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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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

開封魔教分壇壇口,袁可玉剛剛和十幾個長老香主一類會面,無非是再次強調不要鬧事,等待張存仁方面和胡一達的和解。

幾個時辰之後,袁可玉終於說服這些長老香主們,一一將他們送走,不過卻是費了不少功夫,說得嘴都軟了,在天山之上時卻是沒有說過這麼多。

便轉回了內堂,行了幾步,便看到一人穿着普通服色的教眾沖他打個眼色,袁可玉愣了一下,想起了是誰,便停下來,看看左右,向堂中內室內去,又吩咐左右護衛退下,只留下那個教眾。

那教眾一把摘下頭上的白色連帽,正是李群山。

袁可玉端了一杯茶來,道:「李大俠怎麼到這裏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可玉可以助之。」李群山在為張存仁療傷之時與袁可玉也算小的交情,便還客氣一分。

李群山坐將下來,道:「你快快散了部眾,快快逃走,我來時已然看到吳元濟大軍在後,張存仁準備動手,而我那師弟也帶着一群偽君子到了城中,只怕正和張存仁接洽,現下你可以說已然沒有了勝算,就算暴起發難,也敵不過有準備的張存仁。」

袁可玉微笑道:「大俠怕是道聽途說的罷,張大哥已然決定與我遠走高飛,只等和解完畢,我們便不再出現在江湖上。」李群山說了張存仁的壞話,原本端給李群山的茶也不再遞出去,袁可玉反倒拿在自己手上喝了起來。

李群山急道:「現在是風雨欲來之際,你怎麼還這麼氣定神閑,你要是晚上一步,你手下上萬無辜之人便要成了吳元濟刀下之鬼矣,吳元濟正在齊地沒有撈到功勞,到了這裏,肯定大殺特殺,挽回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袁可玉笑道:「謝謝李大俠了,不過這是本教之事,不勞李大俠費心。」

李群山被噎了一下,道:「你是懷疑我說的話么?獸不凡已然被悄悄殺死,不信你可以查?張存仁聯合吳元濟還有胡一達將你出賣了。」

袁可玉悠然道:「李大俠,張大哥待我,天地可鑒,倒是李大俠,你身為正道大俠,為何來救我這個魔教妖人,為何為聖教弟子這般着急,我記得,三際峰被攻被就有你一份功勞呢?雖然你與張大哥有療傷之恩,但是你我之間可是仇家,下次見面,便要撥劍拼殺,這一次看在張大哥的份上,便放你歸去。」此時袁可玉心中暗暗懷疑李群山貪圖美色,神色間輕蔑不已,心中暗道:「說不定這人就想和自己發生點兒什麼,真是噁心。」袁可玉的嫌惡的神態浮現於臉上,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來,李群山自然也可以看出來。

李群山看了袁可玉一眼,嘆了口氣,道:「李某殺的害善之惡徒,不殺無辜之人,魔教之中也不儘是惡徒,是故才來相勸,既然你不信,那便是天數如此了,告辭了。」說話間有些心灰。

袁可玉只感到眼前晃了一下,以為李群山要突襲,立時將暗藏在袖中的短劍揚起來,作個防守的姿勢,只是再定眼看時,桌前那有李群山的蹤影,袁可玉大駭,才知道剛才要把李群山留下是大話了。

晚間時分,袁可玉在堂間幾個香主商議,袁可玉想的是將部眾分散,只是許多事情需要與下屬分堂堂口的香主們商議,他是十大長老中僅存的一位,平日裏也接觸不到底層的教眾。

便看着香主們都離去了,只有本地的分堂堂主還留在這裏,便聽到門口的弟子奔過來對着分堂堂主一陣耳語,過了片刻,分堂堂主悄然上前,低聲道:「大長老,我聖教教眾和鐵拳會的弟子起了衝突。」袁可玉心中一緊,道:「怎麼樣了?」分堂長老道:「我們聖教教眾倒是沒有怎麼樣?只是打死了十多個鐵拳會的弟子。」袁可玉心中作難,想到張存仁對白蓮教已然是極為容忍了,現下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必他又要為難。

袁可玉站起來,對左右道:「我親自去找張存仁。」那分堂主跟在後面叫道:「叫上一百個好手跟上。」袁可玉有些怒火,便道:「你們不用跟着去。」那堂主揮手,便只跟上十多個人。

袁可玉心中暗自道:「大哥已然為了我退讓了那麼多,卻不想仍然出了事端,卻是如何才能將此事平息?」一行人走了片刻,便到了鐵拳會的門口,鐵拳會門口的鐵拳會弟子個個對魔教一干人怒目而視,袁可玉一見,心中更加焦急。

便進了堂中,揮手讓手下的教眾在外等候,只見張存仁一人在堂中負着手走來走去,面上現下作難的神色。

袁可玉上前,想說一些什麼?卻沒有說出來,此時兩人好不容易平息事端,不起底下人又打了起來,袁可玉責怪底下的幫眾也不是,讓張存仁再次出面安撫鐵拳會幫眾卻又說不出口來。

張存仁坐了下來,對袁可玉輕聲道:「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底下人我也壓不住了。」袁可玉道:「我自然會將幾個兇手交出來,想來這樣便可以保全兩派的和氣。」此時袁可玉對張存仁心疼得要死。

張存仁道:「現下幫中看到我儘力為你們謀划,還花掉了幫中多年的積蓄,早有不滿,幫中都在傳言,說魔教是想藉助我鐵拳會向正道聯盟復仇,今天幾位長老香主都來找過我,不單下層的幫眾這麼想,便是幾位信得過的老兄弟,現下都開始不信任我了,看到幾個老兄弟對我懷疑的眼神,我心何安。」說完手抓住了袁可玉的手,顫抖起來,顯然是心中極為痛苦。

袁可玉默然不語。

張存仁上前道:「我也想問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只想藉助我對付胡一達,底下人都是這樣說的。」張存仁語氣中帶着三分試探。

袁可玉臉色一白,道:「你懷疑我,張大哥,你怎麼可以懷疑我,我對你如何?難道你不知。」說話間已然開始急起來。

張存仁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我被獸不凡等人打傷之後,你救我是不是也是獸不凡授意?」此時張存仁臉上一臉懷疑之色。

袁可玉臉色又白了一分,道:「張大哥,你……」

張存仁又道:「你聽聞三際峰被攻被破也不急,是不是想借住我手,聯合起來對付胡一達,我鐵拳會還有十多萬幫眾,各地車馬行,鏢局等也不少,你是不是打了藉助鐵拳會的主意。」

袁可玉退了幾步,坐在椅子上,臉色發白,這幾句話,如利劍一般射中的袁可玉的心口。

張存仁何時這樣說過話,這話語便如同一個陌生人口中說出來一般。

張存仁道:「我自命俠義英雄,以前魔教數次金錢拉攏,甚至許以高位,我都不屑一顧,所以魔教就派你,使出美人計來誘我,是也不是?」說到此時,臉上已然一臉悍然正氣。

張存仁道:「一般人我當然看不上眼,所以你們就派出了你,你是受色明空指使,還是蘭心雅指使。」語氣已然嚴厲起來。

袁可玉低聲道:「你就是這樣想我的么?」此時聽聞此語,心神受創,他練的內功心法與心態相聯,聽到這裏氣急受創,氣機倒逆,嘴角立時出了一絲血絲。

張存仁臉上露出痛惜之色,道:「雖然你是受了魔教教主之命,使美人計來誘我,可是我依然全心全意對你,當真想和你過一輩子,沒有想到,你竟然是一片虛情假意。」

袁可玉站將起來,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當真的,你若懷疑我,我便是死給你看。」

張存仁一揮袖子道:「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不是虛情假意。」

袁可玉一手扶住桌子道「你要我怎麼證明?」此時袁可玉只感到頭都昏成一片,也混亂起來,此時,頭腦中什麼都不起來。

張存仁道:「你就自廢武功吧,不然,就是別有用心。」

袁可玉只感到氣機堵在喉嚨里,吐了一口血后道:「張大哥,什麼都可以依你,可是我練的這門武功,自廢武功之後,立時容顏蒼老,鶴髮雞片,如同七十老婦,張大哥,你想看到那樣的我么?」袁可玉練的他化自在心法,若廢武功,這一身色相當即不再,這一身妙相和武功息息相關。

張存仁怒道:「我又不是看色相,我只看你有沒有真心。」轉過身去。

袁可玉半餉無言。

張存仁道:「雖然你是一片虛情假意,但是我也不計較了,你走吧,遠遠的,不要再來見我,我自然是用錯了心,卻是我自己有眼無珠。」

袁可玉道:「好,我答應你。」聲音中已然有了哭泣之聲,袁可玉自是感到張存仁一懷疑自己,便痛不欲生。

袁可玉便倒逆氣血,片刻之間,如水青絲,變作蒼白,禍水容貌,立時變作雞皮,同時伴下的還有袁可玉臉上流下的淚水。

張存仁轉過身,看了看內功散去的袁可玉。

此時袁可玉,已然是一個老婦人,不再是那容貌動人,楚楚可憐的美人。

袁可玉扶住桌子,道:「你信了么?」

張存仁搖了搖頭,不說話。

這時便聽到堂下傳來一陣子嬉笑之聲,便見到三個青年俠士,手持朴刀,最後一個手中還牽着一條狗,三人嬉笑着奔了上來,個個笑個不停,正是方家三兄弟,正道三俠少,江湖之砥柱,年青一輩之豪傑。這三人,不知什麼時候,卻是藏在了廳房後面。

方世明笑道:「胡盟主還不信張會主所言,以為張會主定然一個人拿不下這魔教長老,不想張會主只動動嘴皮子,就讓這妖人自廢武功,我等兄弟本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了,不想今天才遇到張會主這般人才。」

袁可玉吃驚,用手指著三俠少對張存仁道:「張大哥,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怎麼會在這裏,你,你出賣了我么?」

便見到方世傑、方世經兩人拿出一套繩索,嬉笑着上來將袁可玉綁住,要是平日裏袁可玉那裏會將這三個武功低微之人放在眼中,只是現下散功,全身半分力氣也沒有,眼睜睜看着三人上前,方世經手拍拍袁可玉的臉,笑道:「可惜了,原本還可以賣幾個錢,現在我看了都要吐,誰還認得他就是那紅顏禍水。」

兩人將袁可玉綁好后扛起來,便向外走,張存仁半句語也沒有多說,走到堂門口時,張存仁終於轉過了身來,袁可玉眼中還有一絲希望,只希望張存仁突然將奔將過來,重新擁他入懷。

張存仁轉過身,看了袁可玉一眼,低聲道:「好醜。」

門口守着的十多個魔教教眾沒看來到袁可玉出來,便吵著要進來,這一向都是鐵拳會的幫眾讓著魔教教眾,這些魔教教眾自然形成了習慣,行事便不怎麼客氣,便看到張存仁背着手,手中拿着一把摺扇,搖晃着步行了了鐵拳會門口,門口的一群鐵拳會的幫眾弟子在忍讓中讓十多個魔教弟子沖了進來。

那魔教的堂主奔到張存仁面前,大聲道:「張存仁,你將我家長老怎麼了?怎麼沒見到他出來。」張存仁看了看四周的鐵拳會幫眾,道:「你們站遠一些。」鐵拳會的弟子聽令自然退了開去,張存仁轉過身,臉上露出笑臉道:「我正要試驗一下我新練就的純陽罡氣,多虧李群山指點,我才明白了以前問題出在什麼地方。」那堂主叫道:「你想怎麼樣?」此時他也感到氣氛有一些不對勁。

張存仁將扇子插在腰間,突然雙手一抱,一聲吼出,這些魔教弟子只感到沒有站穩,地都搖晃起來,張存仁雙臂揮動,一道肉眼可見的罡氣如水擴散,十多個魔教教眾齊聲慘叫。

地上煙塵四起。

等到煙塵散去,張存仁打出扇子,一邊走一邊道:「發信號,馬上行動。」

身後是一堆碎肉。

轟然的撞擊聲中,魔教開封分壇的大門被撞了開。

身穿着黑色服飾的鐵拳會弟子們一涌而入,牆頭又翻出數十個好手,門口的魔教弟子紛紛敗退。

同時城中各處地區都開始了對魔教的駐點開始了進攻。

各色旗號之中,一隊一隊的官兵出現在城中,一面大旗打將出來,正是「欽差關防討賊右都督吳」的字樣,還有不同的參將旗,千總旗等。

同時城中的四門都立時換上了吳元濟的官兵,原來本地的廂軍,都不被吳元濟所信任,早早被看了起來,過後還要清殺一陣。

正是為了不走脫一個。

張存仁負手而立,等在大門口,背後不時的鐵拳會的弟子上來將消息大聲報出,無非是攻破某一處,拿下那幾個魔教的頭目等等,聽着消息不斷傳來,張存仁心中舒了一口氣,現下大事已定,群龍無首的魔教不可能再突然起事,加上吳元濟帶來的大隊人馬,現下魔教已然不能翻盤了。

便聽到張洪膜賀喜之聲傳來,眼角又看到一紫衣人帶着一群人步行了到了鐵拳會門口,正是胡一達,身後有華山徐聞泰、泰山天音子、還有吳明國、少林張志達、覺慧等人,都是正道人物,身後還有大群的正道弟子。

胡一達笑道:「張大俠果然又建奇功,為武林蒼生立下大功,這魔教在北方的最後的力量,便要在今夜消散了。」張存仁轉過身,亦笑道:「哪裏哪裏,正是胡盟主英明,我鐵拳會一向為江湖正道,連萬三賢侄都歿於圍剿魔教總壇之役,我怎能容下這等惡徒。」

兩邊笑着走在一起,便到了院中,自然有僕子送上好茶,兩邊賓主盡歡,聽着不時傳來的消息,自然都高興。

胡一達道:「此時事了,請隨我一起見一下吳大人罷,吳大人甚是想見到張會主。」

張存仁道:「自然如此。」

恍忽之中,袁可玉感到自己被關在囚車之中,脖子上套了鐵鏈,停在一處街角之處,遠處是奔走的人影,不少官兵趁火打劫,趁機沖入民宅,便聽到哭號之聲漫天作響。

一邊不時拉來被抓住了的人,袁可玉認得其中幾個,是本的分堂的香主、旗主,頭目等,不過現下袁可玉鶴髮雞片,宛如老太,這些被抓住的教眾沒有一個認出這就是原先的十大長老之一的袁可玉。

便見到一排一排的官兵奔將過來,拉出一些低級的幫眾,讓他們指證出那些人是頭目,屠刀之下,很快一堆頭目都被指證出了來。

帶隊的一個百總官一聲令下,一排刀光揚起,卟嗵聲中,地上滾了一堆人頭,他們中的許多人袁可玉在今天早上還接見過。

袁可玉還看到不遠處的城門口吊起了一具具屍體,吊的最高的一具屍體,身上只有一個軀體,沒有四肢,雖然毛髮散亂,袁可玉還是認出那便是獸不凡。

帶隊將官大喝之聲,被俘的教眾越來越多,來一批便從中殺近三分之一的頭目,滾滾人頭之下,不少普通幫眾嚇得失聲痛哭。

袁可玉艱難的抬起眼,便看到三俠少走過來,對那帶頭的將官說道一陣,那將官似是認得三人,三人交接一陣之後,方世明便趕將過來,將大車打開,將袁可玉揪了出來,一路推著,此時袁可玉身無半分力氣,雙手也被綁,就如同一個普通幫眾一般被推著向前,三俠少也很是悠閑,片刻之間便到了原先的開封知府官衙之處。

此時官衙外站着大隊的兵馬,身上盔甲在火光之下閃閃發光,夜色之中雜着馬嘶兵器相撞之聲,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袁可玉被推入了堂中,便看到堂上坐着一位朱衣官員,又看了看,他身邊站的人,正是張存仁,還有胡一達以及許多認得的正道江湖人士,這些人都是魔教的死敵。

一邊的方世明狠命將袁可玉的臉捏住,抬將起來,認堂上的那個官兒認清楚,那朱衣官員也起身仔細看了看袁可玉。

袁可玉別的沒有聽清,只聽到張存仁道:「大人,這妖人散去一聲妖功,身上的媚功沒了,立時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大人請看。」

那官兒盯了半餉,臉露失望之色,揮揮手道:「殺了吧,不用留着。」

下首的立時一群親兵衝上來,將袁可玉押住,往堂下拖,袁可玉只記得張存仁,想叫些什麼,似是又叫不出來,只揚起手,用手指著張存仁,口中叫道:「你……」

話沒有說完,一群親兵們便將他拖了出去。

到了街口,早已是屍積如山,這裏抓到的教眾最多,凡是頭目,就地處斬。

袁可玉和一堆被俘的教眾混在一起,便有一群官兵們衝到他們身後,將刀揚起來,只等前面親兵隊長一聲令下,便立時殺人。

袁可玉心中麻木一片,自語道:「要怪誰呢,要怪誰呢?……」

想到馬上要死,袁可玉倒是放下了許多,自語道:「也許死了就輕鬆一些。」

那親兵隊長大吼道:「斬」

一聲箭嘯響起,那親兵隊長聲音還沒有停下,張大了嘴,便倒地上。

巷子身後突然一聲響,一群穿了白衣的教眾從巷中沖將出來,喊殺聲中,和官兵們拼殺在一起,地上的被綁的教眾也奮起抗爭,袁可玉卻動也不動,任身邊喊殺之聲不停,也不動一下。

半餉之後,一隻手猛然將他拉起,一個教眾大叫道:「你發傻了么,還不快向城門跑。」

教眾們衝散了這一隊官兵,從官兵手中救下這一群人之後,一群教眾在一位香主的帶領之下沖向最近的南門,現下大家都明白,只有衝出去才有一條活路。

一路上不時和官兵衝殺,袁可玉雜在人群中,渾渾噩噩,刀光劍影之中,倒也沒有傷著,竟然眼看着衝到了南城門口。

城門口早讓一群官兵守住,一位千總一聲令下,箭立時射過來,一支箭從袁可玉眼前飛過,射中袁可玉身邊的一位教眾,血飛出來,濺在袁可玉臉上,袁可玉醒了一下神,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之中。

便看到刀光劍影,不要命的教徒們沖向城門口,用身體擋箭。

當頭的教徒們衝進一排長槍之中,現下人人拚命,兩邊路口,到處是煙火死屍,越來越多的官兵開始出現。

帶頭的香主揮動大刀,沖入官兵人群中,他身受四五處傷,奮不顧身,這些白蓮教徒,許多人是雞都沒有殺過的普通人,現下為了活命,爆發出了最後的力氣。

那位香主力拚之下,一刀將看守的千總砍倒,卻不防身後幾支長槍伸出,插在他的背上,那香主一聲大吼,拚命一個轉身,槍頭在他身上劃出了大條的口子,他猛然回過身,將兩個兵士砍倒后,坐倒在地,大叫道:「大家開城門,逃……」最後一個字說出,頭一歪,再也沒有力氣。

一夫拚命萬夫莫當,教徒們個個不要命,守城門的官兵失了將官,敵不過這群拚命的人,教眾們終於擠到了城門口,將城門門閂打了開,一群人看到打開的城門,頓時看到了生的希望。

衝到門口,便看到的是寬大的護城河,還有用鐵鏈吊起的弔橋。

現下誰也沒有力氣再沖向城頭了,要放弔橋,必在城頭上放下軲轆才行。

城頭上一陣叫喊之後,一隊官兵冒出頭來,張開弓,向下猛射起來,十幾個教徒嚎叫聲中,掉入護城河中,再也起不來。

便有人往水裏鑽,只是頂頭不時有箭,這護城河也寬達三丈,而深達兩丈,教眾之中會水不多。

部分人縮回頭,便看到越來越多的官兵出現在身後。

突然城樓上的箭停了下來,然後一聲巨響,那弔橋帶着風聲砸下來,發出「咣」的巨大聲音,教眾們那裏管得其他,齊齊發出歡呼之聲。

袁可玉和一群教眾擠著上了弔橋,向黑夜中的原野之中沖將出去,袁可玉回了一下頭,便看到一個身影,似是昨日被自己趕走的李群山,李群山正將官兵一個個打翻,然後縱身消失有夜色之中。

星月正高,只是離開了身後的地獄,似是那裏都好。

袁可玉獨自一人奔逃在山間,此時他身邊再無一人,出城之後,逃出生天的教眾們四下星散,官兵立刻派出騎兵追殺,想來最終能逃出去的,不過十之二三,袁可玉便往山林中躲,此時他身無武功,拾了一支長槍,勉強折斷之後作為拐杖,艱難向前行。

此時已然逼近了天明之時,抬頭可以看到一絲魚肚白在天邊顯露,山林之中霧氣騰起,偶爾有幾聲鳥叫,在林間更顯得空曠。

袁可玉一腳踏進了一處鬆軟的腐葉之中,身子一傾斜,勉強扶住了,腳卻崴了,後方傳來狗叫的聲音,正是方世經所養的狼狗。

方世經養狗也並不是全無用處,現下便可以用來追擊,方世經輕易的從張存全手中討到了袁可玉的曾用的髮釵,方家老四聞了以後,自然猛力追來了,方家三兄弟帶着一群鐵拳會的弟子追將過來。

袁可玉走得不快,後面林間閃現出晃動的火把,袁可玉此時沒有多少力氣,苦笑自語道:「還是逃脫不了,不過死在這裏也好。」後面的鐵拳會的弟子們大叫道:「幫主有令,不論死活,抓到即賞銀萬兩。」聽到此語,大隊的鐵拳會的弟子更加興奮,方世經的狗也興奮的叫了兩聲。

袁可玉又掙扎著向前奔了幾步,幾支冷箭嗖嗖從頭上飛過了,然後後面響起方世明的呼叫聲,方世明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大家上。」幾十外鐵拳會的弟子紛紛拉開弓箭,不時有冷箭飛向袁可玉。

奔逃之間,一支冷箭射飛來,正中袁可玉的小腿。

方世明等人呵呵笑聲中,帶着黑衣的鐵拳會弟子們圍上來,袁可玉背靠了一根老樹,嘆息一口氣,閉目等死。

當下鐵拳會的一個頭領便叫道:「快殺了他,會主有令,此人必死。」那帶隊的小頭目便揚起手中的單刀,帶着興奮的神色,奔將過來。

突然一道閃電從天上劈下來,那持刀的小頭目一聲慘叫,手中的刀已然成了碎片,便看到一人從而降,緩緩落了下來,一身青布棉衣,背了長劍,正是李群山。

方世明見了,當即大叫道:「李師伯,你來的正好,袁可玉這個妖人在這裏,我們……。」不想李群山落地之後怒道:「放屁,這明明是一個老婦人,那裏是袁可玉了,你們不認真卻抓賊,卻在這裏胡鬧。」方世明又張口道:「不是的,李師伯,這妖人散了功,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然我們是不敢來抓的。」

李群山更怒,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的意思是我認錯了,是不是?」

方世明還待搶白,方世傑拉了他一下,陪笑道:「李師伯自然是沒有看錯的,但是……」

李群山怒道:「那就你們錯了,快去追逃掉的魔教妖人,不要在這裏磨蹭。」

方世明被噎住了,卻是沒有看到這樣簡單的邏輯,李群山分明是想放跑這袁可玉。

那鐵拳會的小頭目大叫道:「李群山,你莫不是包庇魔教妖人,你要是敢包庇魔教妖人,小心治你一個妖人的罪名。」後面幾十個鐵拳會的幫眾個個將兵器抽出來,李群山轉過身,盯着那小頭目,怒道:「我說這個不是袁可玉,就是不是袁可玉,你是說你的眼睛比我好么?」

那小頭目揚起頭來,道:「李群山也不過如此,我們幫主天縱英明,我……」

他突然大叫起來。

因為李群山已然將他提在手裏,像擒小雞一樣,狠命抖起來,叫道:「叫你不尊江湖前輩,叫你有眼無珠……」幾下子下來,那小頭目幾乎散了架一般,不多時,便成了慘叫了。

後面的一群鐵拳會弟子驚叫起來,然後看着李群山將這小頭目一扔,他便飛到天上去了。

方世傑將懷的中鐵鈎子收好,上前笑道:「李師伯不要和這等小人物計較,他自然是個有眼無珠的,我們這便下山去追袁可玉,師伯還是放了他罷。」李群山揮手道:「自然,都是為江湖正道出力,那裏來那麼多話,你們快去忙吧。」此時才看到那弟子帶着慘叫聲落下來,一路打斷了不少枯板,落在地上竟然沒死。

幾個鐵拳會的弟子搶出,將這小頭目抬起,一行人如同見了鬼一般,飛快的向山下溜了去。

等到這群人不見了蹤影,李群山轉過身,便看到袁可玉盯着李,李群山嘆道:「我說什麼來着,現下後悔也來不及了,跟我走吧。」袁可玉勉強起身,卻站不起來,李群山對身後吼道:「你還不來幫忙。」便見到一條紅影從林間飄落下來。

正是李紅奴。

李群山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自己扶一下。」李紅奴道:「要不是你擋着,我早將剛才那一伙人殺光了。」李群山道:「你只要打得過我,也可以將我一起殺了,要不然就不要廢話。」三人便向山下而行。

袁可玉被李紅奴扶住,此時也沒有了什麼別的語言,只是默默走路,李群山道:「你們這個樣子,怎麼去大雪山。」

李紅奴搶白道:「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去找譚正坤?」

李群山笑道:「狗剩給我來信,他正在追殺那譚正坤,你們去了,也是枉然,魔教滅亡是天數,改不了。」

李紅奴狠狠吐了一口,道:「我要去殺了張存仁。」

李群山嘆息道:「沒有機會了,現下開封城中四下如同鐵桶一般,你如何殺得了他,再說他武功又有進步,你去了,也只能和他打個平手。」

李紅奴道:「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李群山道:「你還想怎麼樣,你莫不是想我來幫忙吧,別忘了我是正道人物,怎麼可能幫你對付同道中人,救人只是率性為之,你的武功,哼,和蘭心雅比了一場以後,我才看透了,你根本沒有練到他化自大大法的高深之境。」

李紅奴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跟我比一場,你要是勝了老娘,老娘就做你的姬妾。」

李群山聽聞,扶住肚子,奔了幾步,到了一顆樹下,干吐了幾聲,叫道:「我忙了一早的功夫,沒吃東西吐不出來,你要想找男人,找別人吧,我消受不起。」

一行人到了山腳下,便見到田野之中到處是屍體,大都是人頭被割下,李群山看了一眼,嘆道:「這些普通教眾都是無辜之人,卻是太過了。」

李群山走到袁可玉面前,道:「你莫要傷心,有個法子可以恢復到從前,你只要將化他自在大法練到了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的地步,自然可以完全恢復,還可以比以前更勝,到時也許真的能勝過張存仁也說不定。」李紅奴插嘴道:「笑話,你又不是練這功夫的,你怎麼知道高深之境。」

李群山鄭重道:「相由心生,若是無心,則是無相,無相之相是什麼相?」

李紅奴道:「自然要美麗一些。「

李群山苦笑道:「你們啊,無相之相,是想變什麼就變什麼相,應無所住而生其相,你們女子練這個功,心中愛極美貌,一個二個,都變作了美麗女子,女子心胸實在小的很,不要然為什麼說這他化自在大法不適合女人練,但女人又練不到頂峰。」說完笑了幾聲。

袁可玉突然有所悟,跪將下來道:「那如何是好?」

李群山道:「若是無心,放得下自己,放得下過往仇恨,自然這門武功就真的練成了,這是心法上的要求,不知色明空是怎麼教你的,也許他當時根本沒到這一層。」

李紅奴怒道:「放屁,一定要找張存仁報仇。」

李群山道:「什麼是圓滿?」對着袁可玉。

袁可玉茫然不知。

李群山道:「心空即圓滿,圓滿現十方,心不空,放不下仇恨,放不過自己,你就永遠恢復不了。」

袁可玉嘆道:「放下仇恨……」

李群山看了看袁可玉的樣子,吼道:「這次你想怪張存仁么?怪不得張存仁,怪你自己,怪你自己自作多情,怪你自己不聽忠言,怪你自己早不加防備,怪你自己……」後面已然用獅子吼吼出來,李紅奴捂住耳朵。

袁可玉喃喃道:「是,是我的錯,要是我早一點醒悟,自己會如此,怎麼會如何,我不怪張存仁……」

李紅奴突然驚道:「你的頭髮,怎麼開始變黑了」

在兩人眼皮底下,雞片鶴髮的袁可玉突然平靜了下來,然後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頭髮變得青黑起來,臉上的皺皮也慢慢開始平復,片刻之間,一個老婦,便又開始年青起來。

李群山嘆道:「我說嘛,男子的氣量,到底是大過女子,要是女子到了你這一步,定然踏不過這一關,難怪色明空要尋一個男子來練這個功法。」

李群山嘆了一聲,便踏空而去,李紅奴叫道:「你回來,我還有事。」

李群山笑道:「我又不欠你錢,幹什麼呢?奉勸一句話,記住了。」

袁可玉朝李群山遠去的方向跪下道:「請講?」

李群山的聲音遠遠傳來道:「以後做個好人吧,不然我今天就做錯了。」

再尋聲而去時,李群山已然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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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劍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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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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