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因何此恨遷螻蟻,奮起國事凈豺狼

第八回 因何此恨遷螻蟻,奮起國事凈豺狼

過了片刻,一人不耐起來,大聲道:「他奶奶的,有話快說,有……」他後面原本要說「有屁快放」,話到臨頭,忽地韓風月目光射來,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噤,將下面的「屁」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旁邊一人問道:「關莽撞,滋味如何?」關莽撞茫然道:「什麼滋味?」稍一轉念,明白過來,登時勃然大怒:「你媽個巴子,敢笑我吃屁?」不問三七二十一,劈面就是一拳。人家叫他關莽撞,倒也並非虛有其名。

那人早有提防,腳下一滑,往左偏開。關莽撞嘴裏罵罵咧咧,可要追着纏打,卻也不敢,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回了一個鬼臉,卻是馬騰空那少年弟子。

齊天道:「都說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想諸位所為何來?眼看轉機在望,卻拘泥高傲,還恕在下直言,簡直愚不可及。」

韓風月就坡下驢,深深鞠了一躬:「承蒙公子金石,開解茅塞。」脫下外套,從衣擺上撕下一條白帶扎在腦後,朝着白驚天遺體畢恭畢敬地拜了四拜,嘴裏念念有詞:「白總鏢頭,念你生平多有仗義疏財之舉,韓某謹代那些受你恩惠的人,向你叩上四個響頭,願你來生做條堂堂正正的漢子。」

謝飛越聽他言辭真摯,別有一股拳拳之意,即便心中不岔,暗地也不由點了點頭。馬騰空權衡利弊,拾起韓風月的外套,也撕了一條白帶系在頭上,跟着拜了四拜。

「武林道」一眾眼見兩位頭領身先士卒,知道事情無可挽回,躊躇片刻,只得依樣拜過。先前一些嘴硬的人,兀自猶豫不決,事情演變至此,叩頭倒是小事,出爾反爾卻是大事。

朝風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昧的固執,不知變通,莫則成了匹夫之勇?」那些人的性格雖或多有缺陷,卻無一愚魯之輩,此時有得台階可下,紛紛跳上:「韓爺教誨的是。」一一拜過。只是心中多有不情不願,這頭叩得也就難免不規不矩。

待得「武林道」諸人叩拜完畢,韓風月那件外套也已所剩無幾。他抱拳朝謝飛越作了一揖。謝飛越卻是視若無睹,索性背負雙手,仰望屋頂。

好些脾氣暴躁的人,瞧見他目中無人的模樣,忍不住又要發作。韓風月連忙止住,誠懇的道:「失鏢一事,還請閣下大德,不吝見教。鄙盟上下,俱感恩惠。」

這幾句話說得謙恭有禮,固然讓人難以拒絕,再者有言在先,江湖上黑白二道、三教九流,奇行怪止或不一而足,可一諾千金,無不信受奉行。

謝飛越情知覆水難收,也朝白驚天拜了四拜,默念道:「白大哥,非是飛越不能守秘,實是不願你見你死後還要蒙受污名。」站起向齊天道:「末將心頭縈亂,白大哥的後事,還請公子幫忙拿個主意。」他心中有愧,那幾個頭磕得極重,額頭紅腫,滲出血來。

齊天問青青道:「青青姑娘,您有什麼指示?」青青向關雎雎道:「關小姐,你們是一家人,理當由您決定。」

關雎雎待要說「我家和他早已恩斷義絕」,但想白驚天人既已死,生前又待自己不錯,話到嘴邊,改口道:「我一介女流,那有什麼主意可拿,你們說怎麼辦就怎麼着了。」

謝飛越澀然一笑,抱起白驚天的遺體,大步出店而去。其時東方雨勢未止,西邊天空已雲散日出,蔚為觀止。

齊天默默的跟在謝飛越身後,想起進店不久,其中的人事變遷,又僅僅是「東邊日出西邊雨」可與比擬,不禁一陣黯然。柳青青、關雎雎、馬騰空、韓風月等一行魚貫跟在後面。

那掌柜的被關雎雎先前點住穴道,歪在櫃枱底下,從縫隙中眼睜睜的望着眾人離去,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突地「呼」的一聲,一錠紋銀自門外飛來,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腳畔,發出「咚」的聲響,足有二十兩之巨。一個陰森的聲音絲絲入耳:「今日之事,他日若有半分泄漏,必取你項上人頭。」

掌柜的先前還盤算著打烊后,回到家裏講給一心遊俠的兒子,以此佐證江湖的險惡,聞言咽了一口唾涎,只覺喉嚨發涼。

眾人走出竹林,橫過官道,行了里許,腳下地勢漸高,來到一處丘陵上。四顧空闊,竟是頗占形勝。

謝飛越放下白驚天遺體,走到馬騰空面前,張手道:「牛鼻子,借下你劍。」稱呼固不客氣,表情木然,語氣冷漠,亦無半分求借的模樣。

馬騰空遲疑道:「不知壯士要作何用?」謝飛越冷笑道:「自是挖掘墓穴,難道殺豬宰羊,莫的臟污了畜生。」

馬騰空怒氣勃發,想他那柄佩劍雖非神兵利器,可乃先師所賜,平素珍逾性命,借作臨陣比斗還能勉為其難,用來挖掘墓地,如何讓人心甘?他知其故意找茬,連着深吸了好幾口氣,方才平復下來:「但凡仁義之事,『武林道』舉盟上下,從來不遺餘力。這種粗淺的功夫,交由我們來辦就是。不知壯士為白總鏢頭勘中那塊風水寶地?」

謝飛越本欲藉着挖掘之機,假裝不慎拗斷佩劍,趁機羞辱一番,可人家言之在理,讓人無可挑剔。他不懂堪輿,料想白大哥英靈也未必在乎,隨意勘了一塊高地。

馬騰空當即點了一批勞力挖掘墓穴,又派了一批人前去購置棺木,末了道:「當白總鏢頭大事,理當隆重操辦方是,只是窮鄉僻野,不得從簡,還祈見諒。」

韓風月表面雖對馬騰空恭敬有加,內心總覺得他剛愎自用,多有倚老賣老之嫌,此時聽了人家的答詞分派,不由大感佩服。

謝飛越回頭望了白驚天一眼,只見直挺挺的躺在草叢,一隻黝黑的大螞蟻張牙舞爪,大搖大擺的從白驚天臉頰爬過。他胸口一酸,近身將螞蟻捏死拋在地上,似是覺得猶不解恨,又撿起捏在指尖搓成粉末,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白驚天臉上,瞅著馬騰空道:「牛鼻子可有聽說過彭定安元帥?」

彭定安鎮守西陲廿十餘載,抵禦異族入侵,說是國之柱石亦不為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馬騰空心頭一凜,暗想失鏢之事,若與彭帥沾上關係,只怕更要棘手,他心下彷徨,茫然點了點頭。

謝飛越道:「在下謝飛越,乃彭帥帳下參將。」馬騰空若在平時聽說是邊關將領,自必好生客套一番,當此非常時期,不知他自報家門意欲何為,只「哦」了一聲。,並不接腔。

謝飛越道:「去年七月,異族犯境……」一些心存忠義之土,異口同聲的問:「戰況如何?」謝飛越答:「在彭帥的率領下,三月鏖兵,雖有傷亡,倒也無一敗仗。」

問話的幾人,聞說長吁口氣。其中一人道:「彭帥用兵如神,有他老人家坐鎮邊關,那些狗雜種想要越過,那是老和尚瞧嫁妝,這輩子也休想了。」其餘人哈哈大笑。

謝飛越待笑聲歇止,接着道:「眼看我軍傷殘頗眾,糧草短缺在即,十月八日,彭帥遣我為使,上京求援,十一日凌晨,我趕到京師……」馬騰空沉吟道:「從邊關到京師,五千餘里,三日之內,如何到得?」

謝飛越淡淡的道:「正常的行程,自然難以到達,可國事當頭,焉敢辭勞?」眾人見他雖然不說如何星夜兼程,顯是多騎輪換晝夜不歇,這一路的風塵勞苦,稍加想像便可見一斑。

謝飛越道:「我在兵部遞了表折,回到驛館侯旨,孰料這一等便是五日,想軍情如此緊要,邊關戰況何等的激烈,豈能經得這般耽擱?」他說到這裏,語氣逐漸激憤起來:「日子雖然焦慮,好歹熬了過來,然而聖旨下達,除了言語嘉勉,對於增援一事,竟是隻字不提。」

關莽撞破口大罵道:「豈有此理!」謝飛越道:「這不增兵倒也罷了,我方雖然多有傷亡,可眾志成城,亦也堪可抵禦。倘若糧草接濟不上,城池不攻自破,不僅滿城軍民性命堪憂,舉國上下亦也禍患無窮。」

眾人屏息想像:「異族潮水一般湧進關內,鐵蹄蹂躪,長槍殺戮,江山萬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臉上不由露出憂憤之色。

謝飛越咬牙切齒的道:「我知此事多是武一鳥那奸人搗鼓,從中混淆聖聽。」武一鳥乃當朝相爺武一鳴,只因世人對其奸昏誤國,無不痛恨,是以私下將其去口為鳥,咒其鳥失食嘴,命難久矣。

一人罵道:「又是那狗東西,他日撞到我老王手裏,定當一刀了他的狗命。」旁邊一人道:「一刀可太便宜他了,少也得千刀萬剮。」

謝飛越道:「我氣憤不過,是夜潛進相府,好歹在那狗賊身上,刺他七八個窟窿,方瀉心頭之恨。」好些人拍腿的拍腿,擊掌的擊掌,待聽人家說到:「合是那狗賊大惡未報,我稍不留神,反而露了形跡遭到圍困,一場混戰下,雖然趁亂逃脫性命,卻也傷重不支。」不由連聲嘆息:「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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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之長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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