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濕羅衫,扣子怎系

第6章 濕羅衫,扣子怎系

葉良茉談完事情出來,雖然沒有喝酒,全身卻都是酒氣。屋子裡那三兩隻醉貓,被她這麼一鬧,不復之前的熱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啞巴似的。

葉良茉勾唇一笑,慢悠悠地踱下樓去了。匆匆一瞥間,只見那半敞開的屋子裡,兩男兩女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其中一個穿著胡人衣裳,手裡拿著酒瓶子,仰著頭,伸出紅色舌尖,去接那低落的瓊漿。酒水四濺,側臉上紅紅的胭脂,糊了一臉,看不清模樣。

酒瓶子空了,她不滿地撅起嘴,使勁兒晃了晃瓶子,搖搖晃晃地起身,隔著桌子去夠遠處的。

葉良茉的笑容止住了,腳步也慢了下來,秦叔擔心她,上前關切問道:「大小姐,還好嗎?」

葉良茉搖搖頭,「無妨,我從小就喝酒,這點酒量難不倒我。」

「大小姐這是隨了老爺。」秦叔笑了,葉良茉四五歲時,老爺就常常用筷子沾著白酒,要她舔酒喝,半是逗樂,半是訓練。

葉良茉聞言,步子又是一頓,輕笑了下,「父親酒量不如我呢。」

她雖是笑著,眼中卻黯然。

秦正猛然察覺自己多嘴了,氣惱得猛拍了下嘴巴。提老爺做什麼啊,唉,可憐大小姐苦苦支撐,步步維艱,他還提起小姐的傷心事。

而前面的葉涼茉除了怡花閣,並沒有上馬車,而是進了一家成衣坊——雲衣坊。

秦叔在身後,邊追邊喊,「大小姐,您要去哪兒啊?大小姐?」

「衣服髒了,我去換一身。」稍加解釋,葉涼茉掃了一圈,挑了件淺色的,進裡面換衣服。

秦叔等在門口,心道,並沒有多臟啊?只不過沾了幾滴酒而已啊。

……

「老闆娘,還有再小點的嗎?」說著,掀起布簾,只露出腦袋,只見布簾之後一個人正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她。

不是老闆娘。

這人站在窗前,逆光看不清楚容貌,只覺得周身氣質清貴。

「什麼人?」她聲音有些冷,用布帘子擋著自己,眼睛盯著他,眼神如刃。

低沉好聽的聲音問道,「衣服大了?」

「咦?是你?」葉良茉有些驚訝,鬆了口氣,布簾一瞬滑落,衣服帶子鬆鬆垮垮地系著,一截兒鎖骨潔白如玉。她很快扯起來,大大方方地笑了,「那你幫我叫老闆娘來吧。」

短暫的視線相對后,他自然地移開視線,眼眸並沒有絲毫波動,「好。」

說罷,轉身下了樓。

不一會兒,老闆娘就送了一件新的藍色裙裝,樣式更精緻些,布料也更好些。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探究,聲音卻是恭敬的,「是您叫我來的吧?」

您?方才可沒有這麼恭敬啊。

葉良茉禮貌地笑了下,接過來,將布簾放下了。

「您的身量小,尋常的尺寸可能不太適合,若是您信得過雲裳,不如讓我幫您量一量,改下尺寸,之後再來取。」

「不必了。」

衣物都是紅珠在打理,她自小跟著葉涼茉,將良茉當親妹妹,一針一線親自裁剪、刺繡,恨不能一下子將幾年的份補回來,她可不敢再訂做了。

靜了一會兒,隱約聽到了腳步聲,也不知是否是有了新客人,老闆娘過去低聲和他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隔著布簾,恭敬問道:「是。姑娘換好了嗎?」

「嗯……你可否進來一下,我不太會系這種……」

聽得輕笑聲響起,短促而輕微,有點遠,似乎又有點近。是顧梓安?還是老闆娘雲裳啊?

她微紅了臉,既懊惱,又窘迫,手裡拉扯著垂落的帶子,不知從何下手,要不幹脆用扯斷,重新系?

雲裳應了聲,話語溫和:「這是我們這兒特有的,您不會也情有可原。」

這話就是在騙人了,她明了,這種是當下最時興的,只不過她久不曾在此生活,一時也不能學會。

「姑娘,您別著急,我先解開,再重新系……這根不是在這邊的,它是從這邊穿過去的。您看,其實也不難,繞一下,最後繫上,打個活扣就好了……」

她靈巧的手指隨著話語,靈巧地上下飛動,系得又快,又美。「您的舊衣服,我隨後叫人……」

「不用了,燒了吧。」葉良茉掃了眼活扣,理一理衣服,轉身出去,喊秦叔付銀子。

舊衣服團成一團,沾了酒漬,很小的酒漬,雖然酒味重點,但是……燒了?這可是錦緞啊,上面還是雙面綉,一塊就價值千金呢,竟然要燒了?

葉家大小姐這麼嬌貴嗎?真浪費,雲裳嘆口氣,做衣服的人,看見衣服被人無端丟棄,總是覺得厭惡的。

葉家雖是富商,老爺生前卻恭謹儉樸,所以秦叔也不由咕噥了聲,「小姐,紅珠要是知道……」

「不是她做的。」

「不是她做的,也不能浪費……」

他不敢繼續說了,因為葉良茉的眼神很靜,靜得生出淡漠,她矮他一頭,卻好像居高臨下的審視他。

他連忙低頭,不愧是家主,即便平時再溫和,也是說一不二,氣勢凌人。

葉良茉出了店門,轉身要上馬車,忽然微微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樓上,菱花紗窗后,似乎有白影閃過。

「小姐?怎麼了?難道是這雲裳有古怪?」

「不是她古怪,是這雲衣坊有古怪。」

「怎麼古怪了?」

蜀錦在京城銷量不算大,這成衣坊又地處偏僻,按說早就開不下去了,可裡面卻擺著畫著胡人的陶器,這種陶器是她離開那年,京城盛產的,當時胡人大量湧入,許多以此為題的詩作、扇面、陶瓷開始產生。那已經是五年前了。

葉良茉覺得此事蹊蹺,當下也不能理清楚,只是敷衍道:「就是雲裳的態度變得太快,令我覺得驚訝。」

「小姐,你啊,就是想太多,你剛回來,她不認識,當然冷淡,看到一直……看到我,知曉你的身份,當然就變了。」秦叔不敢說一直跟在老爺身邊的我。不能提,徒惹小姐傷心。

「或許吧,看來我得多出去見見人,要不然,人們以為葉良茉有三頭六臂,是什麼妖怪呢。」葉良茉笑了。

「大小姐就愛胡說!」秦叔忍不住鬆口氣,她又成了一副溫和的樣子,能隨意與他說笑。

再看窗前,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放下帘子,端正坐好,翻開手邊的賬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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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為誰春之千金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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