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共彩雲飛

第三十二章 不共彩雲飛

黛痕微微點頭道:「是堂主說的,『出事找朱秦』。剛才他們沒誰注意我,我就趁機逃了出來。」

紅雪伊悵然道:「他竟然連這個也告訴你。可見真當你是紅顏知己了。」

黛痕不知如何作答,只有低頭不語。

紅雪伊失神地撇一眼黛痕,又回復到高傲的姿態:「我檀雲堂也不想白欠你人情,那個蘭馨別院你也不用再回去了,過來作我的使女如何?……這樣,堂主也可以有事沒事就找你聊聊。」

黛痕完全想不到紅雪伊做事竟會如此地出人意表,「把一個會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女人留在身邊,真的可以嗎?」她忍不住在心裏問道。

轉眼,紅雪伊已經架著秋殘夢走到長廊的盡頭,兩人的身影都是疲憊而無力的,但他們卻也是互為依靠的。

四年了,也只有此刻,他們的心還是第一次靠得這麼近。

第六章沉汐

霍沉汐握刀的手已經在顫抖。

虎口浸著血漬,順着刀柄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他已經練了足足七個時辰。

他總勸自己安定下來,可內心底卻總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和怨氣暗暗升起,攪得他鬱鬱寡歡,煩躁騷亂。

這種情緒是內功修習者的大忌,所以四年來他都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刀法的修行上——拔刀快,揮刀准,斬刀狠。只因為除了這樣瘋狂無休止地練刀他實在找不到讓自己安定下來的事情。

按理,霍沉汐已經是得到了老天最大眷顧的男人,不僅家資殷實,有權有勢,而且自己又是聞名天下的少年英俠,最重要的是還娶了吏部尚書的美貌千金岳晴湖為妻,以後的前途更是一片光明,這些許多人修了幾輩子都修不全的福氣,都被他一個人佔盡了,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霍沉汐突然皺起眉頭,一股壓抑許久的殺意頓時騰起,他赫然轉身,雙臂持刀,抬臂,斬下,他似乎就這一斬發泄出全部的勁力,只見眼前的幾行翠竹在如此強勁的刀氣侵襲之下,逐個從中間破開。

「以後沒事別來這裏,剛才若不是我及時出手,你豈不是要被劈成兩半!」霍沉汐冷酷地背過身去,他雖然讓對方不要再來,自己卻要先走。每當他面對這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子的時候,他就會產生一種深深的厭惡感。

「相公。」這個女子在身後輕輕喚他,聲音軟得如綿,甜得似蜜,而她本身也是個端莊淑麗,柔情似水的女子。面對這樣一個女子,百鍊鋼都會化成繞指柔,更何況是人的一副血肉腸子。

霍沉汐卻對這兩個字極為陌生,就如同他對面前這個身為他妻子的女人一樣。他之所以為這兩個字停下腳步,全部是因為它提醒了他已是一個有家室的人,這才是真正令他厭惡的。

「以後還是不要這麼叫我,那只是出自『崇高』的聖旨,並非我所願。」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討厭我?」這個名為岳晴湖的女子——堂堂吏部尚書的獨身千金,本該有着一副頤指氣使的高傲姿態,此刻卻如同祈求般地拉住自己丈夫的衣襟,「我到底哪點做得令你討厭,請告訴我,我可以改!」

霍沉汐別過頭去道:「你哪兒都沒錯!」他自己似乎都已經弄糊塗了——他到底是在恨面前這個無辜女子,還是在恨命運。「就算我沒有娶尚書千金,她愛的也依然是他,那我這樣頹廢又算是什麼呢?」他輕輕地按住胸口,這裏還埋有一絲隱痛,哪怕事隔四年之久,也會在他不自覺的時候暗暗發作。

霍沉汐突然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對他千般順從,萬般討好的尚書千金。她本該是個驕傲的女子,為了贏得他這個作丈夫的哪怕僅有的一點兒溫存,竟然丟盔棄甲,受盡委屈。

「我們一起用晚膳吧!」他終於言語溫柔了一些。

「好啊!」岳晴湖高興就如一個剛剛得到糖糕的小孩,幸福以極地上前來,牽住霍沉汐的手。

霍沉汐這才發現,原來這是他們成親以來,第一次牽她的手。

桌上擺着四盤精巧細緻的菜肴,全是岳晴湖親手做的,她本是個在適合不過的賢妻良母。

「相公,你嘗嘗我做的珍寶釀刺參。」岳晴湖笑語盈盈地給霍沉汐盛上一碗參湯。

霍沉汐只覺面前熱氣一騰,香氣撲鼻,頓時感到食慾大增,正要拿起勺子來喝的時候,突然有個小廝進來報:「有人命小的捎來這個東西。」他雙手呈上手中的物事,竟然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紫玉。

霍沉汐又驚又喜地站起來,問道:「給你這東西的人是何樣貌?」

小廝道:「是個戴着面紗的冷冰冰的女子,她說在陳記酒樓等您!」

霍沉汐不等小廝把話說完,就飛也似的跑出門去,只留下岳晴湖愣愣地呆坐着,最後終於大哭起來。

陳記酒樓。

霍沉汐迫不及待地衝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樓上獨坐一角的紅衣女子,他所有痛苦的來源。即便如此,他卻還是要去想,要去念,要去痛。

人生在世,也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讓你痛。

霍沉汐懷帶着複雜而糾結的心情走上樓,在紅衣女子的面前坐了下來。

「四年了,她該變成什麼樣子了呢?」霍沉汐暗暗在心裏揣測著。

「大師兄!」紅衣女子笑着掀起面紗,正是霍沉汐日思夜想的那張臉,聲音也還似當年那般細膩婉轉,只可惜人已不似當年人:她的眼神已經不再純凈,而是飽含着迷惘和失落,同時也充斥着狠厲和決絕,她絕不再是當年那個活潑俏皮的小師妹紅雪伊了。

「你……過得好不好,我是說你跟着他?」霍沉汐突然變得笨嘴笨舌的,本來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江都的玫瑰露最正宗,我在樊城都喝不到。」紅雪伊不經意地轉移著話題。

霍沉汐的眼睛望向她托杯的手掌,才發現上面還纏着紗帶,紅紅的血跡都還隱約看得見。

「這是新傷,怎麼回事?」霍沉汐極為關切地問道。

紅雪伊十分不在意地說道:「出了點岔子!」她的眼波漸漸凝定起來,「大師兄,我此番親自前來,卻是有件大事想要託付於你你,只怕……太難,你不會答應。」

霍沉汐隨意一笑,道:「你最初飛書要我暗中搭救他,我做了,後來又讓我派兩個高手去助他,我也做了。試問,我還有什麼不能為你做的?」

紅雪伊一字一頓地說道:「殺倪新燕。」

霍沉汐驚得酒杯都掉在桌子上。

紅雪伊繼續道:「只有殺倪新燕,他才能借勢出頭,而且我查出他現在人就在江都。」

霍沉汐平靜地說道:「我明白了。」隨後起身,離座,就要下樓。

「你是幫我不幫?」紅雪伊追問道。

「那要看你是以紅雪伊身份還是以秋殘夢妻子的身份求我。」

「我是不會以秋殘夢妻子的身份求你的。」

「為什麼?」霍沉汐轉過身來認真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我丈夫的人格受到半分折辱,所以無論之前或是現在,都是我紅雪伊在求你。」

霍沉汐怔怔一愣,突然放聲大笑,眼圈卻已經紅了:「看來我註定是個敗者。」真英雄之氣量,無外乎一笑釋懷,他無疑已經做到了這一點,「好——,小師妹的忙,我又怎能不幫。」

當晚子時。

江都觀星大道上。

倪新燕醉醺醺的身影漸漸從夜色中顯現出來。

他極力想站穩腳跟,立定身形,只可惜他醉得實在厲害,他甚至看到自己走路的腳都多出幾雙來,他也完全不知道這樣一條筆直寬闊的官道上,會潛伏着殺機。

「在天香樓過得可愉快?!」突然有一個聲音冒出來,驚得倪新燕差點跌倒。

前面不到十尺處,竟然有一個人在等他。在這樣一個沉寂的夜晚,再加上他一對迷濛的雙眼,本已不能像清醒時那樣以他睿智的頭腦很快分析出對方的身份來歷及習性,但是他看到了刀光,青色的刀光,還未出鞘就已經向外散開的刀光。

「刀是好刀,持刀之人也絕非等閑之輩。」作為同樣是刀客的倪新燕來說,天生就對刀有着一種特殊的敏感,這無關乎他是醉是醒。

「樊城有的是姑娘,幹嘛要隻身跑到江都來,難道你不知以你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已經足以構成很多人殺你的理由?」這個人依舊不動聲色地問道。

倪新燕卻完全不以為然,反倒如遇知音般,道:「唉——,我倪新燕一介江湖草莽,倒是什麼都能將就,唯獨女人和酒卻要挑最好的。」他繼續道:「試問,中州哪裏的女人和酒能好過江都這座天子之城呢!你說是不是啊,霍獄使?」

霍沉汐的嘴角微微一動,握刀的手更緊了幾分:「你還能猜出是我?」

倪新燕笑道:「青月斬冥刀,天下聞名;破鋒十七斬,舉世無雙,我又豈能不知?」

霍沉汐直接道明來意:「我是來殺你的,沒有理由,只因為我想殺你。」

倪新燕笑得更開心了:「這樣好極,我早就想領教你的刀了,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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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芳華三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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