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果然如沈斯曄所說,從綺園去霖泉宮至少要一個小時車程;他們已經用了四十分鐘還沒有出城。www.niubb.NET這會兒並非早高峰時段,但是車仍然開不快。沈斯曄索性一一把路邊建築指給錦書看,這是他生長於斯的地方,他即使閉着眼睛也能在心裏描摹清楚。

天氣一直沒放晴,雲層低低壓着,一場大雨呼之欲出。錦書一直表現的很鎮定,其實對於這次見面還是有些緊張。她正默默想着開場白,沈斯曄忽然說:「現在方不方便停車?」

得到了司機肯定的回答,他點點頭,示意司機將車停在路邊。

錦書有些莫名地看他,卻只見他從座位底下翻出一頂棒球帽戴上,把帽檐一壓,開門就要下車。錦書沒來得及攔,沈斯曄已經快步走向了梧桐樹后的一排小店。

不好去詢問司機,錦書只好安靜坐着,不時有人從窗外經過,紛紛好奇地往漆黑的車窗里看。她這時只慶幸這輛車不是皇室公務用車的黑底金字牌照,要不然還不知會不會有狗仔跟隨。幾分鐘后,沈斯曄拎着一個袋子回來。汽車重新匯入車流。

「這家店做的梅干很好,我每次路過都會給我媽帶一包。」他笑,「你要不要嘗嘗?」

錦書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這樣不太好。」

沈斯曄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到達霖泉宮時已經足足十一點半。天氣陰沉的可以,連大理石上都彷彿滲出水汽。汽車繞過噴泉,在門廳前停下。錦書隔着車窗看那座宏偉不失雅麗的建築,一時忽然冒出了一絲膽怯——或許是要見的是戀人最重要的親人的原因。

但是不等她壓下心裏的緊張,侍衛隊長已經親自過來,欠身拉開車門。

「辛苦。」沈斯曄先下了車,微笑着拍拍隊長的肩膀。對母親身邊的工作人員,他一向都抱有最大的好感和尊重。隊長和他很熟悉,也就不拘禮,樂呵呵道:「殿下快帶着小姐進去。夫人等你們很久了。」

錦書淺淺吸了口氣,勉強壓下砰砰心跳,盡量淑女地扶着他的手,將高跟鞋踩到霖泉宮的地上。她覺得隊長有點善意的好奇注目落在自己臉上,只得微微垂下目光。沒等她有所回應,沈斯曄已經緊緊抓着她的手,帶她走上了雪花大理石的台階。

這是錦書生平第一次踏進皇宮。謝皇后獨居十幾年,幾乎不在媒體的視野里出現,霖泉宮就是她隱居之處。縱使錦書早已從戀人那裏得知這裏只是一處離宮,也看過不少他在這裏拍的生活照片;但親眼看到實景之後,還是為所見輕輕感嘆了一聲。

難怪那麼多故事裏,造反的人都想當皇帝。錦書邊走邊悄悄想。

與奢華裝潢截然相反,偌大的霖泉宮卻是極其安靜。一路上遇到的男女侍從也只是無聲地欠身或屈膝行禮,長廊里竟是靜極無聲。錦書挽著沈斯曄的胳膊,一步步走的小心謹慎,彷彿連呼吸都變得淺了。在一扇門前,沈斯曄駐足停下。

低聲詢問門前的侍女之後,他回頭看向錦書,握緊了她的手:「媽媽在等我們。」

錦書連忙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又忍不住伸手整理並未有一絲凌亂的頭髮。說不緊張,怎麼可能?這才是第一次正式的見家長,儘管在此之前,她已見過他的不少親人。彷彿對她的心緒有所感知,沈斯曄俯身過來,注視着她的眼睛。

「別害怕。」他說。他在錦書的眼裏看見了自己。「有我在。」

錦書微微抿住唇,欲言又止,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因為天色晦暗,房間里亮着燈光。謝皇后側對他們坐着,正有些出神地看着膝上的冊頁。錦書只看得見她消瘦而清麗的側影。侍女想要出聲通報,沈斯曄攔住了。

「媽媽?」他輕輕屈指在門上扣了扣,輕聲說,「媽媽,我帶小錦來見您了。」

謝皇后聞聲看過來,侍女立即幫她整理一下裙角。輕輕推開她的攙扶,謝皇後向著他們走過來。她的目光須臾沒有離開一對年輕人,眼睛裏含着微微的笑。

「眼看要下雨了,我還擔心你們會不會堵在路上,剛剛還想告訴羅傑,不方便就改天,沒想到你們就來了。」柔和目光落在兒子身邊有點拘謹之色的女孩兒臉上,謝皇后極禮貌地輕輕一頷首示意,這才看向自己的兒子:「——這就是何小姐?」

沈斯曄帶着點孩子氣的驕傲說:「是啊。」他握緊了錦書的右手,搖了搖。

「小錦,這是我媽媽。」

謝皇后微笑着對錦書伸出手,披肩隨着她的動作飛揚起來。「我很高興能見到你,錦書。」

錦書連忙想伸手,沈斯曄那混蛋卻死不鬆開她。錦書的臉頰直發燙,無奈之下,只好盡量試圖不失禮的用另外一隻手去與謝皇后相握。謝皇后看出她的尷尬,莞爾一笑,也換了左手,這才沒讓錦書鬧出笑話。

她的指尖細膩而涼。錦書正猶豫要不要順便屈膝行禮,女主人已微笑起來,向兒子揶揄道:「阿曄,把人家的手鬆開。在我這裏,你還怕她丟了么。」一壁招呼他們落座。

趁謝皇后沒注意,錦書恨恨瞪了他一眼,又趕在女主人回過身來之前趕緊恢復文靜表情。

但出乎她意料,謝皇后並沒有詢問她什麼。她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們相握的手,還開了個小玩笑,又招呼侍女端來茶水點心,微笑道:「午飯要一會兒才開,先墊一墊罷。」

沈斯曄倒是毫不客氣地連吃帶喝,須臾間就消滅了半個果盤;錦書可不敢放肆。好在謝皇后絕非不能善解人意,看出她的拘謹,付之一笑后也不再多勸。一邊回應着她對自己的問候,錦書稍稍的放鬆了些,這才慢慢嘗出了點心的味道。

錦書知道沈斯曄的眼睛是像誰了。那樣溫和、清澈而目光專註的眼睛,在母子之間得到了幾乎絲毫不差的延續。她不施粉黛,也不佩戴珠寶,衣裙剪裁簡約到只剩流線和氣質了。雖然已經是知天命之年,或許是內心平靜的緣故,謝皇后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世俗塵埃之氣,流光歲月和不幸的婚姻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回國一個多月了,各方面都還能習慣?畢竟你是在國外長大。燕京這裏,和你習慣的環境可能會不太一樣呢。」

錦書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心地說:「我覺得還好……可能天氣不太一樣?」

她的右手在這時被沈斯曄一捏。他有點憊懶地笑着看向自己的母親:「習慣什麼的可以慢慢來嘛。小錦去過那麼多地方,不還是好好的?她的適應性多強我還不知道么。」

錦書感激地飛快瞥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視,輕輕的捏一下她的手指,以為回應。

謝皇后莞爾一笑。「我不過隨口一說,你就堵上這麼一大篇。」她指了指沙發邊的茶几,示意侍女把一個雲錦小匣端過來,微微笑道:「去年這時候我就預備好了見面禮,放在那裏許久,總算能送出去了。錦書,來。」

她將一個溫潤凝脂般的白玉鐲子拿起來,微笑着對錦書伸出手。錦書縱使不懂賞玉,可看那珍而重之收藏的錦盒,也清楚這個玉鐲只怕價格不菲。她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推辭;但沈斯曄已經釋然地輕輕舒了口氣,溫聲說:「既然是媽媽一片心意,你就收下。」

錦書仍然覺得不太好,臉頰紅紅地搖頭:「太貴重了……」

沈斯曄索性把玉鐲從母親手裏接過來,拉過錦書的手腕。錦書紅了臉,想把手抽回來又覺得不妥;她尚在猶豫,他已經將白玉鐲戴在了她的腕間,溫柔而不容她反抗。微涼潤澤的玉質與肌膚相觸,錦書怔了怔。

「幸好小錦手腕細。」沈斯曄的眼睛裏是得償所願的微笑,又隱隱透出一點狡黠;「媽媽把這個鐲子珍藏了好多年都沒捨得送人,給你也是物得其所,別買櫝還珠,收下。」

再如何貴重的玉石,能比得上戴它的人?看一眼身邊臉頰暈紅的女孩子,他愉快地想。

「錦書,我和你母親是手帕交。」謝皇后一直微笑着看着兒子和準兒媳婦的互動,看到兒子把手放在錦書背後,也只是一笑。「我們曾經是同學,只是後來沒有了聯繫。你和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很像呢。」

錦書不由得笑笑:「嗯……我爸爸也這麼說過。」

謝皇后失笑:「當父母的,看自己的掌上明珠,哪會有一個不好?何況你這麼出色,我都要羨慕你母親了——嘉嘉比你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還是小孩心性,只怕到現在還沒起床。」

沈斯曄正在喝水,聞言好險沒一口噴出來,哭笑不得道:「怎麼回事?」

「你這當哥哥的,也不管管她。」謝皇后說到女兒就有些無奈,又向錦書道:「我聽嘉嘉說過,你一直很照顧她,嘉嘉小孩子不懂事,也虧你脾氣好,真是麻煩你了。」

錦書不由得微笑,「嘉音很可愛的,我們都很喜歡她,怎麼會麻煩。」

她微微放鬆了一些。謝皇后算的是溫厚平和的人,她之所以緊張,全是因為這是戀人的母親,兼之又怕自己表現不佳;一番談話之後,她逐漸自在了許多。

「外面天氣不太好呢。只怕要下大雨。」

謝皇后看了一眼黑雲壓城的窗外,揉了揉眉心,苦笑。「我一到這種天氣就頭疼,也虧得你們來陪我說說話。阿曄去把嘉嘉叫起來,省的她到晚上就嚷着睡不着,又得來煩我。」

沈斯曄的嘴角抽了抽,安撫地握了握錦書的手,走了。

他一走,偌大的房間里忽然安靜了許多。錦書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努力不讓自己顯得過於緊張,猶豫一下:「陛下,我——」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謝皇后已經離婚了,這個稱呼顯然不合適。但是謝皇后彷彿並不在意,微微笑道:「我和你母親小時候認識,你叫我阿姨就可以了。」

停頓了一下,謝皇后的笑意變深:「我也希望,能儘早聽見你也叫我媽媽。」

錦書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但是幸好,她的緊張之情也因為這句打趣而放鬆下來。「阿姨。」她微紅著臉輕聲說,「我以前一直沒來拜訪您,是我失禮……」

「小錦。」

謝皇后輕輕擺手,打斷了錦書的歉意。「這不怪你,我能理解。何況,是我要感謝你。」

「你願意接受阿曄,我很感激。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沒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她微嘆道,「他又不是努力去爭取那種性格,自己的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又有這種身份……有了你,他才有了點小時候的隨性模樣。」

「我知道你是個有大志氣的孩子,阿曄一直纏着你,也真是難為你了。」

謝皇后看着低頭端坐的女孩子,微笑的同時也想嘆息。「我是他母親,也沒見過他對別的哪個女孩子這麼動心……不管怎麼說,你能願意接受他、接受他的身份,都是阿曄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

錦書微微紅了臉,輕聲說:「他也包容了我很多缺點……」

「——總歸是你付出的更多啊,小錦。」謝皇后的目光通透而柔和,「你是你父母的掌上明珠,嫁給阿曄,勢必要受些委屈。那個家裏……」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把亂局一語帶過。「有些亂,不過有老太太、有阿曄,當也能護得住你不受欺負。別怕。」她伸出手,無言地握住錦書的手。

錦書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回握。謝皇后的手指有些涼。本該戴着戒指的無名指上空空如也。錦書沉默下去。安靜流淌在客廳里,一時間只聽得見落地座鐘細碎的秒針聲。

滿室寧謐在這時被輕快的腳步聲打破了。

空氣忽然歡快地跳躍流淌起來。人未至聲先聞,嘉音已經提着裙擺噠噠奔下。少女的長發散在肩頭,小臉上還帶着沒睡醒的嬌慵模樣,卻是跑的飛快,綉滿金線波斯菊的淺草色裙擺跟着步子,紛紛揚揚的飄了起來。

沈斯曄跟在妹妹身後,礙於必須自重的身份不好快步追她,真真一臉的無可奈何。在幾步遠的地方,小女孩停下腳步,裝模作樣地拎了裙角屈膝行禮:「媽媽早安~」

「這還叫早?也不看看現在是幾點鐘。」謝皇后被女兒氣笑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嘉音嘻嘻一笑,蹭在錦書身邊坐下,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們熟嘛。」她把下頜貼在錦書肩上,笑眯眯說:「我蹭過何姐姐好多頓飯,熟不拘禮了唄。反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將來哥哥和何姐姐生的小寶寶還要叫我姑姑呢,客氣什麼啊~」

錦書的臉騰地紅了。沈斯曄又氣又笑地想把小女孩拎走,嘉音慘叫一聲往錦書身後躲:「哥哥要打我了,姐姐救命——」

沈斯曄索性坐了回去:「你這血口噴人的小壞蛋。」他為母親倒了一杯茶,「嘉嘉越來越淘氣了,您也不管管。」

「我哪裏管得了她。」謝皇后含笑看着孩子玩鬧,聞言只是一笑。「我看現在能製得住她的,也就是慕容那孩子了。可惜他又不怎麼沾家。」

一瞬間,錦書覺得嘉音忽然安靜了一下。她彷彿在少女的眼眸里看見了一絲黯淡。但是下一刻,嘉音便恢復了笑靨如花,彷彿方才的瞬間黯然只是錦書的錯覺。

錦書無聲地輕輕嘆了口氣。

這邊嘉音卻開始纏磨著沈斯曄,百般撒嬌讓他迴避。沈斯曄無可奈何道:「我在這裏礙着你了?」羅傑在這時輕輕敲了下門,他便知道有公務要處理了,只得站起來往外走;嘉音卻笑嘻嘻道:「沒有沒有,可是我們想講你的壞話,你在這裏哪行呀。」

「……」沈斯曄在門邊嘆氣,「我將來要是有個女兒,可千萬別學你。」

嘉音渾不在乎地朝他做個鬼臉。沈斯曄剛走到門外,就聽見妹妹樂滋滋獻寶說:「何姐姐知道我哥哥小時候多胖么?媽媽媽媽快把照片找出來~快看糰子啊——」

頭頂冒出一股青煙,沈斯曄哭笑不得地扶住柱子,用額頭頂住了冰涼的大理石。

作者有話要說:先預祝大家新年快樂~

作者在良心譴責下,決定春節(初一到初七)期間要加更了……頻率不定,次數不定(此人尚未寫出來--

除夕晚上,沒有意外的話,也許會有個賀歲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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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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