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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明白,怒火攻心必比烈火焚身煎熬更甚。但孽緣情債,從來都是天定,她無力開解。)

春耕聽說自己獲得了了A省十大傑出青年的提名,內心不但興奮而且惶恐,興奮的是消息是由欒築從江合川口中聽來的,江合川則是聽老婆盧絮飛講的。秘書長傳出的消息肯定假不了。惶恐的是消息中有一部分內容是,新任市委書記衛很民重視他任春耕的事迹,但要摘獲省十大傑出青年這樣高的榮譽,還得在經濟建設成就及思想品德風貌兩方面經受考核。考核的基本方式當然是直接了解情況結合明察暗訪,春耕想到萬一自己家庭不和的真相及金屋藏嬌的事實,被領導發現並公開的話,結果非但不能美名傳揚,反會臭名遠揚。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他當然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一番審度權衡之後,他作出了一個果斷的決定,就是在目前這個節骨眼上,他得跟妻子緩和關係,與應英寧保持距離。這並不是他變了心,而是他輸不起。

應英寧何等聰明!春耕一連幾天不來見她,接電話也是嗯嗯呵呵的應付,她馬上感覺到他的冷淡。想起自己一生為他的付出,真是肝腸寸斷又五內俱焚,她暗自慶幸自己出於對男人的不敢輕信,早在紅葉酒店就作了安排,否則非被春耕踢皮球似的飛了不可。在三番五次約春耕見面被他婉言推脫以後,她一氣之下驅車來到竹林碼頭,敲響了「日月軒」的鐵柵院門。

是女主人冷瓊艷開的門,見來人是應英寧,她既無痛心疾首的表情,也沒歇斯底里的反應。她平靜如止水,冷漠象生鐵,只說了聲他在樓上,就大方地把應英寧讓進了院內。然後順手關上門,頭也不回去幫家婆看店了。

看着黃色小汽車過來,也看見媳婦冷瓊艷滿不在乎地將應英寧讓進大門,連蓮乃老於世故之人,她當然明白,怒火攻心必比烈火焚身煎熬更甚。但緣孽情債,從來都是天定。她無力開解。眼見媳婦對兒子那種蒼白無力的縱容,連蓮心中一陣絞痛。

而就在被冷瓊艷瀟灑讓進大門那一瞬,應英寧忽覺自己一直想擁有的寶,在他人眼中也許已變成草。她疑惑男人的價值抑惑是女人搶出來的。如果女人不肯去搶,男人充其量不過是個雄性生物而已。可生活就是這樣的無法理解,道理明明已經懂了,很多女人還是忍不住會去搶,譬如眼前的自己。

「英寧,你過來了。」春耕從樓上下來,對剛走到廳門口的應英寧說:「進來坐吧。」

「我坐不住。」應英寧站在門口不肯進屋。

「這樣呵!那我陪你出去喝杯咖啡吧。」春耕知道她今天不打招呼就找上門來,肯定是為結婚的事找他理論。他不想在自家屋裏鬧笑話出來,就想跟她去外面談,「我們去『疊愛』吧。」

應英寧不吭聲以示默許。她保持着習慣的剋制,轉身走出了「日月軒」。

「疊愛」咖啡廳內,燭光曖昧,琴聲靡靡。弔膀子的男女陶醉在刻意營造的浪漫里,養尊處優的那些人,則是用休閑的方式,把無所事事另解為豫逸。僅管大街上車通路暢,下午的陽光也算溫暖,可迴避現實的人們,總是不肯貼近這份自然的真切,而是隱匿於虛設的舒適里,妄自痴狂。

「春耕,為什麼躲着我呢?」應英寧直奔主題,「你不打算離婚了嗎?」

「英寧,你說哪去了?不見我一直忙着么?」春耕沒作正面回答,因為他今天的態度不夠誠實,心裏有點虛。

應英寧從春耕兩次稱她英寧而不叫應姐的口吻變化中,聽出了他對她的態度已不似以前的敬慕,說明業已飛黃騰達的他潛意識裏已經上位了。

「任大哥,別把我當小妹妹逗好么?我都被你哄成老女人啦。」應英寧忽然變得陌生的語氣中帶着詰諷。

「難道男人不該以事業為重么?」春耕的語氣聽起來像探討,但更多成份是試探。

應英寧豈有不明之理,就開門見山地說:「任大哥,男人當以事業為重沒錯,但女人常用以感情為重,男女之間的切合,本就該互相遷就的。別忘了我是你情趣上的合歡人,也是你事業上的合伙人。如果你已經改變初衷,不打算娶我的話,我唯有認命,但我們的合約你必須履行。」

「英寧,既然你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就容我說說苦衷吧。我父母能忽視我在外面發瘋,但不容許我拆散家庭。再說我女兒還未完成學業,父母離異會給她心理上造成負面影響。考慮到父母的感受,孩子的未來,我覺得在目前情況下,暫時無法兌現對你的承諾。我也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甚至是殘忍。你可以怪我自私,說我卑鄙,罵我無恥,當我無賴,但我真的很無奈。「春耕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似有點口乾,呷了口咖啡,繼續說:「英寧,我們分手吧。至於你今後的生活,你說個辦法,我照做。」

聽了春耕這樣一番說詞,應英寧認為他不負責任地穿行於兩個女人中間,就是對愛情的褻瀆,就是拿女人不當人。當時的她真是義憤填膺。但波折的命運教她學會了忍耐,高雅的職業讓她懂得了涵養。她猛地將半杯咖啡一飲而盡,再從不鏽鋼托盤裏捻起一張餐巾紙抹了抹嘴,然後從容不迫地說:「女人就象信用卡,如果你貪心透支了,就必須對虧欠的那部分負責。任大哥,當一個女人感到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時,是有理由要求你繼續付出的。」應英寧撂下這句話,起身離開「疊愛」,驅車走了。臨走時居然沒忘跟春耕甜甜地說聲再見。

應英寧臨走時撇下的那句話讓春耕很納悶,她所要求的繼續付出會是啥呢?是感情?是金錢?還是兩者都有?

帶着滿腦的困惑和滿懷的歉疚,春耕回到碼頭的時候,已是薄暮時分。西沉夕陽象個意圖負盟爽約的變心男子,疑遭戲弄的多情雲朵氣得粉臉通紅。連蓮在小店門口攔住了春耕,自然免不了正顏厲色的一番說教。雖然她也知道,子幼哭要母乳哺,崽大不聽娘的話。但天下父母心,即使她的批評對春耕來說,就象鴨背上潑水湊不了成效,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嘮叨。

「春耕,你這老大不小的了,也算出人頭地了,不能再浪哩亂盪的了。」連蓮嚴肅地說:「瓊艷是否做錯了事我不清楚,但你做了錯事我是非常清楚的,你不要變本加厲。瓊艷自打嫁到我們家裏,十幾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地工作,克勤克儉的生活。現在日子好過了,孩子也長大了,這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你應該關懷她,體貼她,而不應該捕風捉影地懷疑她,為難她,冷落她。做人要憑良心。」

「媽,你上綱上線的幹啥?我這陣子不是一直呆在家裏么?」春耕不耐煩地說。

「你呆在家裏人家便找上門來,這象什麼話?你要跟人家分手也得當面鼓對面鑼,一起把事情講清楚,好聚好散,別尋思一走了之。大男人處事光明磊落,不能躲。」

春耕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他琢磨著母親的話確有道理,「媽,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英寧分手,可是人家不願談,我也沒轍啊!」

「這個事別人插不上手。你得找她攤牌,要斷就斷得乾淨徹底。別藕斷絲連,拖泥帶水的耽擱了人家。」連蓮對應英寧一直的心存憐惜,以致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咽,「春耕,你要好言安慰她,盡量補償她。你們的事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三五七年,這做女人不容易。」

春耕正要答腔,春霞剛好開着她的雪佛蘭回來了。

「媽,我還沒吃晚飯哩。」穿着天藍色V領衣白色高腰西褲的春霞從車上下來,水晶涼鞋高尖的後跟踩在瀝青路面上咔嗒作響。

「哦,春霞,你有事跟春耕聊吧。我進去看店,讓你爹馬上做飯。」連蓮轉身往店裏去,還沒進門就興高采烈地吼:「老任,你乖女春霞回來了,快去做飯啊!」

「哥,你今天氣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挨罵了?」春霞微笑着輕聲問。

「這麼能幹的兒子,媽哪捨得罵呀?」春耕見到妹妹回來,心情一下子好起來,風趣地說:「媽真要罵我,春霞你肯定不讓是吧?」

「是是是,豆豉的豉。」春霞有意誇張地接連點頭,把春耕逗得直樂呵。

「哥,給你個建議,你這麼多個攤子,比較散亂,不便管理。應該把它們綜合起來,統一高度,執行宏觀調控。這樣對內可集中力量,對外能擴大影響。」

「春霞,你闖過大城市,開了眼界,就別跟哥轉彎抹角了,直接說個辦法吧。」

「重新掛牌成立一個貿易公司,到汪峰的天與大廈租套寫字樓,給客戶提供一個既優雅舒適又系統便捷的服務平台,這樣就可提高客服水平,樹立良好的公司形象,還可借重天與房產在B市的影響力,提升我們貿易公司的知名度,以獲取更大的市場。而且,」春霞突然壓低嗓子,詭秘地說:「增加與各大品牌公司之間的商業互動,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網絡,便能間接增強我們公司的適用性與生命力。這用行業術語來說就叫托靠。」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我馬上跟汪峰聯繫。」春耕很欣賞妹妹的見地,開心地說:「新公司成立就由你舉旗掛帥。」

「哥,你打算給新公司取啥名呢?」春霞問。

「永恆。」春耕答。

「永恆實業(貿易)有限公司!」春霞欣然贊同,「好!很好!好極了!這名字大氣,而且吉利。」

兄妹倆只在門口站着聊了十多分鐘,一個集生產與貿易於一體的實業公司概念,就初步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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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無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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