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背叛

()當夜胥華玦親自帶人潛上了岸,這附近爽冽的空氣一個多世紀都沒有被炮火沾染過了,初初與硝煙相遇時還讓市民好一陣恐慌,但是好在總算軍政體系完全,很快就由軍方出面保全了無辜民眾,但是胥家點名要了的席德爾瓦家卻是沒人敢動。這時候該走的都走了,沒走的就算是把命記在了胥閻王的身上,一行人和伊迪絲手下的殘部碰了面,沿着雲悕走過的路線重走了一遍。

這麼些天了,這地方也沒多大,就是地窖車庫保險櫃都讓伊迪絲手下的人給翻遍了,連屍體都一一對過,愣是沒找著在一群白種人里那麼顯眼的雲悕。胥華玦皺眉,難道她已經不在這裏了?

可是不在這兒了能在哪兒呢?她身為指揮官怎麼可能丟下部隊自己玩失蹤?雲悕從不是任性的人,何況極有擔當,她從不會自己攬事做,但是派給她的任務那絕對是半點折扣都不會打,嚴謹到近乎刻板。

如果是被人俘虜,為什麼沒有聽到風聲?雲悕也不會是死撐的人,光憑上次赫城被俘就知道,她一旦被抓是問什麼答什麼合作至極,胥家對她來說半點價值也無,除了一個胥華玦,恐怕全世界翻遍也不見得有什麼能讓她上心,這樣對方肯定能知道她價值不菲,為什麼不拿出來交換好處?

就算是勒索都好,胥華玦只盼這時能有個人站出來讓她看見雲悕——看見她還活着,還好好的。也許受了傷,但那不要緊,只要把人還給她。

——她現在覺出不好來了,自從給伊迪絲罵了一頓,心裏那點子都壓了下去的煩躁暴怒又都浮出來,一點一點的熬著心肺,只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渾身都不自在。

看不到她,她怎麼能自在?

渾然想起那幾夜無人相伴的寂寞,卻是再寂寞也自己一個人忍了下來,要是換做往日她胥華玦哪裏用得着忍?只怕早早用美女的身體填滿了空寂。

偏偏就是壓根沒往那方面想,她自從十來歲通曉人事之後少有這麼純潔過,這時候想起來倒有些為了誰守身的意思了。

她懊惱,她為什麼要為誰守身?她為什麼要為雲悕守身?可是又一轉念——不為了雲悕能為誰呢?全地球六十億人,誰能讓你心心念念坐卧不寧?誰能有本事讓你安心靜逸舒眉展顏?

不是牽掛着她,她又要牽掛誰去?她一生行至此見過的,交集過的人不知凡幾,真正數來卻根本沒有幾人有可能讓她動心。唯有那麼一個,她卻把她給弄丟了!

她是惱來着,她自小最是受人吹捧,什麼時候被這麼指著鼻子罵過?伊迪絲真是把她氣得想一槍結果了她,卻又想到伊麗莎白,她與伊麗莎白的感情複雜,類似於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伊麗莎白多年的苦難她是看在眼裏的,兩人之間即便相互利用也是存了一份情誼在,她不想傷了伊麗莎白,於是強自忍下來。

轉念一想,誠如她所言,她和伊麗莎白本就是一丘之貉,別看伊麗莎白貌似比她溫婉沉穩,那都是表象,年少那會兒不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殺到非洲的黃金地上去的時候活脫脫就是一萬惡的殖民者姿態,若不是在那片美麗的土地上邂逅了伊迪絲,恐怕這會兒都還是個□女王樣呢!

這樣一想就覺得,伊迪絲言語中那些哽咽和海水一樣咸澀濕潤的,都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因為從選定你的那一刻起,她已經決定將自己的全部都奉獻給你。』這樣感性而有條理的話,真是難為那頭動物說得出來,還說得這般酸楚心傷,怕不是因為言及自身,她是看見雲悕,將心自比,物傷其類了!

所以,她也曾將自己的一切都虔誠奉出,卻被人冷眼以待?她也曾將自己的驕傲褪下放在人腳邊任其踐踏?完全想像不出那隻豹子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哪怕是全軍覆沒只余自己一人,哪怕滿身鮮血遍體鱗傷她都像是從來不懂害怕一樣,真的難以想像她受了情傷會是什麼模樣。

那麼說來,伊麗莎白曾經扮演的那個冷酷無情,殘忍自私的角色現在換做是她了么?那麼說來,雲悕是不是也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吐露著那種帶着海水的濕潤與咸澀,酸楚得隨時都要滴出水來的聲音呢?比如……對着那個伊迪絲?

閉目一想就覺得心頭火冒,胥華玦委實是想不下去了。

她想起初初相遇時她曾注意到過,雲悕看着自己回答『是。』的時候,那種好似最虔誠的信徒,以身獻祭的神情,仿若狂熱的殉道者,不管身前是什麼都義無反顧,傾心以赴。

正是那樣的投入將她撼動,可是想來,自己終究是辜負她的忠誠。

不,也許不是,或者不止是忠誠。

她拿不準,她不願意承認,以及不願意思考這種問題的實質就是因為……雲悕實在是太難以琢磨了!你很難知道她真的在想什麼。她能夠給予你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感情和一應的反應,就好像一部完美的機器,總會讓人覺得太完美了,簡直就像是假的一樣。

她怎麼能夠知道她的忠誠是真的忠誠,她的虔誠是真的虔誠呢?

她怎麼能確定那孩子笑的時候是真的因為想笑,哭的時候……不,雲悕沒有哭過,她從來不哭。

「唉……」胥華玦無比疲累的嘆口氣,感情的戰場上折損的不是士兵人數,而是精神力,這麼一會兒的神思百轉,比讓她和人械鬥一天都累。

眉頭鬱結了太多沉重,阿甲看出來,放下手中事來幫她揉揉:「大小姐,您也別太着急了,既然沒死,那總是會找著的。況且雲悕小姐本來就厲害,您無需太過憂心。」阿甲說的對,可是……她放不下,不管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不甘心,總之雲悕這個名字就是堵在心口了,吐不出咽不下,堵得她心慌難受,寢食不安。

「家裏說什麼嗎?」她想起出來時都沒跟父親商量,這樣子大張旗鼓的鬧,也不知父親會不會生氣?

「華宵小姐來過電話,說老爺知道了,叮囑了幾句謹言慎行,克己自製注意分寸,別的也沒什麼了。老爺一向是信任您的。」

胥華玦心知阿甲說得對,胥堯飛向來是無條件支持自家兒女的,只是她怕,她已經被一隻小妖精攪得心神不寧,心有所礙,這樣子怎麼能做一個好的領導者呢?她怕自己會一時意氣做出對胥家不利的事情來。

所以才不喜歡感情這種東西啊,真是……太不穩定,也太不保險了。

然而很快的,胥華玦就察覺了不對勁,胥家身後的幾處隱秘的運輸線幾乎是同時被搗毀,那些運輸線自是不算太重要,損失也不算嚴重,預計幾個月的時間就能修復如初,可是關鍵在於它們如此隱秘怎麼會被同時搗毀?

她一瞬間猜到了原因——雲悕!

雲悕對胥家的事情絕對說不上是了如指掌,因為就是胥華玦着意要培養她而將大量的資料都給她看的時候,都不包括胥家現在的這些重要力量。雲悕接觸到的更多是其他國家和家族的事情,是對外的,胥家內部的也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和以往的歷史。

但是,如果是雲悕的話,說不定僅憑這些她也能推測得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那孩子的腦子裏就像個浩瀚無底的資料庫,誰都無法肯定她到底知道些什麼不知道些什麼,她又有着天生的洞察力,正如那雙能夠一眼看透人心的眼睛,她知道一切人心的薄弱,也看得透部署之下真正的用意。

只要讓她知道哪些方面由哪些人負責,說不定她甚至可以通過對那個人的性格和行為方式的分析得出對方的意圖。

胥華玦不確定雲悕到底知道多少。

毫無疑問這幾條運輸線是雲悕供出來的,但是她不確定那孩子還會說出些什麼,又或者已經說出了些什麼?

她不知道對她不會撒謊的雲悕,是否會對別人撒謊。

胥華玦把自己關在房裏想了一夜,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對還是做錯,她培養雲悕不是為了給自己樹敵,她讓雲悕知道那麼多的東西不是為了給敵人送一個移動性資料庫去!

除了手上立即着手更改佈防方案,以往的很多慣例都不再能依循——她真的不知道雲悕到底知道多少!

但是不管怎麼樣,有一點不容置疑——雲悕背叛了她,背叛了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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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你是從(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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