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勝負

第2章 勝負

鐵刺僅僅尺許長,開三棱,一戳便是一個血洞,極難醫治,輕可致殘,重則取命,不似尋常兵刃,更像是江湖中的奇形兵器,它有個不錯的名字——織金刺。

那數名官兵見折了兄弟,竟愣住了,平日裏橫行霸道、無人敢如此抵抗,可真遇到了這般搏命兇徒,幾人竟愣住了。

那尖銳的聲音催促道:「愣著幹什麼?你們可都是州府的精兵,還怕一個小子嗎?」

這可不是尋常的小子,這是叛軍天機營驍將程微塵的兒子,程徹。十四年前叛亂之時,他最多只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孩,可既然血脈中流的是叛軍之血,就無所謂無辜,就不可能被寬恕。

官兵們相互對視,配合著一起衝上,一時間,白刃翻騰。

程徹年輕,氣力還沒有完全長成,但勝在身手敏捷,藉著勤練不輟的步法,一陣乒乓的鐵器碰撞之音,竟彈開數刃,從人縫中擠了出去,只是衣衫上添了幾道血痕。

「哈啊!」近前一人橫刀上來,面目兇狠。

程徹猶如跌到一般,身形頓時一矮,錯了過去,反手握住了敵人的手腕,織金刺透胸而入,竟準確地順着肋骨的縫隙,進入五臟。

「划雲遊身步!」觀戰的中年愣了一下,雙眼一眯:「原來那叛將程微塵教的竟是這江湖步法。哼!倒也合適,這小子這般瘦弱,若是軍伍步法,反而不倫不類。」

再殺一人,程徹卻如受到驚嚇一般,連撤數步,臉色更蒼白了三分。

中年不禁譏諷道:「步法厲害,但人卻是個雛兒。」

他說的不錯,程徹實是太年輕了,手中握著利器,心中卻充滿了恐懼,顫抖的織金刺也在訴說着這一點。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了,也許是第五次?也許是第六次?可說起這第一次殺人,也不過是昨晚的事。縱使他自幼習武,遠勝尋常人等,可一上來便面對這麼多敵手,就算實力不俗,也難以發揮出五成的戰力。

他還是怕了,臨陣畏懼,這是大忌,犯了忌諱,便會付出代價。

「殺我兄弟,納命來!」一人又殺上來,眼中赤紅,看來剛才那人與他關係不錯。

人雖暴起,步履沉穩,豎斬橫劈,毫無破綻。

盪開兩招,程徹心下一驚,他的步法招式,如同刺客,在於尋覓機會一擊得手,最怕這種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穩健打法,畢竟他的體力有限。

中年得意道:「小賊還是太年輕了,方才分明有機會反殺一二的。」

程徹聞言一愣,險被劈中:「不能聽這言語刺激,他是故意使我分心……」

正纏鬥着,背後傳來破空之音。

「糟了!」

躲避不及,一柄飛刃擦過了他的肩膀,是那中年的飛刀。程徹捂著肩膀連退數步,身上已是血跡斑斑,衣衫浸透。

環顧四周:

面前,那人咄咄逼人,不給一絲喘息;

背後,官兵們已呈包圍之勢,伺機而上;

遠處,那中年又捏飛刀,也是蓄勢待發……

幾成絕境。

絕望之色漸漸攀上面孔,步法已亂。

「著!」面前之敵盪開了他的鐵刺,胸口大開,短刀即將落下,死生就在一瞬。一瞬間,無數念頭在他心中紛飛:

「若是父親在此,他會如何應對?」

絕地中,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腦海,嚴厲又親切:

「為將者,智勇雙全,以勇為先!」若沒有勇氣,何必為戰?

「若無勝心,豈有勝理?」若沒有求勝之心,怎能取勝?

「畏懼死,更無生!」於他而言,不僅是求勝,更是求生,置之死地而後生!

慌亂逐漸變得堅定,眼神也不再飄忽,一吐一納間,急促的氣息也平靜了下來,程徹仰面倒下,順勢一踢,來人手腕吃痛,短刀竟脫手而出,飛了出去。

回身,一刺,一抽,又是一條人命。

「第三個。」程徹將織金刺挺於身前,抬起頭來,面容凝重:「爹叫我每日刺擊一千下,前幾日懈怠了,今日補上!」

「怎麼可能?!」方才少年明明沒了鬥志,本以為必勝的一擊,竟成這個結局,眾人呆若木雞。

「咋、咋呼什麼?雛兒就是雛兒,殺了三個雜兵,便以為自己了不得了?今日我叫你十下都刺不出」尖銳的聲音已沒有前番那麼勝券在握了,中年催促着手下:「怕什麼?!給我一起上!」

刀刃成簇,形如絞肉機械,而在程徹眼中卻已非不可戰勝。他咬緊牙關,握著織金刺的指節隱隱發白,竟縱身迎去:「坐以待斃,不若主動出擊!」

身影如游龍,白刃若激浪。划雲遊身步最擅險中求勝,刀刃紛飛,卻每每差之纖毫,纖毫之差,與千里無異。

織金遊走,鮮血飛濺。程徹就像一個老裁縫在熟練地穿針引線,可縫織的對象,卻是一個個的活人!

「不一樣了,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中年警覺到了少年的變化,急切之下,飛刀射出,卻反被利用,傷了自己人。

又是三具軀體倒下了,剩餘三四人已是撤出了三丈開外,再不敢上前。

「不知道可否夠了十下。」使盡渾身解數,程徹氣喘吁吁,聲音中都顯出疲態,卻還笑道。

何止十擊,只這般廝殺,已近百擊,織金刺上層層血漬,竟殺得鈍了。

「小小逆賊,也敢逞威風!給我再上!」

「林、林公公,不如我們呼喚援兵過來吧。」

「廢物!」中年拔出了佩劍,給那官兵來了個透心涼,尖銳的嗓子破了音,更加刺耳:「小賊,雜家來會會你!」

辟邪劍訣!

飛身似風,迴旋若燕;青鋒化影,劍閃如電。

這林公公一人一劍,竟比方才那刀陣更加難纏。別說是招架,居然連那劍招都看不清楚,僅能退避連連。

畏懼死,更無生。沒有慌亂,卻是思緒翻飛,細索應對之策,程徹心下一動,只抓住了一個念頭:「他如玉器,我就是頑石,玉石俱焚,他必不舍!」

如飛蛾撲火,程徹不再退避,主動迎了上去。

「來得好!」林公公心下竊喜,他這辟邪劍訣方才小成,只能維繫片刻,就怕敵手不敢來戰。可才過了一會兒,便發現了不對勁。

只見程徹一進一退,進則攻其必守,退則伺機以待,織金所向,渾然不管敵人的招式。

「即便殺了這小子,也必會為其所傷,若被他傷了,豈不惹人恥笑。」林公公幾番回護,竟亂了自己的劍招!

「就是要你這般愛惜羽毛。」程徹嘴角上揚,反而越斗越是激昂,藉著敵人的錯招,不僅穩住了步伐,反而隱隱有相抗之勢。

林公公身處尊位,常年觀戰,親手出劍卻是寥寥,其實他也是個缺乏技擊經驗之人。

「死太監,原來你也是個雛兒啊!」

「渾小子!」

如此生死纏鬥,最忌心起波瀾。

林公公為程徹所激,急於求勝,誰知心中越急,出劍越慢,竟有一招軟綿無力,彷彿輕輕拂過一般。

「好機會!」

程徹全神貫注之下,怎會錯過?盪開那青鋒,只手一探。

「他要做甚?」林公公甚是疑惑,旋即目光一縮。

原來那手袖中,赫然露出一根箭頭!

「手弩!你怎麼會有此物?」情勢都在一瞬,此話已來不及問出。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世事福禍相依,誰也料不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咳——」猝不及防,正在程徹扣下機關之時,忽然喉嚨一甜,竟咳出一口血來,原來前番激斗,他已受了內傷。

弩箭無情地射出,也無情地射偏了目標。

程徹癱在地上,一劍橫來,頸上冰涼,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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