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安得與君相決絕

八十五 安得與君相決絕

()雖然是被禁了足,可是胤禩卻並不覺得焦慮,正如他說與弘旺聽的那般,人若是只看着眼下的困境,遲早有一天會被自個兒活活困死。看的開明豁達些,反倒覺得這日子也好過了許多。

說來也是巧了,自胤禩被禁足之後便一直陰雨連綿,然而今日竟是個大晴天。忽然的驟雨初歇,無端端就能讓人心神暢快。

彼時胤禩正在屋內聆聽弘旺背着一章史記,便聽到呂聯榮通報說胤禛過來了。胤禩見他神色愉悅,甚是歡喜的樣子,也不禁笑問道:「怎麼了?遇着什麼好事兒了不成?」

胤禛含着淡淡的笑意,「確實是好事兒,還是喜事兒呢。」

「哦?什麼喜事兒?」

「你這禁足,想必過不了兩天,便可解了。」

胤禩雖然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兒,不過如今聽了心頭還是頓覺鬆快了幾分,笑着問道:「你從哪兒聽來的?不是哄我呢?」

「瞧你說的,這事兒我若是沒個把握,能同你這般說么?」胤禛微微頷首,「昨兒個中秋,宮裏頭設了宴,眾人皆備了禮去,你可知胤祉送的是什麼?」

「什麼?」

「他倒是別出心裁,不知從哪兒弄了兩隻海東青來。」

胤禩聽到『海東青』三個字,心中不由一顫,抬頭道:「這東西,可是出了岔子?」

不出他意料,胤禛果真點頭道:「那兩隻海東青是稀罕之物,皇阿瑪聽了當下便命人將其抬到了大殿上,可是抬上來之後一瞧,那兩隻海東青卻氣息奄奄,岌岌可危了。」

胤禩只覺得心裏頭被狠狠的揪了一下,這樣似曾相識的情景,這一世竟再度上演,只是那戲中人卻不再是他,而是換做了胤祉……

「皇阿瑪可是十分震怒?」

「何止震怒呢?氣的面色都青了,當時便將胤祉斥退了下去。」胤禛笑意之中頗有幾分暢快之意,「後來魏珠給我遞了消息,只說皇阿瑪自個兒念叨了兩句話,當時欽天監不是說近日天象所示,不易祭祀祈福,這才將你禁足了么?可是細細一琢磨,那胤祉名諱中的祉字,不正對着『福祉』么?」

胤禩聞言一怔,旋即苦笑道:「這可真是應了那句風水輪流轉,也不知該不該說他作繭自縛才是。只是那海冬青天性矯健,威猛強悍,怎麼會變成那副樣子?」他見胤禛但笑不語,不禁驚呼道,「莫不是你動的手腳?」

「怪也只能怪他不經心,御獸園中人人可入,又只放了兩個侍衛看護,想做些手腳太容易不過了。」胤禛笑着執起胤禩的手掌牢牢握住,「說起來倒還是你提點了我,那點備壽禮的時候,你同我說那活物珍禽太容易弄出事端來,你可還記得么?」

「記得……」

「怎麼?我瞧你彷彿不甚歡喜的樣子。有心事不成?」

胤禩心裏頭有些說不出的苦澀之意,這人這一世既然知道如何下手,那上一世只怕也是他一手所為了……雖然已同自己說了多次,眼前這人和上一世那個冷麵冷心的帝王並不相同,只是這諸多細節的紛沓重疊,無不一一讓他暗自心驚。

過程已有諸多相似之處,只是這結局,卻不知能不能如人所願。

千思萬想,最終仍是化作一縷溫煦輕笑,頷首道:「無事。」

「當真無事?」

「當真。」

胤禛見他不肯說,也知道強問他亦是無用,索性便不再追究,只是卻忽然想到了另一事,「那個靳南,可有再回過府里?」

胤禩不想他突然問到這事兒,愣了一下后搖頭道:「未曾,現如今他是頭一號亂黨,滿城緝拿,如何還能再回京來呢?」

胤禛冷哼道:「沒有便最好,若是他當真敢回來,你可莫要一時心軟縱了他走。」

胤禩笑了笑道:「且不說別的,只單單如今這樣亂的局勢,怕是只有傻子才會折返回來?四哥不必為此事憂心了。對了,那年氏如何?」

「怎麼問起她了?便是那副樣子罷了,有什麼好與不好的。」

胤禩聞言搖頭,「年羹堯如今節節高升,在皇阿瑪跟前又甚得眼緣,四哥對他的妹子還是親近些的好。年氏在雍親王府裏頭得了你的臉面賞識,年羹堯對你自然也就愈發忠心些。」

胤禛聽了不覺好笑道:「你說這話,可是在把我往她房裏趕了?」

「這叫什麼話,我也不過是平白提醒你一句罷了。」

胤禛笑道:「若我真日日流連她那兒,難道你就不吃醋么?」

胤禩苦笑,「你我這樣身份的人,哪裏能夠去在乎那許多呢?我心裏便是再不痛快,卻也知道不能夠誤了大事。」

「如此說來,還是你比我大度些。」胤禛低低笑了兩聲,伸手擁住胤禩道,「我便是明白你說的這個道理,卻也不願意讓你去親近那些女子。只要一想到她們同你肌膚相親,我便能活活的慪死。」

胤禩聽他說得有趣,不禁輕笑道:「如此說來,你這麼些年可不知死過多少回了?」

「可不是么,我若說你如今瞧見的是我的鬼魂了,你可害怕么?」

胤禩靠在他肩頭微微闔上雙目,低聲呢喃道:「有什麼好怕?我只怕早就是個鬼魂了呢……」

只是他這句說的太過含糊不清,胤禛皺眉道:「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我說你若是鬼魂,那我豈不也成了鬼魂?」胤禩輕描淡寫的搪塞了過去,「好端端的怎麼說到這兒來了,真是不吉利。」

他這樣一說,胤禛頓時也覺得這話確實有些晦氣,便也不再多說,連忙岔了話去。

「說起來,這段日子倒有不少人替你說情,除了相熟的老九老十外,那個劉啟竟也多次上奏,請皇阿瑪對你從寬處置呢。」

自劉啟因胤禩的關係離了工部之後,兩人便一直走的不遠不近,此時聽胤禛如是說起,胤禩不禁也覺得有幾分詫異,心頭又是一陣感懷,「這個劉大人別的倒是都好,只是性子太耿直了些。當年皇阿瑪因我遷怒於他,如今好容易平靜了,他又何苦引火燒身。」

「我從前一直瞧不上這人,總覺得他身上沒幾分真本事,如今這事兒倒也讓我改觀幾分。我瞧着他倒比那何綽牢靠的多,起碼不會亂給你惹禍,什麼樣是人不分底細便都往府中引薦,這麼些年的書也不知都念到哪兒去了。」

胤禩聽他語氣中大有不滿之意,忍不住為何綽分辨道:「何先生卻也不是有意,再說若不是他引薦了靳南前來,惠寧的病,我的這手,又要靠誰來診治呢?」

胤禛愈加不快,「那會兒他回鄉丁憂便將幼女寄養在了你的府上,如今他雖被外放出京,可女兒卻仍留在了你這兒,這可像個什麼樣子?他倒是面子極大,竟讓堂堂親王替他照看女兒。」

「這也值當你不快么?他被外放至雲南,清貧苦寒之地自然不捨得幼女跟着同去受苦。他這女兒同東珠差不了幾歲,兩個小姑娘在一處也是個伴兒,又不是養不起,計較這些做什麼?」

胤禛冷哼一聲,「我就見不得你待旁人這般好,何苦要為他們勞心費力的。」

誰知胤禩卻不甚贊同,搖頭道:「話不能這樣說,這做人便是將心比心,如不是你當日從草原回來便對我諸多照拂,你我如今的關係只怕也不過爾爾罷了。」

這話說的直對胤禛的胃口,可他卻仍舊皺眉道:「你我的情分怎麼能拿來與這些人相較?你這比喻做的不好,當罰當罰。」

結果便是胤禩又哭笑不得的讓胤禛好好『罰』了一通,初時那點兒不快的小心思,也便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康熙的旨意在次日便到了王府,命他即日便回工部上任,胤禩自解了禁足之後,卻沒先回去工部。

他去的,是胤祥的府邸。

胤禛本是與他同來的,只是戶部卻突然出了些事端,胤禛只好先趕去打點,只說一會兒再來此處會合便是。胤禩便自個兒進了胤祥府邸的大門,這兒比起他上次過來之時,更加安靜沉寂了幾分,即便是在院子裏頭也可以聞見那濃濃的苦澀藥味,胤祥見到他后神情微微變了一下,緩緩扯出一個極淺的笑意來,「恭喜八哥甫解了禁足,經了這事兒,八哥往後可要加倍小心才是了。」

「我自然知道。」胤禩瞧見他明顯凹陷下去的臉頰和越發憔悴的臉色,不禁覺得有些心疼,「這陣子便是我不曾過來,你四哥總該送了好些藥材過來的?可都用了么?你怎麼還是這幅模樣。」

胤祥噙著一抹甚是清苦的笑意,回頭瞥了一眼裏屋,低聲道:「我沒什麼大礙,倒是她……自聽了孚若的死訊之後,原本就不好的身子這下更不好了。前兒個太醫過來瞧了,只說……怕是熬不過冬天了。」

「別聽太醫胡說,當初你八嫂病成那副模樣不還是挺過來了?改明兒讓太醫院另派個好的過來,弟妹福大命大,定不會出事兒的。」

「八哥不必同我說這些,我心裏頭有數。只是若連她都走了,我卻都不知該為誰而活了……」胤祥的目光宛如秋日裏最後一抹暮光,沉寂陰鬱的讓人望之心疼,「額娘早不在了,孚若也去了……如今若連她也走了,這世上孤零零的剩我一人,實在是好沒有意思。」

胤禩聽了這話心中一凜,拉住他的手正色道:「十三,你聽八哥一句話,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還有一口氣,一條命在,這事兒便不算到了絕路上。無論現如今形勢有多難,你都得答應八哥,一定得好好保重自個兒,知道么?」

「留得青山在?可是我心裏頭的青山卻早沒了……我心裏頭都空了……八哥,我如今實在是後悔莫及,倘若不是我,他現如今定然已經娶妻生子,過的不知該有多好!可是現在呢……他卻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地底下,連個說話作伴的人都沒有……」說着說着,胤祥的眼角已有幾分晶瑩之色,「我聽說那些暴民……連他的臉都砍得血肉模糊……他肯定很疼,肯定疼壞了……」

胤祥只是怔怔的呢喃著,一滴滴滾落的淚珠和全然懊悔的神色佈滿了他英俊憔悴的面容,胤禩在一旁見了竟不知如何開口。

這樣壓抑、哽咽的聲音,直逼得人胸口都透不過氣來。

待胤禩從胤祥那兒出來之後,正好遇上自戶部回來的胤禛,見他面色不豫,胤禛不禁關切道:「怎麼了?臉色怎麼不太好?」

「沒事,只是我方才瞧見胤祥的模樣,實在是很難過的。」胤禩低低的嘆了口氣,緩聲道,「雖然我心裏知道那人並未出事,然而單瞧著胤祥,卻也覺得心裏頭實在不是滋味。方才險些就想將真相告訴他了,卻又怕多說多錯,實在是覺得心裏憋悶的很。」

胤禛心中也大概明白此刻胤祥的情形,聽了他這番話也不由輕嘆道:「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不是我讓人將那死囚的臉毀的徹底,哪兒能瞞騙的了皇阿瑪去呢?也不會總是這樣的,且等一等,總會雨過天晴的。」

我只怕還等不到否極泰來的那一日,胤祥卻已經撐不下去了……這話在胤禩嘴邊轉了幾圈,終是沒說出來,輕輕喟嘆道:「轉眼間,竟又是一年春去秋來……」

自中秋之後,胤祉似乎真的是遭到了康熙的厭棄,從此再無翻身餘地。如今朝中人人心中皆有了幾分計較,眼下得寵的幾位,除了胤禛和胤禩之外,便是胤禎了。若論起年齡和威望,胤禛自然是當仁不讓的出類拔萃,只是八阿哥胤禩一向有賢名在外,十四阿哥如今又極受康熙倚重。最後鹿死誰手,此刻卻當真不好妄下定論。

剛入了臘月,正值梅花新綻的時節,富寧安大軍打得策妄兵馬抱頭鼠竄落荒而逃,如今得勝歸來,康熙龍顏大悅,在宮中大宴眾將士。胤禎在這一場戰役之中屢立奇功,康熙除了一番重賞之外,更是當即加封郡王之爵,封號「恂」。

當晚胤禎自然是萬人矚目的重中之重,胤禩在下頭有一杯沒一杯的隨意喝了幾口酒,胤禛恰好去跟佟國維等人敬酒,他一個人坐着頓覺乏味,胤禩便叫上李濟陪他出去醒醒酒。結果剛走到御花園邊上,胤禩卻被身後一人喊住,回頭一看,不是胤禎又是誰。

「八哥,好久不見了,弟弟有些話想私下同八哥說,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

胤禩見他說話間笑語晏晏,並無一絲尷尬局促之意,想想二人先前鬧至那步田地,他此刻突然示好讓胤禩不由起了戒備之意,含笑道:「有什麼話不妨在這兒說便是,李濟是我的心腹家僕,還是信得過去的。」

誰知胤禎卻笑得有幾分高深莫測,「弟弟是聽了幾則關於那靳南的事情,聽說八哥前陣子受他連累的不輕,這才想同八哥好好說說。八哥這樣推三阻四,莫不是疑心弟弟要害你么?」

他這樣堂而皇之的開門見山,反倒弄得胤禩面子上有幾分掛不住,心想總歸也是在皇宮大內,還能鬧出什麼事端呢?索性便點了頭道:「十四弟說笑了,李濟,你先回去,若是有人問起,只說我同十四弟說說話兒,一會兒便回去了。」

李濟不敢違抗胤禩的意思,應了一聲便轉身回了席間。胤禎見狀笑着伸手向前一指,「八哥瞧,那兒有處亭子,咱們不妨去那兒坐着。」

兩人走至亭中坐定之後,胤禩轉頭問道:「不知十四弟要同我說些什麼?那靳南早就同府里沒了瓜葛干係,卻不知十四弟指的是何事?」

「八哥莫要着急,這事兒須一樁一樁的說,這頭一樁嘛,咱們且先不說靳南。」

胤禩見他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心下湧出一股莫名之意來,皺眉道:「那你要同我說什麼?」

胤禎斜長的劍眉微微挑起,如星般的眸子中儘是笑意,只聽他低聲道:「不妨先說說,咱們結為盟友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真心的沒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昨天打遊戲下副本,出了我的裝備結果被一個純陽給ROLL走了……最後告我看錯了抱歉……

然後今天剛更了翻雲復譽,就收到管理員通知說我描寫包含色、情內容!

更要命的是後來發現居然還有人投訴舉報……

然後明天暑假結束重返學校……真心的各種想死……各種想自掛東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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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崢嶸(八阿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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