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鑫篇 二十四章 告別

大鑫篇 二十四章 告別

酒肆後院有一大塊空地,在此駐足遠望,不遠處的城外是綿延的草原,隨著地勢起伏有致,草原上零星散落著帳篷和牛羊。羊兒或是覓著草兒,或是卧在帳外閉目養神,不時有美麗的草原女子的手裡拿著不知名的東西進進出出……

此時此地,姬千凝坐在一塊石頭上,方才的景色悉數收入眼底。她的四周,除了幾張破敗的羊皮和散落的車架,只剩黃沙孤風相伴……

庫爾城的清早帶著寒意,姬千凝所有衣物都落在王府,可不知從哪弄來一身褐色氈衣穿在身上,她的雙手緊緊環抱在腿上,吸吸鼻子,抬眼又望向前方,冷風不時掠過她的臉頰,眼眶竟有些濕意。

玄啟來到她身後,依舊是一身墨衣,不過頭上少了那頂羊脂玉冠,墨發用一根絲帶鬆散地攔在腦後,手上多了一件黑色披風。第一次見玄啟這一身隨性的打扮,卻是那般風雅別緻,讓人不忍多瞧幾眼。

他在那站了半晌,靜靜看著出神的姬千凝,一陣風過,吹亂了她的髮絲。

「她的側臉竟也是如此精緻。」玄啟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一身粗衣竟也遮不住她身上的光華。」

他默默走到她身旁坐下。姬千凝察覺到來人,轉過頭沖他微微一笑,笑中分明帶著苦澀,玄啟嘴角微微動了動,把那件黑色披風披到她身上:「冷,莫要著涼。」

說完,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酒袋,交到姬千凝手上。

「大清早就許我飲酒?」姬千凝輕掂手上的酒袋,笑著問道。

「暖暖身子。」

姬千凝沖他一笑,拿起酒壺,猛灌了兩口,隨後把它送到玄啟手上,玄啟看著酒袋,揚起喝了一大口,之後又遞給姬千凝,就這樣一來二去,袋中酒只剩下一小半。

「我終究是錯了。」姬千凝說完,低下頭,拽著衣角,眼神飄來飄去,她的聲音有點沙啞,帶著些許尷尬和難為情。

「凝兒。」玄啟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姬千凝抿抿嘴唇,苦笑道:「我竟是一顆棋子。」她抬手扶在額頭上許久,「那麼多個日日夜夜,我如傻子一般,痴痴念著、等著,原以為能穿上親手縫製的嫁衣,站在夕陽下,等著我的良人駕著馬車來到我的身旁,做一個幸福的準新娘,卻不知,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我被迷失在一個謊言中。為什麼,我付出的真心,今日卻變得如此廉價?」說著,聲音哽咽,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拿起手中的酒,一飲而下。

玄啟搶過她手中的酒袋,姬千凝紅著眼睛看他,他一把擁她入懷,姬千凝再也控制不住,開始抽泣,玄啟有些慌亂,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地說:「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眼裡滿是疼惜。

許久,姬千掙開玄啟的懷抱,用衣袖輕輕擦乾眼淚,深吸一口氣:「玄啟,我且問你,你是否和兄長早知那人另有圖謀?」

玄啟伸手撥弄她粘在臉上的髮絲:「嗯。」

「為何不早日提醒我?」她皺著眉頭問。

玄啟看著她,好笑地搖搖頭:「早已被感情蒙蔽雙眼,能聽進去誰的勸告?你又不是不知自己的脾性,我能做的,只是默默站在你的身後,保護你,不讓你受一絲傷害。」說完,一臉愧疚看向姬千凝,「我到底是失職了。」

「不。姬千凝突然抓起玄啟的胳膊,臉上滿是歉意,「我該感謝,你為了我付出如此之多,我卻不知該如何回報。你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本該過著錦衣玉食、隨心所欲的日子,你有你的理想抱負,你有你的宏圖偉業,為了我,不值得。」

玄啟聽她說完,兩手抓住她肩膀,眼睛盯著她,四目相對:「我心甘情願。」姬千凝,你知道嗎,我這人沒什麼理想抱負,更不要什麼宏圖偉業,天下對我來說只是過眼雲煙,我厭倦了戰場的殺戮,我厭倦了王宮的爾虞我詐,我只願與世間尋一心愛女子,矢志不渝,白頭偕老,過平凡的日子,那個女子正是你呀,我心愛的姑娘,你就是我的宏圖偉業,你就是我的天下,只是你如何才能知曉我的心意?自從遇見你,我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柔情似水,我灰白的人生竟也可以充滿詩意。這些話,玄啟到底沒有說出來。「凝兒,從此刻起,忘掉過去,重新開始,好嗎?」

千凝心底有一絲悸動,她莞爾一笑,起身揚起頭,閉上眼任由陽光打在臉上:「過去只怪我遇人不淑,昨日之事如風散。呵,只有深閨怨婦才會自怨自艾,我姬千凝,今日要斬斷過去不堪回首的歲月,重頭開始。」

玄啟望著她牽強的笑容,凝兒,真希望你能說道做到。

姬千凝突然看向他:「玄啟,我想儘早離開這裡。」

「好,一切都依你。」玄啟站起身,寵溺般摸摸她的頭,「蘇衛。」突然,站在不遠處的蘇衛來到二人身旁,「通知阿稚收拾行李,午膳後起身。」

「是,主子,不過……」他輕皺了下眉頭,「孔雀宮那邊是否該留個話?」

「本王的行程難道還得跟他們交代?」

「屬下明白。」蘇衛說完,不見了蹤跡。

「對了。」姬千凝突然驚呼,她貌似想到了什麼事情,「我需跟公主道別,不過王府怕是不能進了。」

「莫擔心,我與你去,見機行事。」

姬千凝朝他點點頭,兩人提腳沒走幾步,蘇衛再次出現在眼前:「主子,姬小姐,有客到訪。」

兩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朝蘇衛點頭,蘇衛引他們到樓上一房間,推開門,只見是兩個女子,定睛細看,正是宜萱公主和她的侍女珠兒,姬千凝高興地迎上去:「公主,你怎麼來了?」

宜萱看到姬千凝一身粗衣,微觸了下眉頭,突然看到她身後的玄啟,向他點頭示意,后拉住千凝的手,緊緊握住:「那晚后不見你的蹤跡,很是擔心,派人打聽到你的去處,便過來看看,沒事本宮也就安心了。」說完喚過來珠兒,珠兒拿著一個包袱,宜萱接過交到姬千凝手中:「看你把行李落在王府,本宮就讓珠兒收拾了一下,不過你包袱里全是男裝,沒兩件像樣的衣物,私自做主,裝了幾件新做的羅裙,反正在這個地方,故國的羅裳也穿不成了,你不要嫌棄才好。」

「不,不會,謝謝公主。」姬千凝感激地看向她,沒想到她為自己考慮的如此周全,千言萬語的感激匯成一句「謝謝」。

宜萱搖搖頭,把她的手握得更緊,臉上閃過擔憂的神色:「苦了你了。」

姬千凝搖搖頭,聳了聳肩:「其實這般局面我早料到,只是心中不肯承認罷了,所幸,繁華落幕,一切都結束了。」

「嗯,心中萬不可有所鬱結。」

姬千凝朝她微微點頭,后把宜萱拉倒木案旁坐下,抬起頭示意玄啟也坐了下來,她替兩人各斟上一盞茶,宜萱拿起微抿一口,放下手中盞看向眼前兩人,開口問道:「六皇子和清遠?」

「舊相識。」姬千凝剛想出聲,玄啟搶先一步,他說完,盞中茶一飲而盡,並為自己和她們倆添滿茶盞。

「哦。」宜萱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心中竊笑,這六皇子看似比那三王子強多了。

「公主,我們要離開了。」

「離開?」宜萱有一絲驚訝,她想到清遠隨時會離開,卻不想這麼突然,故國他鄉,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朋友,卻又要分別,心中一時不是滋味,「什麼時候?」

「午後。」姬千凝看到宜萱臉上的不舍,心裡也有些難過。

「這麼快?」宜萱眼底滿是落寞,「不過,早點離開也好。」

「公主……」

「沒事,本宮只是捨不得你走。」說完拿起茶盞,努力擠出一抹笑容。玄啟看著兩人,默默飲著盞中的茶,心想著:也許,此時此地,這種友誼最是難能可貴。或許是前世註定的緣分,有的人,即使相遇只是短短几日,情意卻如同幾十年的老朋友一般深厚,知己難覓,好不容易求得,卻又要忍受分別的苦楚。

「人生無不散的筵席,只要都在彼此心中,就不算分別,公主莫要難過。這麼多天,多謝你的理解和照顧,得一朋友不易,惟願各自珍重。」姬千凝看著宜萱,滿是感激。

「嗯。」宜萱朝她點點頭,「以後好好的,找一個愛你的良人。」說完不經意看了一眼玄啟。

「公主,你也要好好活著。」

「喚我昀兒吧,王兄他們都如此喚我,聽著更親切。」

「昀兒。」姬千凝莞爾一笑。

兩人相視一笑,「若日後見到我王兄,告訴他我一切安好,莫要挂念。」她忍住浸出眼眶的淚水,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送到千凝手上,「若見到李籍將軍,將此物交與他。十四歲那年,我趁他熟睡,偷偷拿了這塊玉佩,他知道后也沒索要,如今,是時候物歸原主了,殘缺的那部分本宮留下了,就說不小心摔掉了,讓他好好活著,娶個溫柔賢淑的女子……對不起。」她終是忍不住,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

千凝看到如此情形,也跟著難過起來,她突然急切地說到:「公主放心,我一定帶到。」

宜萱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擦乾清淚,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讓各位見笑了。」說完站起了身。

千凝和玄啟朝她搖搖頭,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早了,該走了,你們要保重。」宜萱一臉不舍地看著兩人。

「我送你。」姬千凝說完跟著她走到門口,宜萱突然轉過身:「就到這吧,我不喜離別,珍重。」說完帶著侍女珠兒頭也不回離開了。

「珍重。」姬千凝朝著她的背影大聲喊叫,緊緊抱著宜萱交給她的包袱,硬是忍住了奪眶而出的淚水,玄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著。

「剛才離去的姐姐好美。」不知什麼時候冒出的玄稚,望著離去的宜萱,獨自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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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江山,寡人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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