槿蕊必到,只是不想面對遲修澤,絕不與他獨處,若有似無拉開距離,且不似先前那般愛說愛笑,黛眉含憂,幾番下來,誰都覺得不對味,遲修澤便請玉清了解詳情,玉清問了兩次不得結果,便轉差抹翠私底找海棠攀談,從旁打探,想着海棠與抹翠要好,又沒心眼應該好套話,沒料想海棠嘴巴封得是嚴嚴實實,無論如何問,就是半個字不肯多說,不得法,趁著槿蕊給玉清送冬衣盤扣的機會要弄清來朧去脈。

「真好看。」玉清端撫槿蕊送來的盤扣,盈語巧笑道:「告訴你一件事,二姐也喜歡你娘的手藝,請了幾位裁縫做了其它的樣式,說實話,也還不錯,可就是不如你娘的精細,那些大師傅只是在衣裳上下大功夫,卻少有在小地方動這般巧心思,所以比起你娘的總是差一層。」

「那是,我娘的手藝是沒得挑的。」槿蕊高昂下巴,驕傲道:「只有細處才能見真章,再者那些裁縫是為了生計做衣裳,為的是錢,我娘是包蘸情義的,她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你娘真好,改日親自登門造訪。」玉清眼中難掩羨慕之色,「我親眼見見你娘,當面謝謝她。」

「歡迎,歡迎。」槿蕊揚笑道,「我家的方嫂和奶娘有幾道拿手的小菜,你吃慣了珍饈佳肴,只當換換口味,再見見我們家的白球,你一定會喜歡它,它極通人性。」

「小姐,喝茶。」抹翠端來茶水,誰知腳下一個趔趄,身子歪倒,茶盞向前飛出,整杯不偏不歪全潑到海棠的衣裙,腰間濕了好一大塊,順着裙身滴到地面,茶盞砸到椅角摔了粉碎,抹翠連忙取出手帕給海棠擦拭,「海棠妹妹,沒燙到?真是對不住。」

玉清擰眉輕責道:「你怎麼不小心,海棠,燙著沒?」

「沒事,沒事,一點都不燙,你看,皮都沒有紅。」秋棠就怕抹翠受罵,唯恐玉清不信,忙舉起手臂,高聲道:「要不,我早叫開了。」

「海棠說沒事就是沒事。」槿蕊撫上玉清的手背,隨及對抹翠關切詢問:「腳沒扭到?」

抹翠一邊擦,一邊回道:「我沒事,多謝槿蕊小姐關心。」望着屋外的大風,對海棠歉然道:「天氣冷,萬一招風受了寒就不好了,要不這樣,我們倆的身量差不多,到我的屋裏先換上我的衣裳,等把衣裳熨干再換回來,如何?」

海棠沒答聲,轉臉看着槿蕊,槿蕊點頭道,「去。」

抹翠領着海棠去換衣裳,懷紅取了掃帚清理碎茶盞,打來清水擦拭桌椅,玉清嫌亂,便牽起槿蕊去裏間坐,邊走邊說:「和你商量件事,大娘的壽旦近了,我縫了素色僧袍當她生辰賀禮,備給她念經頌佛時穿,你娘縫的桃型盤扣顏色雅凈又大方,正好搭配,而且桃子與仙、壽的意思相連,用來祝壽最好,行嗎?」

槿蕊笑答:「當然可以,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忽然一個面生的小丫環進了門,「三小姐,夫人叫您過去。」

玉清為難道:「是要緊的事嗎?我正陪客人呢。」

小丫環回道:「沒說,就是叫你過去說話。」

「行了,我就過去。」玉清打發了小丫環,整了整衣裳,「懷紅,你留下人陪槿蕊,如果沒什麼事我很快就回來。」

懷紅面露難色,「小姐,還是我跟你一起同去,抹翠姐姐不在,我再不跟在您旁邊,只怕夫人以為我們偷懶不伺候,要責罰我們的,再者,抹翠姐姐和海棠說話間也就回來了。」

「我不用人陪。」槿蕊推着她往外趕,「沒事,這裏我已經很熟,該吃該喝不會客氣,放心去,估摸抹翠和海棠也馬上就到,別讓夫人等久了。」

玉清點頭道:「也好,那你先稍坐,我去去就回,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屋裏靜悄悄的,槿蕊無趣,便去書架子尋書看,玉清的書不多,大多是佛經,槿蕊信手取下一本翻閱,映入眼帘的是『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平素里她對這些深奧晦澀的經書是敬而遠之,如今心裏揣著事,忽然有明媚傷感襲心。

她正思琢入迷,聽得身後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槿蕊心想肯定是抹翠和海棠回來了,既沒有轉身也沒抬頭,「抹翠,玉清去夫人那屋了,你受些累,辛苦跟着過去瞧瞧,就怕你家二小姐也在那裏,懷紅不如你機伶,別讓她吃了虧。」

後面沒有答應,腳步聲反倒越來越近,槿蕊疑惑地背過身,「抹翠……」,誰知身後不是抹翠,來得卻是遲修澤,叭的一下,槿蕊手中的佛經落在地上,遲修澤俯身拾起,恰好捕捉到一行字:『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有感而發道:「記得初次在雷家寨偶遇你,印象最深的便是你的笑眸。」

槿蕊挑眉奇道:「你也去過雷家寨?你之前見過我?」

遲修澤道:「那時你坐在馬車上,海棠也在,我就跟在你的車后聽你唱歌,這就叫緣份,緣份天註定,有緣千里來相會。」

槿蕊心底一暖,忽想起逸君,隨之又一黯,若有緣份,逸君才與她的緣份更深,當下心裏亂作一團麻頭,便藉機離開,「不知道海棠的衣裳幹了沒,我去看看她。」

「不許你躲着我。」遲修澤伸手攔下她的去路,把她困在臂彎中,「最近為何老是迴避我,是我哪裏不周全開罪了你?」

「沒影的事,你多心了。」槿蕊訕笑搪塞,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落在遲修澤的臉上。

遲修澤抬手輕輕扳過她的臉,「正眼都不瞧我一眼,還說沒有。」原先常常笑話視從覺見到玉清就木木痴痴,沒想自己也不比他好多少,「你冰雪聰明,我的心思你不會猜不破?」

槿蕊高抬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對上他的狹目,反問道:「你從來沒有說,我怎麼會懂。」

遲修澤含情凝睇良久,輕吐心意:「我喜歡你,我心裏有你。」

槿蕊終於聽到期盼的話,卻並不滿足,追問道:「那你喜歡我什麼?」

「男人都愛美人,我也是男人,而且你是內外俱秀的美人。」遲修澤的眉稍眼尾滿戴柔情。

誰知槿蕊卻冷笑道:「論樣貌,我不是最拔尖的,論家勢,我爹乃一介窮酸的小吏,祖上八輩子全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無權無勢,有那麼多名門閨綉都等着你,你為什麼選我?說喜歡是要負責任的,你負得起責任嗎?再則,我們喻家的女婿是不能納妾的,我是小戶女,不能在仕途拉你一把,我不慕榮華富貴,只求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平淡日子,你能辦到嗎?」

原來是怕自己不是真心,遲修澤自嘲哼笑,「我是哪樣的人家?!即便是高門朱戶也有正庶之別,也有貴賤之分,我不但是庶子,而且是低人一等的庶子。不錯,在以前,我打算考得功名后,再找個名門閨秀幫襯,不論她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是老是幼,只要能帶給我利處,可是…」深深凝望槿蕊,「可是我遇見了你,名門閨綉雖好,卻只有你能讓我牽腸掛肚放不下,論到底,我也是普通男子,想得個知痛知熱的女人。再則,要想名揚仕途,關鍵還是靠自己的本事,不用她們我也一樣能做到,不過多費些時候而已,關於責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能肯定的答覆你,我有九成的把握能做得到。」

「為什麼只有九成?足見你心不誠。」槿蕊心底不舒坦。

「若我說有十成十的把握,那是在騙你,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一成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人不可與天斗。」遲修澤眸光坦蕩,言詞懇切沉聲道,「或許有些事我辦不到,可我能做得的,就是此生決不欺瞞於你。」

「我不相信,你是今非昔比,如果再取得功名,要招你女婿的還不要踩爛你家的門檻。」槿蕊聲音低低的,嘴上死咬不鬆口,其實心底已經軟化。

「你要相信你值得男人珍惜,你也要相信,天底下也有很多男人不以門戶正庶分人,禮從覺就從來不嫌棄清兒是庶出,他要娶清兒為正室。你更要相信我,我有能力和手段能做到。」遲修澤為了贏得槿蕊的芳心,抖露了塵封之久的秘密,「你知道我是怎麼成為老師的學生的?」或許不僅僅是為了贏得芳心,或許心事總需要人傾聽,而今他終於找到傾訴的對象。

槿蕊覺得話裏有話,弦外有音,「玉清說過你們在花園偶遇,難道還有另有隱情?」

遲修澤點頭道:「我娘是可憐的女人,她死的那年我才六歲,她臨死前,緊緊拽着我的手,要我人前顯貴,給玉清找戶好人家,不再受她受的苦,不再受人白眼,我答應了,我發誓要出人頭地,所以我努力讀書,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就是為了讓爹注意我,可是他的眼裏只有不成氣的大哥,若非得到老師的另眼相待,收為門下,他的眼裏依舊不會我。當時我只得另想它法,人人都說我和老師有緣份,所謂的緣份不過是我精心盤算來的,為了那日,我足足準備了半年之久,事先背下老師的所有詩作,打聽清楚他的喜好,他與爹素有交情,我就靜心等待他上門,而我終於等到了,老師目無塵下,雖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卻不諳人情世故,褒獎讚美自小聽到大,早已不勝其煩,所以我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高唱反調引起他的注意,我做到了,自我拜入師門后,我和玉清在家的境況才漸漸好轉,所以你要相信我。」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眸光充滿了悲傷。

槿蕊心裏發酸,想他那時不過九歲的孩子,為出頭被逼得存這麼多心眼,指手自發自動的爬上他的臉,輕輕的拂過他的狹目,她投降了,投降在那悲傷的眼睛,「好,我有九層相信你是真心的。」

遲修澤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倒是斤斤計較,最近冷落我就是怕我待你不真?」

槿蕊點點頭,「有一半是,感情是雙方的,我不會做一味付出的傻姑娘,這輩子我愛男人絕不會比自己多。」

遲修澤覺得有理,點頭道:「有理,那還有一半呢?」

槿蕊轉了轉眼珠,嬌聲回道:「另一半暫且不能告訴你,因為我還沒想好怎麼說,等想好了再告訴你。」

她又恢復嬌俏狡黠的神情,面對楚楚的眼波,遲修澤一時情難自禁,伸臂攬她入懷,下巴扣住她的頭,槿蕊掙扎了兩次,最後安靜的伏在他的胸間,想了想,輕捶他的胸,嗔道:「剛剛抹翠、玉清她們都是在做戲,對不對?」

遲修澤反手握住她的手,胸膛微震,「你說呢?」

槿蕊心中甜蜜,卻有些不安,有些愧疚,目光朝西,暗自默念:「二哥,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喜歡的修澤,蕊兒只能對不起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觀點:情節是王道。

PS:我正在寫逸君的番外,過幾章發上來。

專寫逸君經過戰火和鮮血的洗禮如何兌變成英雄,

我不想用幾個乾枯的眼字簡單的形容他,

要使逸君武、勇、義、猛的形象更豐滿、真實

有想看的到時候可以看看。

PS:我要留,狂求留言,沒有留言,成績不好,就沒有榜單,我要榜單。

我是晉江的小小小小小無名氏,更需要你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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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戶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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