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油盡燈枯

蘇母的離開並不突然，醫生早已經預言了她的死亡時間，蘇小軟也拚命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這樣可以在母親離世的時候不顯得那麼手足無措。母親還能依靠誰？那個滿心籌備婚禮的父親嗎？

那天和往日並無不同，蘇小軟起床先看了一眼睡在旁邊病床上的母親，她半睜着眼睛，看起來似乎比平日裏倒是精神了一些，眼裏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連張嘴的力氣也沒有了。

蘇小軟對母親笑笑，故作輕鬆地說：「今天天氣還挺不錯的，要不是醫生不允許，我真想推着你出去走走。你指甲好像又長了一點，一會幫你洗漱完得剪剪指甲了。你以前可不允許指甲長這麼長啊。」

蘇小軟去衛生間洗漱，自從那次爭吵之後，父親已經沒來了。親戚們似乎也明白了現在重要的不是這箇舊人了，抓緊時間和新人搞好關係更為重要。這樣也好，蘇小軟喜歡這樣安靜地陪着母親，只有她們倆，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卻並不顯得寂寞凄涼，至少她還有媽媽。

蘇小軟自己洗漱完，端了一盆溫水出來，蘇母閉着眼睛安靜地躺着，可是蘇小軟卻莫名覺得心慌，趕緊奔到跟前輕輕搖了搖母親，沒有任何反應，探了探鼻息，已經沒有氣了。

水盆掉落到地上，溫水撒了一地，她撲倒在媽媽的身上，摟着她尚有溫度的身體，悲傷痛苦排山倒海而來，就在剛才這雙眼睛還滿是慈愛地看着她，怎麼就突然閉上了呢？

蘇小軟搖著媽媽的身體，眼淚鼻涕浸濕了被子，她撕心裂肺地喊：「媽，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你說啊！你說啊！媽媽，我聽着呢！」

「媽媽，你這麼放心我自己活着嗎？你看不出來我爸不管我了嗎？媽媽，你不能也不要我啊！」

「媽媽，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獨立堅強啊，我還不到18歲啊，你沒盡完撫養我的義務你怎麼就走了？」

「媽媽，你不想親自送我去上大學嗎？你不想看一眼我美麗的校園嗎？這不是你最大的夢想嗎？我幫你實現了啊！媽媽！」

「媽媽，你讓我姥姥怎麼辦？我姥姥只有你啊！你可是她唯一的女兒啊！媽媽！你不管你的女兒，你也不管你自己的媽媽了嗎？」

蘇小軟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也一次比一次嘶啞，彷彿這巨大的悲痛無處宣洩，只能靠着聲嘶力竭地呼喊能緩解一點。從小到大，她的媽媽不允許她大聲喊叫，總覺得不文雅。像今天這樣嘶吼，於蘇小軟而言是第一次，她不停地喊著：「媽媽，媽媽……媽媽……媽媽……」除此之外，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的頭開始疼痛，大概是因為大聲哭喊，讓大腦有些微缺氧，可蘇小軟還在喊，如果能把媽媽喊醒，或者乾脆自己隨着媽媽一塊走了都是好的。

可是，終究媽媽沒有醒，蘇小軟卻哭暈了過去。

有人說，心裏難過哭出來就好了，可是並沒有，心裏的苦沒有經過眼淚流出來，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