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番外:57

第595章 番外:57

璇璣他們從祭神台中央的「門」穿了進去,只覺周圍光是不能睜眼,身體完全不能自主,像是在急速下落,過得一會彷彿又莫名其妙飛了起來。

箇中滋味完全莫可名狀,不能描述。眾人紛紛閉緊了眼睛,不敢動彈——其實也是不能動,心有餘而力不足。

過了不知多久,只覺雙腳似乎輕輕踏中了實地,站在了一個穩妥的地方,周圍的光芒似乎也漸漸褪去。

璇璣這才緩緩睜開眼,茫然而又新奇地打量著傳說中的不周山。只覺這裏天色陰霾,萬籟死寂,竟連一點點聲音都聽不見。

冰輪一樣的滿月從雲后緩緩顯露崢嶸,竟是極大極近,彷彿一抬手就能摸到它。

那凄清冰冷的光芒灑在大地之上,只覺這裏一切都是黑的,黑色的往不到山頂的山峰,延綿了萬里的黑色山巒,靜靜地沉睡着,沒有聲音,沒有呼吸……

像一塊死去的土地,沒有生命。

「啊……這裏……」鍾敏言喃喃說了一句便再也說不下去,和所有人一樣,都震驚又茫然地打量著這塊古老而神聖的莫測之地。

不周山!這裏就是連同陰間與陽間,自開天闢地以來就橫亘在天地之間的不周山!大家還忙着震驚的震驚,驚艷的驚艷,發獃的發獃。

紫狐早就不屑與他們這些土包子同行,自己往前面走了,一面道:「才在山腳下呢就發獃,到了上面還不知你們要看成什麼樣!真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小鬼!」

眾人這才紛紛收回心神,璇璣見紫狐走的極快,不由趕緊追上,問道:「你……你是馬上就要去陰間嗎?真的要一個人去?」

紫狐淡道:「自然是一個人。我才不要你們跟着,都是累贅。」

若玉見這裏極寬廣,萬里無人,他們四人也不知那些妖魔的老巢在不周山什麼地方。

先前只說來不周山就能找到,哪裏想過這裏如斯廣闊,單靠他們幾個找,還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於是笑道:「我看這樣吧。咱們先陪着紫狐去陰間大門那裏,一路上再看看有沒有那些妖魔地痕迹。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先走,大家好歹也是一路同行的夥伴。」

眾人聽說都點頭同意。

那紫狐臉上一紅,不過這裏夜色深沉,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只是彆扭道:「誰、誰要你們陪着!我又不是不認路的小孩兒!」

璇璣抱住她的胳膊,笑道:「別這麼說,你其實也不想和咱們分開吧?一個人偷偷摸摸上去,總是提心弔膽。人多些就不慌啦!」

紫狐被她說中心事,自己確實有些慌,於是搖了搖頭頂那雙大耳朵,撅嘴道:「我……反正我不管啦!你們愛跟就跟着好了!」

說罷還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一付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一群小屁孩,總要人照料著!」被照料的明明是她自己。璇璣忍不住偷笑。

不周山頂便是神荼鬱壘守護的陰間大門了,禹司鳳見這不周山方圓足有萬里,高聳如天際。

根本看不到頂,不由驚道:「這下去山頂……得要多久?」

紫狐哼了一聲:「它早就被共工撞斷了,以前可是擎天的柱子呢!不過如果這樣走上去,你們這些凡人走上半輩子也走不到。前面有法陣。可以直接去山頂。眼下陰間大門正要開啟,神荼鬱壘忙着吶,管不到咱們的小事,偷偷去催動一下就行了。」

真的沒事?鍾敏言用懷疑地眼神瞪着她,紫狐怒道:「你們愛跟就跟!不跟着就趕緊做你們自己的事去!好像我騙人似的!」

眾人只得跟着她往前走,走不到一段,紫狐突然停了下來,耳朵左右搖晃,鼻子嗅了嗅,驚道:「等等!你們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璇璣凝神聽了半天。除了風聲什麼都沒有,於是乖乖搖頭。

紫狐神情驚異,掐指算了算。驚道:「不好!我竟忘了眼下是二月!」

突然收回手指,面上似喜似懼,咬牙道:「也好!拼上一次!」

說罷急急向前奔去,眾人不明所以,趕緊跟上,璇璣奇道:「二月怎麼了?出什麼大事嗎?」

紫狐一面急急奔跑,一面道:「二月不開偏門開正門!放出地獄惡鬼遊盪!你們小心!」

小心什麼?眾人還不及問,忽見她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心中都是大驚,正要去攙扶,只覺自己也站立不穩,紛紛摔在地上。

地面居然開始劇烈震蕩起來,彷彿大海上的波浪,一圈一圈巨大的漣漪擴展開,震得樹林中嘩嘩作響,不要說站,就連躺着都不穩當,從這裏滾到那裏。

空中忽然響起一種低沉蒼涼的鳴聲,像是有一個巨人在發出低低的陰沉地天空乍然閃亮,彷彿被一雙巨手撕開了夜幕,光。

璇璣在驚恐之中死死抱住了一棵樹,終於不再地上亂滾,她抬頭怔怔地看着空中灑下的金光,金光中似有人形漸漸團聚,黃金甲,烈雲盔,腰上懸著巨大的寶劍,一左一右兩人,足有大半個不周山那樣高。

她吃驚得連呼吸都忘了,只覺那二個金光中的巨人面容冷峻,神情肅穆,與神廟裏供奉的神仙像有八分相似,不帶一絲感情。

那一瞬間,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她胸口彷彿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兩個名字不由自主脫口而出:「神荼!鬱壘!」

那二人忽而各自向前一步,青龍靴上騰龍分明,緊跟着一左一右抓住那高聳入雲的不周山,彷彿那是一扇巨大的門,他們要將它拽開。

只聽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不周山被他們左右相拉,硬生生從中裂開一條縫,巨大地山體竟真的像門一樣,被拉開了。

那低低的嘯聲漸漸消失,空中彷彿有人開始吹着曲調古怪的笛子,陰風席捲而來,帶着一種森冷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原本就陰暗的天空此刻更是暗的猶如被濃墨重新刷了一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璇璣只覺心口突突亂跳,一種久違的感覺在身體里漸漸蘇醒過來。肩上忽然一緊,被人抓住,那人湊到耳邊,低聲道:「沒事吧?」

是禹司鳳。

她勉強笑了笑,「沒事……」—紫狐突然尖聲道:「你們呆在這裏!誰也不許動!我……我這就去了!你們決不可跟過來!」

黑暗中只覺有人行動迅速地竄了上去,璇璣大急,剛剛站起又被顛倒在地,她叫道:「你等等!我們一起……我……我御劍送你過去!」

這當口誰還管能不能御劍,她好容易扶住一棵樹站直了身體,當即御劍飛起,下面眾人紛紛驚叫她也不管,幾個縱橫就飛到了紫狐身邊,她見璇璣來了,乾脆破口大罵起來,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後背心,提了起來放在劍上。

紫狐正欲掙扎,手腕忽然一緊,被她緊緊捏住,竟然猶如鐵圈一般,令她動彈不得。

「不要動。我送你過去。

」璇璣低聲說着。紫狐猛然想起在高氏山自己被她逼得走投無路的景象,這會居然說不出話來,只能乖乖隨她去。

誰知後面簌簌幾聲響,鍾敏言他們居然也不甘示弱,紛紛御劍追了上來,一面叫:「我們也去!」

她又是驚又是惱又是喜,真的沒想到他們幾個孩子會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然而陰間正門大開,神荼鬱壘守在門口驅趕惡鬼,又豈是兒戲,總不能白白讓他們為自己送命。

「飛低一點!別讓他們看到!」她沉聲吩咐,果然他們貼著樹頂無聲地飛,只覺越靠近前方,那陰森的寒氣越重。

不是寒冬臘月的冰凍,也不是深邃山洞的陰冷……

那種寒意,令人渾身地毛孔都感到恐懼,彷彿是活動的,會鑽進五臟六腑,像毒液。

璇璣突然「啊」了一聲,驚駭地指著前方。

她不用說,眾人也都看到了,被拉開的不周山,露出一個巨大寬廣地深洞,裏面漆黑猶如濃墨,什麼也看不見,而洞裏湧出大批的青色惡鬼,有的頭上長滿犄角,有的舌頭一直吐到胸前……每一個都是奇形怪狀,聞所未聞。

這些惡鬼哀號著,哭叫着,抑或者是狂笑,從洞中推搡著出來,從地獄深處,像火山爆發一樣急速湧出,奔向難得一次的自由天地。

神荼鬱壘手中揮着巨大的鞭子,在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驅趕着他們,那鞭子的煞響聲破空而來,震得耳中嗡嗡作響,連面上都感覺到那巨大的波動。

璇璣見他們漸漸朝這裏走來,便趕緊鑽進樹葉中躲藏身形,所喜他們走得甚快,似乎根本也沒發現腳底的樹林中躲藏着幾個不速之客。

待他們一直走遠,璇璣立即如箭一般飛了出去,急道:「紫狐!你快進去!」

紫狐靠在她身後,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真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眼看就要飛到那裂開的不周山正中,劍身忽然猛烈晃了一下,兩人差點摔下去,紫狐大驚失色,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怎麼了?!」

話音未落,忽覺心口猛然一顫,似乎受了什麼感應,怔怔地望向半空。「有人……滅了我的蠟燭!」她只來得及說了這一句,整個人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從劍上直直飄了出去。

人眼見紫狐從劍上摔下,都是齊聲驚呼,待要去搶救及,眼睜睜地看着她摔落在地,周圍密密麻麻的惡鬼一哄而上,爭着撕扯她的衣服頭髮,張開大口要去啃咬她鮮熱的血肉。

前面的惡鬼們還沒得手,後面的惡鬼便紛紛湧上,先前整齊的隊伍頓時亂作一團,惡鬼們凄厲地吼叫着,為鮮活的獵物大打出手。

前面的神荼鬱壘似是有所發覺,回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鞭子驟然舉起,「啪」地一下甩了過來,一瞬間將無數聚在亂嚷嚷的惡鬼抽成了黑灰。

鍾敏言見那鞭子不長眼睛,眼看隨時會抽中紫狐。

那是神器,又那麼巨大,紫狐要是被擦上一點邊,只怕不死也要死了。

他只急得渾身冷汗,咬咬牙,不知該不該出去救,猶豫了一霎,旁邊的禹司鳳早已越眾而出,閃身讓過那巨大的鞭子,落在地上,劍光在手上乍閃,迫開周圍猶自不甘心的惡鬼們,另一手將早已恢復成狐狸模樣不省人事的紫狐抓起,狠命向上拋。

「璇璣!」他一聲叫完,她早已有了動作,在空中穩穩一轉,白色的衣衫下擺劃過一道好看的弧度,翩若驚鴻,一揚手,將那隻昏迷的狐狸緊緊抱在懷裏。

眾人見毫髮無傷地救了回來,都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璇璣正要找個空隙藏回去,忽聽頭頂有人低聲地吟唱起來,那聲音清越樸質,越唱越高聲,漸漸竟猶如千萬人在齊聲歌唱一般。

她愕然地抬頭,只見神荼鬱壘停在那裏。紛紛解劍捏印,寶劍上光華萬丈,不可逼視,那吟唱聲,便是他們念咒的聲音。

地上的惡鬼們早已嚇得破了膽子,沒頭蒼蠅一樣地亂竄亂撞,似是要找地方躲避。

那二員神將緩緩抽出寶劍,沉聲道:「天帝有命,人鬼殊途,此為輪迴正業。凡人不可擅闖不周山。違命者,殺無赦!」

璇璣見他二人嗡嗡地說話,聲音宏亮,遠傳萬里,還沒聽懂是什麼意思,後面的禹司鳳早已倒抽一口涼氣,嘶聲道:「被發現了!璇璣快躲起來!」

她心中一動。待要回頭,卻已遲了。

頭頂彷彿有千萬斤重的莫名物質狠狠壓了下來,她渾身骨骼大動,氣血翻湧,眼前驟然一片血紅,耳中輕輕嗡鳴,不由自主跪在了劍上。

耳邊好像有很多聲音,有人在叫她,還有急促地呼吸聲。劇烈的心跳聲,以及——鬼哭狼嚎一般的風聲。

她勉勵在重壓下睜開眼,抬頭看去,只見一柄的寶劍朝這個方向揮來。

那巨大的神器揮動之時,風雲詭變,光是氣勢便壓得她動彈不得。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被這柄劍揮中,將會是什麼後果。

不要說飄在空中猶如破樹葉的她倆,就連後面的禹司鳳他們三人,甚至那一大片樹林,都會在一瞬間化為灰燼。

她不可以呆在這裏,她得動起來,得逃走。不然所有人都會死掉。可是她現在卻只能怔怔地跪在劍上,眼怔怔地望着揮過來的、越來越近的寶劍。

那劍身修長,半透明的質地。光華萬里,靠近劍柄地位置刻着龍飛鳳舞的幾個大篆。她甚至不用看,本能地知道那幾個字是什麼。

昔日是東方白帝親自從天河裏尋來了兩塊奇異石,用鳳凰涅盤的火焰,誘以深海蛟龍的鱗片,鍛造出的兩柄誅邪驅魔劍,分別贈予了守衛陰間大門的神荼鬱壘。

誅邪驅魔……誅邪驅魔……她何時成了邪魔?天界蒼茫,自有千萬種條例死死束縛著眾生。

她抵不過,逃了出來……既然逃得一次,那再逃一次,又有何妨?!

璇璣只覺胸中似乎蘊藏着無邊無際的浪潮,種種複雜地情緒一瞬間侵襲而上。竟是不甘,悔恨,狂妄,冷酷,自負……無數個情緒夾雜在一處。

腰間的崩玉跳動,發出刺耳的鳴聲,像是遏制不住的衝動,渴望釋放出來。身上的重壓突然消失無蹤,她長身站起,一把抽出崩玉,珠玉一般的聲響,劍身銀輝四溢。

—狂風肆卷,誅邪劍已到眼前,頓得一頓,似是遲疑。

她更是不相讓,御劍猶如閃電一般飛起,抵著那誅邪劍,決絕地在空中劃了一道巨大的弧線。

崩玉在其上切割,綻放出無數火花。她只覺手裏極輕鬆,竟彷彿是切割豆腐一樣,沒有一絲阻礙,忽而把劍一橫,衣袂揚起,在空中停了下來。

回首一看,那巨大的誅邪劍硬生生被她從中切成兩段,咣當一聲巨響,砸在地上,也不知壓死了多少惡鬼,下面狼藉一片。

手裏的崩玉彷彿極度興奮,在她手中不停地劇烈抖動,久違了地快感。

她手心裏一片濡濕,心臟跳得極快,彷彿是要飛出來,只留下空蕩蕩的胸膛。

壞了誅邪劍的神荼只低頭看了一眼,喃喃道:「定坤劍……你莫非是那位將軍?」璇璣沒有說話,事實上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神荼鬱壘二人互看一眼,齊聲道:「就算是將軍大人,也不得破壞倫理規矩。請回!」

璇璣緊緊握住崩玉,絲毫不退。如她自己,也不明白怎會在這個時刻如此固執,對方分明不想和她斗,給足了面子,不怪罪她闖進不周山的罪名,還讓她回去。

可她一點都不想退,這種固執從身體里每個方寸之地迸發出來,叫囂著,彷彿退了一步,便是大恥辱,便證明她從頭到尾都輸了。

她毫無辦法。

「將軍既然視禁律如無物,我等縱然力微,也要強行驅逐!」璇璣見他二人還要拔劍相鬥,一時忍不住衝動,打算繼續衝上。

身體里有個聲音,似是不足,她還在渴求……渴求更厲害地對手,渴求更多的戰鬥。

應當再來多一些,多一些……懷裏的紫狐突然動了動,猛地從她懷裏掙扎而出,璇璣一把沒抓住,震驚地回頭,只見她從劍上跳了下去,一面喃喃道:「留住你自己的命!我一直沒說實話……那些妖魔的老巢……在西北方向……保重吧!千萬不要死!」

璇璣「啊」了一聲,急急傾身去撈,仍是遲了一步,只聽耳後利風尖銳鳴響,鬱壘手中的鞭子抽過來,她本能地一讓,誰知那鞭頭竟微微一扭,硬生生擦過她腳底,蛇行一般,那巨大的氣流將她幾乎掀翻過去,像一片葉子在空中亂飄,好容易穩住,只見那鞭子往紫狐捲去,她急速下墜,身體漸漸變作了透明的,被鞭子一卷,再放開時,竟消失了。

璇璣心中大駭,只當她是死了,驚得淚水橫流,正急急要再去看個分明,忽覺那鞭子掉頭抽過來,她避讓不及,只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抽中,渾身骨骼格格作響,竟彷彿在一瞬間全部碎裂開一般,劇痛無比,當即眼前一黑,被那鞭子抽得倒飛出去。

突然有一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狠狠揉在懷裏。

璇璣胸口窒悶,渾身動彈不得,勉強睜眼,只見禹司鳳焦急而蒼白地臉映入眼帘中。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一顆大淚珠,喃喃道:「司鳳……紫狐死了……」

一言未了,只覺喉頭一甜,噴出一大口血來,盡數染在他臉頰和胸前。

禹司鳳臉色猶如白紙一般,托住她的後腦,將她死死按在胸前,只覺她嘴裏的鮮血源源不斷湧出,浸透了胸口,彷彿火在燒,灼痛了他。「她不會死地!你也不會死!」

他低聲說着,御劍急速飛離這扇可怕的陰間正門,連回頭看一下的勇氣似乎也消失了。

狐只覺身體晃晃悠悠,彷彿靈魂出竅一樣,不知要飄她死了?

真的死了?連陰間大門都還沒進,莫名其妙就死了……好不甘心。不過也好,死了之後雖然不能救他,至少可以在陰間陪着他一起受苦,好過他一個人,千萬年的孤寂折磨。

正想得入神,忽然眼前一亮,她沒反應過來,身體猛然一重,狠狠摔在了地上,差點把牙給磕斷。

「沒死啊……」她喃喃說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只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腰上隱隱作痛,原來還是鬱壘的鞭子擦了一下,雖然受傷不重,卻足以讓她動彈不得了。

「唉,到底是哪個混賬把老娘的蠟燭吹滅的?回頭我一定宰了他……」

她爬不起來,只得躺回去,怔怔望着周圍的景色,正是原來的祭神台,青銅鼎好端端地擺在那裏,五根巨香還在燃燒,已經燒了一小半。鼎下……鼎下的黑蠟燭沒了!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就要跳起來,忽聽頭頂一人笑吟吟說道:「居然是一隻狐狸,毛皮還挺水亮。」

紫狐愕然地看着一顆腦袋伸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那人穿着青袍,長發幾乎垂到她臉上,面上卻戴着一張猙獰的修羅面具。

面具后目光灼灼,堪比天上的星子。

「你……」她有些眼熟,突然想了起來,尖叫道:「你是離澤宮的人?!是你把蠟燭吹滅的?!老娘沒做過得罪離澤宮的事情吧!再說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幹嘛做這種事!」

那顆腦袋正是副宮主的,他笑吟吟地,抬手將她提起來,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誰和你這種卑微地狐妖是一家人。」

那話語雖然含笑。卻是說不出的輕蔑鄙夷。

紫狐登時大怒,然而渾身無力,后頂皮又被他抓着,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惡狠狠地瞪他。副宮主又笑道:「你留着只會礙事,誰想你命大的很,居然沒被神荼鬱壘殺了。」

紫狐怒極反笑,森然道:「是啊,他們沒殺了我,你要幫忙嗎?」

副宮主把她往袖子裏一塞。輕道:「殺你?未免髒了本座的手。正好簪花大會要開了,你就做那朵被摘的花吧,省了很多功夫。」

紫狐在他袖子裏破口大罵,都是一些聞所未聞的髒話,令人匪夷所思。

副宮主先時還能含笑聽,聽到後來卻有些厭煩,在袖子上輕輕一拍。紫狐只覺他的真氣透過袖子刺過來,一口氣頓時堵在喉嚨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大事可不容你破壞。」他低聲說着,回頭望向被他移到祭神台後的黑蠟燭,看得片刻,終於轉身飄然而去。

*****

璇璣從黑甜鄉中緩緩醒來,只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彷彿是被誰背在背上。

搖搖晃晃,那人的腳步放得極輕,像是怕驚醒她。她微微動了一下,那人立即發覺了。

低聲問道:「醒了?」是禹司鳳的聲音。

她猛然睜開眼,四處看了看,還是那個陰沉地天,還是那一輪伸手就可擷取的圓月,他們還在不周山。後面過來一人托住她的脖子,沒好氣地說道:「受傷了就別亂動!乖乖靠着!」

是鍾敏言。

她乖乖靠在禹司鳳背上,貼着他的長發,心中只覺空落落地,半晌,才喃喃道:「我們……這是去哪裏?」

禹司鳳輕道:「紫狐不是說那些妖魔的老巢在西北么?我們就去那裏。」

他一提到紫狐的名字。

璇璣心中便是一慟,眼裏一陣火辣,淚水順着禹司鳳的頭髮淌了下去。眾人見她這樣傷心地哭。

想到紫狐生死未卜,也跟着難過起來。過了一會,鍾敏言吸了吸鼻子,道:「我相信她沒死,應當是被彈回陽間去了。」

璇璣聽他說得篤定,忍不住定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在問:「真的嗎?」

鍾敏言別過臉去,悶聲道:「一定是這樣了!你哭什麼?難看死了!受傷了還哭,本來就長得不好看!」

璇璣被他一吼,立馬哭不出來了,只吸了吸鼻子,無奈地看着他。—禹司鳳嘆道:「璇璣,你下次……不可以再這麼魯莽了。那是神……這次能活下來,當真是個奇迹。」

她吐出來的血還印在胸前,觸目驚心的一大塊,已經幹了,貼在胸口上,令人無端端地心悸。

眼下這麼快能醒,還能說話,不能不說她運氣太好。璇璣沉默半晌,才道:「我……我也不知怎麼的,一個衝動,就……」

一直不說話的若玉突然笑道:「依我看來,璇璣竟不簡單呢。你們忘了?神荼鬱壘好像認識她,還叫她將軍呢!想來璇璣前世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這話一出,璇璣登時無話可說,鍾敏言臉色大變,只有禹司鳳淡道:「若玉,沒有根據的事情,這會說來幹嘛?」

若玉輕笑道:「怎麼沒根據?我們方才都看見聽見地,不是么?」

鍾敏言急道:「我什麼也沒看見!看見了也不相信!那兩個神一定是認錯人了!」

璇璣勉強介面:「是……是啊,不是說這把崩玉是神器嗎?可能他們以為我是這個劍以前的主人吧……」

對了,他們口中,這柄劍不叫崩玉,而叫定坤。

定坤,定坤……為什麼她對這個名字如此熟悉呢?若玉沒有再說話。

禹司鳳背着璇璣走了一段,只覺她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便柔聲問她:「覺得怎麼樣?哪裏還疼嗎?」

璇璣搖了搖頭:「方才胸口疼的厲害,現在已經沒事了。」

說完忽覺他轉頭過來,鼻息溫和,吐在她唇上,璇璣面上一紅,垂下頭去。「不要再衝動了,否則遲早我會被你……」

他喟然一嘆,那話說了半截就停了。

璇璣微微點了點頭,呢喃道:「我……我下次一定聽你的話……」

耳邊聽得他輕輕一笑,像一隻酥軟地小手,在她疼痛的心口摸了兩下,痒痒的,卻十分舒服。

她忍不住想呻吟,到底臉皮薄,整張臉猶如火燒一般的燙,抬手抱住他的脖子,貼著耳朵輕道:「我……很重吧?現在我沒事了,自己可以走。」

禹司鳳秀長的眼睫微顫,低聲道:「我不會放開的。」

頓了一下,又道:「四年前就開始後悔,為什麼不是我背着你。」

璇璣頓時想起四年多前,大夥去鹿台山捉蠱雕的事情,那時候她很沒用,什麼都不會,被地荊棘刺傷了腳,背她的人是不情不願的鐘敏言。

眼下他舊事重提,倒教她無端生出許多感慨來。

那時候,是鐵三角,後來玲瓏加入,成了鐵四角,四個人什麼事都在一起,發誓要做一輩子地好朋友。一輩子……

「就算被爹爹趕出來,我也不後悔來不周山救玲瓏。」她低聲地,堅決地說着。

禹司鳳沒有說話。

凄冷的月光映在少年的側面上,長睫修眉,極其動人。

一望無際地不周山,蔓延到眼睛看不到的天盡頭,天頂的月亮罩在頭上,彷彿伸手就可以擷取。

這樣陰森的景象,不知為何,卻讓璇璣有些捨不得。靠在他寬闊的後背上,輕輕搖晃,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只有兩人的心跳。

她只盼這一條路暫時長一點,再長一點,不要那麼快走到盡頭。

讓她,可以安靜地與他一起,再走多一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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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定三生鸞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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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番外: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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