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和而不同君子事,織就難止美人心

第七回 和而不同君子事,織就難止美人心

忽然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響,急如擂鼓。蹄聲響起時,還遠在數十丈外,僅只一會功夫,便已馳到店外。人還未到,聲音先傳送進來:「白大哥,飛越來了,你可在么?」聲音中滿是喜不自勝之情。

一人旋風般掠進店內,三十五六歲左右,臉色黝黑,矮小精悍。看着相貌平平,全身上下無不散發着勃勃的英氣。

那人目光流轉,在齊天身上匆匆掠過,見他跪在地上,一個女子撲在一人身上號慟崩催,不由多看了兩眼,但見一張紫膛面龐,不是白驚天是誰?

那人急竄過去,連珠價的問道:「白大哥,你受傷了?誰傷的你?不要緊吧?」見他沒有反應,當即加大音調:「白大哥,是飛越我啊!」仍然沒有答覆。

那人心頭一跳,蹲下身子,顫抖著伸出手去搖晃對方肩膀。他乃習武之人,手感敏於常人,觸手只覺體溫大異,不由驚慌更甚。

那人手掌滑下,摸到白驚天胸口,稍一按壓,察覺心跳頓止。這一驚直是非同小可,就似從對方胸膛里鑽出一條毒蛇來,在他手上噬了一口,猛地將手甩回,帶着身子後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饒是那人久經沙場,臨危不亂,也不由彷徨失措,茫然地望着白驚天,只見白驚天唇角上揚,似是對着自己微微而笑。他本血性漢子,一時慟懷,再也把持不住放聲大哭。

齊天見那漢子哭得哀切,大生親近之感,勸道:「兄台,死者已矣,還望節哀。」他話雖勸慰別人,自己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

那人揉了揉臉,霍地爬起身來,怒目睜眉的往「武林道」諸人射去,只覺每一個人都有可能便是兇手,只是眼下難以確認,倒也不好就此發作。

那人轉身瞪着齊天,緊咬牙關,一字一字的道:「是誰殺害我白大哥?」雙手握拳,捏得關節「格格」作響,心中打定主意,只待對方指認,便撲上去殊死一搏。至於是否匹敵,全不放在心上。

齊天心下躊躇,好生難以答覆,要說白驚天為關睢睢毒害,實是自殺身亡;而自殺的原因,卻是始於「武林道」的迫問;可他圖鏢在先,說是咎由自取,亦不為過。

關雎雎暗地尋思:「天叔叔的死,或許便是因為喝了我下的毒,看強敵環伺,脫身無望,這才自殺的。」她一念至此,芳心大痛,大聲道:「是我下的毒。」

那漢子雙目盡赤,一聲怒吼,一招「黑虎掏心」,直擊過去。別看只是尋常的招式,可他含恨出手,挾帶着滿腔的悲憤,使將出來,自有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齊天聽關雎雎直承其事,便知不妙,想白驚天屍骨未寒,自己答應照拂的話言猶在耳,怎能袖手旁觀?他電光石火間,伸足一蹬,踢在關雎雎腳跟。關雎雎腳步一浮,立足不穩,身子后傾,跌入齊天懷裏,一齊倒在地上。

那漢子一擊不中,怒火更盛,手臂外翻,沉肘疾往關雎雎胸前砸落。齊天左手回抱,右肘支地一撐,抱着關雎雎一個翻滾,趴在她身上,背向那漢子。

那漢子這一記肘錘,勢大力沉,曾將軍中一塊盾牌砸成鍋狀,豈是肉體可以抗衡?好在他人雖被仇恨蒙蔽,理智並未全失,急忙抬肘,平掌在對方肩頭一拍,怒道:「你找死么?」

齊天忍痛爬起,抱了抱拳:「多謝兄台手下留情。」牽起關雎雎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關雎雎面紅耳赤,聲音低微,別說人家難以聽清,就連自己也都幾不可聞。她待要甩脫,然而對方捨命相護,雖說多是因為白叔叔的託付,可其中情深意切,總是讓人……

她少女心性,一時想入非非,感受着從對方手掌間傳來的溫度,只覺無數日夜的飄零,以及往後歲月的漫長,全都有了着落,霎時芳心大定。

那漢子冷眼旁觀,倒不乘人之危,寒聲說道:「好小子,你是決意維護到底了?」齊天頷首道:「在下有諾於人,還望兄台見諒。」

那漢子厲聲道:「既然你想牡丹花下死,那就成全你做一個風流鬼。陰曹地府中,閻王爺問起,殺人者謝飛越也。」

齊天喜道:「可是彭定安元帥帳下,『夜襲小寒關,五百當三千』的謝將軍?」

那漢子道:「休得巧言令色。最後奉勸你句,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為美色所惑,枉送了性命,不過徒添笑料。」

齊天垂首道:「將軍教訓的是。還請借一步說話。」那漢子喝道:「謝某為兄報仇,至死方休,求情的話提也休提。」

齊天懇然道:「將軍多慮了,實則另有其因。」那漢子見他鄭重其事,稍一遲疑,走近前去。他出身行伍,身邊交集的人大多性情耿直,推己及人,倒也並無他疑。

韓風月下意識的望了馬騰空一眼,見他耳根微聳,顯和自己一般,也在潛聽別人私語。雖說手段頗欠光明,可事關「武林道」五十八萬兩失鏢,彼此職責所在,那也情非得已。

那漢子聞言,頓時肅然起敬,慌忙下禮:「原來是……」齊天及時托住道:「將軍不必多禮。」

那漢子知他不願曝露身份,站直鞠了一躬:「前者令祖母往生極樂,彭帥和末將本應親臨拜祭,怎奈軍情緊要,脫身不開,還祈公子恕罪。」

齊天道:「國事當前,何罪之有。彭老身體可好?」那漢子道:「托公子的洪福,彭帥一日三餐,頓頓可得三斤米飯。」齊天微笑道:「那敢情可好。」

那漢子斂容道:「還沒向令尊令堂請安呢?」齊天道:「有勞將軍掛心,小可離家之時,二老一切均安。」

那漢子道:「兩老仁慈寬厚,自必洪福齊天。倒是公子金玉之軀,何故輕身江湖?」齊天苦笑道:「不瞞將軍,非是小可不自量力,只是祖母遺囑,不得稟命而為。」

那漢子道:「那白大哥的事,如何牽扯其中?」望着關雎雎,心下好生為難。他若不知對方的身份還好,所謂不知者不罪,如今知曉,人家一意維護,可讓如何下手?

齊天黯然道:「我和白大俠雖是初識,卻一見如故,他若遭人殺害,縱使小可本領不濟,自當為他討回公道。」那漢子聽他說的深切,將信將疑:「飛越魯莽,原聞其詳。」

齊天遂將自己與白驚天的相識簡要說了,然後「武林道」如何追討失鏢,白驚天如何中毒,如何拜託自己照拂二女,如何自絕心脈,一一擇要講了。至於以手擋匕一節,則略過不提。

那漢子默默聽完,突然納頭便拜。齊天連忙扶住:「將軍快快請起。」那漢子掙脫道:「公子高義,飛越無以為報,只有來日在沙場上,多取幾個敵寇首級。」

那漢子站起身來,瞧見「武林道」諸人臉上,猶自帶着忿怒之色,顯然失鏢之事,仍然耿耿於懷,冷笑道:「看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就是考妣過去了,想也不過如此。」

「武林道」一眾臉色尷尬。那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白總鏢頭英年早逝,同為武林中人,哀悼一二,人之常情。」

那漢子罵道:「少裝大尾巴狼,你們那點心思,謝某如何不知。其實何須大費周章,只要你們披麻戴孝,給白大哥叩上幾個響頭,我便將那批失鏢的去向告知你們。」

馬騰空臉色一凜:「你從何得知?」那漢子情急失言,心中後悔不迭,只是大丈夫一言既出,絕無周旋的餘地,閉着嘴巴一言不發。

馬騰空與韓風月交換了一個眼色,茲事體大,兩人自是寧可信其有。突然一人道:「那傢伙瘋言瘋語,定是想要騙得大夥給白賊俯首請罪。」

另一人附和道:「彭大頭,這次對頭。大夥千萬不要上當。」其餘人大聲應和,你一言來,我一語去,頓時有如一窩煮沸的粥。馬騰空與韓風月雖都智計過人,當此群情激憤,卻也一籌莫展。

齊天抱拳道:「各位且聽我一言。」賀行雲道:「有什麼可說,那廝背信棄義,如何擔當得起大夥四個響頭?」

旁邊一人哼聲道:「廖某這一生跪天地親師,跪忠臣義士,對於見利忘義之徒,拼着頭斷血流,卻也絕不低伏。」

齊天道:「在下……」賀行雲打斷道:「看你小子賊頭鼠腦,張口就是花言巧語,在場都是『武林道』的睿智之士,豈會受你蒙蔽?」齊天五官俊朗,明眼人一看便知與「賊頭鼠腦」相去甚遠,可賀行云為了泄憤,不僅甘願「有目如盲」,更是不惜拉上大家墊背,彷彿只要聽對方說上一句,誰便顯得愚昧無知了。

都說花花轎子人抬人,賀行雲這高帽子一戴,好些人立即投桃報李,連聲稱是,俱都一副決斷無纇的表情。

韓風月揚聲道:「大夥稍安勿躁。君子和而不同,聽人一言,又有何妨?」他積威之下,雖然有些人兀自嘴硬,喧嘩聲終是漸漸沉寂下來。除了青青令人斷腸的抽泣聲外,終於完全靜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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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之長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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