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薩滿術法（十八）

宮殿內，徐觀左眼眼皮忽然輕跳一下，抖落了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眼角流下臉頰。

他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身體搖搖欲墜，狸兒靜靜地站在床榻跟前，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做好了隨時搶救的準備。

徐觀這樣的修鍊，跟以往的修鍊又大有不同，以往的修鍊會令體內的真氣更加充盈，身體更加強健，精神更加飽滿。但這次不一樣，以他此時的身體狀況，沒辦法再從外界吸納靈氣到體內轉化成真氣，不僅如此，他還要把僅剩不多的真氣，都擠出來使用，用來一條條地尋找還通達的經脈。

若是遇到某條經脈極其重要，繞不開必須要用，可是偏偏又趕上這條經脈又堵塞了，沒辦法，只能用真氣強行衝擊。這種方法不禁會帶來極大的痛苦，而且很耗費真氣，這讓原本就真氣存量不多的丹田氣海更加雪上加霜。

徐觀不得不忍受著針扎般的疼痛的同時，小心翼翼地計算並調用那少得可憐的真氣，來沖開自己的經脈。

要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有時候碰到必須用到的某條經脈不僅僅是堵塞，而是廢的，這就沒辦法了，沒法修復，只能另尋其他代替這個替代經脈的替代經脈。

這樣一來，徐觀的工作量大了數倍不說，後期使用這些替代主脈的經脈的替代經脈，也會使真氣的運行效率大打折扣。

「畢竟只是權宜之計，暫時還無法顧忌那麼周全。」徐觀暗暗嘆口氣，眼下只要能找出一些堪用的經脈，讓自己能夠重新修鍊起來就已經很好了，哪裡還顧得上思慮以後的發展。真到了那時候，再想新辦法，相信憑藉自己恢復好的實力，要想調整運行真氣的經脈，一定比現在要容易許多。

只是不知道，等自己將狀態調整到最佳，還需要多長時間。

徐觀感覺自己的體力耗損及其嚴重，他原本內收進體內，帶領真氣到處找尋合適經脈的意識有些渙散，竟然有些頭暈腦脹了。集中在經脈上的意識越來越難，甚至開始有些不由自主地被擠出來。

「呼——」徐觀忽然張開眼睛，長出一口氣。眼神迷惘地看著床榻前站著的那人。「有點熟悉，好像是狸兒姑娘。」這便是徐觀最後的一絲清醒意識，隨後便又重新閉上眼睛，身體一歪，倒在床榻上。整個人都已經累到虛脫。

狸兒見狀，立刻箭步上前，纖纖玉指飛快地點在徐觀的護心經脈上，為他注入一縷真氣。隨後又在他的頸部動脈和手腕靜脈上搭上手指，摸了一小會兒，感覺徐觀性命無礙，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剛剛狸兒要是不及時給徐觀渡進一絲真氣，為他吊命，徐觀極有可能倒斃當場，他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重傷未愈不說，還用最後殘餘的僅能保命的真氣在體內折騰一大通，最後幾乎耗干，他的體力和精神力經過一夜的高強度工作，也都衰竭得厲害。

狸兒看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徐觀，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心情。既有可憐，又有慶幸。可憐徐觀空有一腔抱負，可憐九州正等著如他一般的人去拯救，但他此時卻無能為力，只能被軟禁在這偏隅之地；慶幸的是，他幸好沒有辦法恢復實力，不然的話，自己怎麼可能攔得住他？小姐和族裡的同胞們與客棧作戰，又怎麼能受徐觀這種超級高手的阻攔？

狸兒靜靜地坐在床邊，眼神從徐觀的身上移開到望向窗外，外面靜悄悄的在，只有偶爾的幾縷寒風吹過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還在想著最好就維持這樣的情況吧，徐觀沉迷於徒勞無功的修鍊，無意打探小姐的消息，一天與一天沒有二致地平靜度過，一切都如這般寧靜祥和。只要自己等到小姐和兩個老奴歸來就好了，到那時，所有的事情都完結定型了。

但是，她還不知道，有兩個不速之客，正從極速地朝這邊趕來，不出一天時間，她所期望維持的這份寧靜祥和就會被打破了。

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地敲門聲，狸兒從床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前，打開門，一看是巫鎖木。她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徐觀，見他沒有什麼異常后，便走出去，關上了門。

把巫鎖木領到院子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手裡也沒有提飯盒，而是拎著一隻體型很大的禿鷲。

巫鎖木身高一米九有餘，身體壯碩，他手臂自然下垂，手裡拎著這隻禿鷲，禿鷲鬆散垂下的兩個翅膀和長脖子上的腦袋，幾乎都要觸地。這樣子，看著八成是死了。

「你抓著這麼大隻禿鷲幹什麼？烤來吃嗎？」狸兒不解。

「不是不是。」巫鎖木急忙搖頭，繼而解釋道：「主人在閉關，那兩個老奴先生也在閉關。就連那個身體極虛弱的徐觀先生也在整日地打坐修鍊。我見你自己在這裡守著他，有些無聊，就抓了只小鳥給你養著解悶。」

抓了只小鳥。

狸兒額頭頓時豎下好幾條黑線。說得這麼輕巧，禿鷲可不是那麼好抓的，再說，它這體型，也跟小不搭邊啊。

巫鎖木見狸兒表情古怪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禿鷲，似乎是哪裡有什麼不對勁兒，但是他又一時說不上來到底哪裡出問題了：「我聽說中原有身份的雅士，都喜歡養鳥逗鳥，他們養的鳥兒都是小巧玲瓏，五顏六色的，好看的很。但是我覺得，他們那鳥兒的優點也就剩下個好看了。

咱草原上沒有那麼太嬌小的鳥兒，我看這禿鷲也挺不錯。狸兒姑娘你瞅瞅，它也不難看啊，體格還大，訓練好了，它還能抓羊呢。」

巫鎖木像個稱職的銷售員賣力地推銷著自己手裡的產品。

狸兒低頭看像是死了，實際上還沒死的禿鷲，看到它那雜亂而且髒兮兮的羽毛，還有光禿的脖子，以及彎鉤一樣的尖喙，怎麼看怎麼難看，真不知道巫鎖木是怎麼得出『它也不難看』這個結論的。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會養這個。」狸兒實在是對養禿鷲不感興趣。

「不會沒關係，以後有天天都過來教你。」巫鎖木拍著胸脯保證：「你只要答應把它留在這裡，以後給它餵食，還有訓練它，逗它都交給我就行了。」

「那你自己拿回去養不是更方便？」狸兒眉頭微皺，終於意識到事情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前天說要跟自己請教關於修行方面的事兒，被自己回絕之後，今天又拎著只禿鷲過來讓自己養著解悶。

「我，我。」巫鎖木支吾半天，臉上都漲紅了，終於才憋出一句：「我怕你在這裡待著無聊。」

「我無聊不無聊，跟你有什麼關係？」狸兒反問，她終於確定，事情真的不簡單。

「額，這個。」巫鎖木一時局促起來，這麼一緊張，拎著禿鷲兩條腿的手上不由得加重了力道，這下把原本被他打昏的禿鷲給捏得疼醒了過來，發出一聲嘹亮刺耳的叫聲，同時沒有羽毛的長脖子像蛇一樣扭曲猛地抬起來，兩隻翅膀也不停地拍打，激起地上的一層塵土，還有原本就被羽毛中夾帶的髒東西也都飛了出來，帶著野生飛禽身上就不洗澡的異味，瀰漫在方圓兩三米之內。

狸兒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厭煩的表情，屏住呼吸後退了一步。巫鎖木見這胡亂拍打翅膀地禿鷲，引來狸兒姑娘的反感，登時就慌亂了，朝著手裡的禿鷲厲聲喝道：「別亂動！別亂動！」

但禿鷲哪裡又能聽得懂他的話，隨著巫鎖木越緊張，手裡握其雙腿的力道越重，禿鷲就感覺越疼，越疼就越掙扎，疼的胡亂折騰，疼的搖頭晃腦地亂叫。

巫鎖木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手臂一抬一落，直接就把禿鷲摔在了地上。這個草原大漢原本就壯碩無比，再加上常年修鍊薩滿之力，這手臂抬落之間，力道非小。禿鷲被他摔在地上，當場就放棄了掙扎，因為它的腦袋都被摔扁了，鮮血汩汩地流了一小灘。

這麼大隻鳥，軟趴趴地趴在血泊里，在巫鎖木和狸兒的注視下斷了氣。

狸兒看著禿鷲嘆了口氣，對巫鎖木說道：「從今天開始，每天中午送一頓吃的就行。沒事兒不要來了。閉關的人不能常被打擾，還有，我就算是沒有閉關也不喜歡被打擾。」

巫鎖木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蔫得跟打了大敗仗似的。

「把這裡收拾收拾，你就回去了。」狸兒沒有任何留餘地的意思，直接斷了巫鎖木的念想：「對了，你不是還肩負著帶人在村落四周巡邏的任務嗎？以後送飯這種小事兒，也不用你親自跑一趟，隨便派個人就可以了。」

「可是……」巫鎖木還想要說什麼，也被狸兒打斷：「沒有什麼可是。只要你做得好，等主人出關之後，我會向她如實說明，為你邀功的。主人到時滿意的話，八成會賞你套族內的修鍊功法，不比你現在修鍊的薩滿術法強上百倍？」

狸兒當然還有另外一半沒說，那就是如果巫鎖木做的不好，主人對他不滿意的話，是何等結果，那就靠他自己想象了。

「狸兒姑娘，我一定會好好做。我只是……」巫鎖木這個八尺漢子，話說道這裡，臉上又湧現緋紅，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你我能站在這裡談話，全是因為咱們同為小姐的僕人，這種關係中，同仁之誼是有的，但也僅限於此。」狸兒把話說道這裡，已經是直接抹殺了巫鎖木的全部希望。

「好吧。」巫鎖木傷心地點點頭，終於在迎來初戀之際的同時，又匆匆的失戀，這個魁梧的漢子長這麼大，一直單身，同族裡不是沒有喜歡他的姑娘，相反他再年輕些的時候，女孩子們都是排著隊給他送花表明心意，但奈何他自己心高氣傲，對於那些送上門的姑娘們都不拿正眼瞧。玲瓏型的嫌棄太過小巧，他說自己喜歡壯實到能當搭檔的女人，當然也有真正壯實的悍女嫌棄不夠女人，他又會說他還是喜歡清秀一些的。

總之，他老是感覺人家姑娘們不夠完美，跟他想象的不一樣。知道前兩天碰上了狸兒，當時被狸兒從馬上打下來，按在地上教訓了一頓。他當時就知道，這個看起小巧瘦弱的姑娘，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夢中情人。既外型小巧討喜，又有過人的力量，當時一隻小腳就踩住自己後背讓自己起不了身的感覺，可真是印象深刻。

不過，他心儀的狸兒卻沒有看上自己這個草原大漢，讓他感覺自信心遭受了極大的打擊。

「你回吧。」狸兒轉身往屋裡走去，剩下站在院落心痛到快要落淚的巫鎖木望著被自己摔死在地上的禿鷲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