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亂世少年 第一章 故事伊始 第二節 浮遊滄海是餘生

第一卷 亂世少年 第一章 故事伊始 第二節 浮遊滄海是餘生

大宋建炎二年,距離金國攻破大宋都城開封、擄走二帝已經過去兩年,可這場著名的「靖康之變」給人們帶來的傷痛卻遠沒有就此癒合。

這一年中,中華大地上接連不斷的發生了多件大事。

這一年裏,中山府等數個州府落於女真人手中,中原大地陷入一片火海,從此後百姓罹難,千里餓殍,江山再無安然之沃土。

同樣在這一年裏,年近古稀的名將宗澤在征伐的途中舊傷複發,終不得醫治,望北含恨而死。

在宗澤軍中還只是統制的岳飛已經初步嶄露頭角,漸漸在軍中樹立威信。

然而,剛剛建立還沒有完全安穩下來的南宋朝廷在其後不久,便發生了一件讓宋高宗趙構一輩子都不願提起的「苗劉」政變。

……

在中華大地的東南方,是一片無邊大海,稱之為無妄海。

據說無妄海深處有一座美麗的海神宮,那裏不但有世上罕見的奇珍異寶,更有美麗無比的海神族女子,在俗世之中流傳著許多與海神宮相關的美麗傳說。

但天地無涯,大海無邊,沒有人知道平靜的海面背後到底是什麼,那個傳說中美好的無妄海之濱更是世上最難以到達的地方,除了有看不見的寶物,更有難以估計的危險,即便有人甘願冒着風險出海尋覓,也多是有去無回。

所以,幾千年來真正去過大海深處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在無妄海與大陸的連接處,恰好被一片連綿千里、人跡難至的山脈所隔絕,彷彿也將塵世的紛紛擾擾一併隔絕,這裏沒有戰場硝煙,沒有塵世間的追名逐利,甚至連多餘的煙火氣都沒有。

在這片叢山之中,一座孤高的山峰巍峨陡峭、壁立千仞,彷彿一把利劍徑直插入雲霄,在它四周的山峰奇立變幻,都如同衛兵一樣拱立於側。

這座山古稱不庭山。

高山如天地之初的巨人,俯首世間滄海桑田,世間事萬般更替,唯有高山不移。

世上之人不知道的是,在這樣一個並無多少人間氣息的連綿山脈之中,有一個足以令江湖所有勢力仰望,哪怕是各方朝廷都極力想要爭取,卻又難免忌憚的所在。

這個門派不如少林等門派久遠,僅有兩百年不到的歷史,但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儼然超過各大門派,被世人公認為世間的第一大派。

「聖庭閣」便是屹立於這片巨大的山脈之中。

背倚不庭山,俯視天地外的塵世間,人間歲月變化無端,然而這裏卻彷彿亘古不變,倚世而獨立。

在這座高山的某處,有一座陶然亭,亭子雖小,但雕刻打磨無不精緻,真不知是什麼人竟然在大山深處建了這樣一個小亭子,若是放在平常的地方自然算不得什麼,但在這樣一個人際都難至的山中,想要建立這樣一座小亭子卻不知要難上多少倍,甚至可說是有種鬼斧神工之妙。

亭子六角如飛,與山色混為一體,這裏沒有人聲的喧囂,只有鳥語花香,蟲鳴水色,水聲、物語恰到好處的在冥冥之中渾然一色,彷彿都更加顯示出這座山峰獨有的神奇魅力。

小亭石柱上的顏色早已經脫落,彷彿印證著歲月的斑駁痕迹。

在亭子中央正坐着一個人,黑髮高挽,濃眉長須,盤腿閉目,他表情悠然,彷彿已經入定許久。

在這人身旁的石柱上斜放着一把格外引人注目的鐵劍,鐵劍長而寬,通體漆黑,兩側的劍刃並不像通常的寶劍一樣淬血開鋒,更像是一把沒有開刃的普通黑鐵。

蟬聲漸濃,鳥兒飛逐。

打坐的中年人除了幾縷長須在微風中飛舞,整個人都好像跟這片山色、水物融為一體。

可就在突然之間,不知哪裏掉下的一滴水,讓他的眉頭開始緩緩皺緊,宛如一幅畫卷上剝落下來的一筆墨色。

天地驟然靜止。

他努力的想要平復劇烈跳動的脈搏,但依然收效甚微,然後他慢慢的睜開眼睛,本是白色的眼仁中已經佈滿血絲。

不知是從天而降還是從夢幻之中盈盈走來的一個窈窕身影就這樣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間出現在他眼前。

很明顯,這是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比世上大多數女子都要美上千百倍的女子。

如果沒有見到,或許這世上便不會有人相信,更無法用言語描述這樣的美麗。

這女子一頭長發完全雪白,美麗的臉上一雙攝人的紫瞳格外顯眼。

一雙如泉水般的大眼睛上睫毛很長,像是蝴蝶的翅膀般緩緩扇動,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言不發。

柔波似水,萬籟俱寂。

男子眼中的血絲好像更重,口鼻之間的氣息也開始變得更加劇烈,但神志還在的他雙手結成某種特殊的法印,似乎想要極力的抵抗什麼。

但終究,法印在身前旋轉,卻沒有被推出去。

可是,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更加紊亂,直到某一刻,一陣熱流從小腹上涌,他再也抵擋不住,一口鮮紅的血液從嘴裏噴出。

血,全都落在男子身前的石板地面上,沒有一絲落在白髮女子的身上,彷彿也不忍讓這絕世的女子沾染一絲血腥的氣息。

男子一口鮮血噴出后,整個人已經不似初時那般寧靜悠然,佈滿血色的雙目彷彿有烈火欲出,突然他順手抄起身後的鐵劍,那鐵劍瞬間好像有了靈氣一般,煥發出一陣五彩光芒,只見他手裏握住鐵劍,卻沒有絲毫停留,而是帶着一股無雙氣勢,向面前的女子不偏不倚凌空一斬,彷彿是要把他眼前的美麗女子殘忍的斬成兩半。

四目對視,雖有一番千古柔情,而其中複雜的情感又何止一種?

在這一劍斬落的瞬間,他身上光彩勃發,全身的衣袖飛舞,人與劍渾然一體,誰能想到,這世間竟有人能在如此短暫的瞬間爆發出這樣的能量,別說是人,就算是一座小山恐怕也要在這樣的一劍之威下變成兩半。

可是,在他眼前卻哪裏有人,不過是一片虛空,一劍斬落,劈下無數殘葉,凌空飛舞,而那個美麗的白髮女子早已無影無蹤。

即便如此,好像也無法讓男子變得平靜下來,他手裏握著鐵劍,人如箭般射出陶然亭,他人影在林間穿梭,宛如一道氣勢如虹的劍光,在追逐著某個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無之物,這好像一種不死不休的舞蹈,沒有人叫停,那麼就會一直舞下去,至死方休。

山間,依舊如初,唯有這凌厲無雙的劍勢攪的鳥兒亂飛,枝葉搖擺,山間的蟲鳴物語,在這一瞬間好像都被無情的擾亂。

眼見男子一劍凌厲超過一劍,就算是眼前叢林再密,枝葉也很快被斬光。

突然,不知從哪裏發出「咄」的一聲,彷彿什麼重物入水,又很快跳起來一樣。

可是不管是什麼東西入水,肯定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尤其是在這樣茂密的山林之中,可偏偏就是這樣一聲,竟讓男子靈台一清,他掌中的劍勢倏然一緩。

就是這微妙的聲音,足以讓本就是世上無雙的他收住心神,於是他人影落地,胸膛不住喘息,嘴角一道鮮血流出,他單手拄著鐵劍,盡量平復體內的氣息。

他自然知道,就在剛剛突破玄關的瞬間,心魔入侵,若不是那一聲,他或許根本無法自拔,最終輕則武功全廢,經脈斷裂,重則耗盡內力,氣盡血干而亡。

那麼,顯然是有人知道自己將要走火入魔,故意點撥,又會是誰呢?在這個山中除了自己難得還會有其他人?

他抬頭望了望面前高大的山峰,彷彿對着山巒自言自語道:「聖尊,莫非是你么?」

可是山峰無語,又哪裏有什麼回應。

他想想那「聖尊」雖然已經活了許多年月,靈智非比尋常,但向來驕傲無比,哪裏又會因為世間之事輕易動一動身軀。

於是,他循着方才發出聲音的方向,緩緩前行,想要尋找那個連自己這樣修為都沒能發現的人物。

不知是敵是友,也不管是敵是友,他總要看看才放心,畢竟這裏對於他來說意義非比尋常,若是有不明身份之人冒然闖入,恐怕影響門派的百年根基。

當然,這是一個秘密,他並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知道這個秘密,但不去看看,總是不放心的。

踏着一地枯敗的落葉,翻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便可以十分清晰的聽到一陣潺潺的水聲,然後又是一陣「咄咄」之聲,與剛才令他頭腦一清的聲音如出一轍。

他抬頭一看,原來前面的一處石壁下有一個深潭,潭水天然清澈,不知是地下暗河之水還是山中常年積累下來的山泉水,水面平靜無波,有淡淡的寒氣從水面上冉冉升起,好像山中籠罩的霧氣一般。

山脈之中有這樣的潭水也並不是什麼奇特之事,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潭水前正端坐着一個看起來已經十分年邁的老者。

老者的背微微佝僂,頭上戴着一個古冠,正背對着他,手裏提着著的是一根細竹竿做成的簡易魚竿,魚竿深入潭水中,而在老者身旁有一頭青牛正側過頭來瞪着牛眼看着自己。

青牛很大,甚至比一般的水牛還要大上不少,頭上兩隻粗壯的牛角不但很長,而且一圈一圈的凹凸痕迹好像樹木的年輪,不知是否也記錄着這隻青牛的年紀。

老者卻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出現,而是完全的投入到垂釣當中,只見他魚竿一甩,不見怎麼用力,只是「咄」的一聲,魚竿輕輕入水,沒過多久,水面波痕驟起,魚竿瞬間破水而出,帶着一隻正搖晃着尾巴的魚兒,而就在魚兒出水的瞬間,深潭中的水面又立馬恢復平靜。

那魚兒巴掌大小,身上有倒刺,背上魚鱗如針,就是嘴裏也有上下兩排極為鋒利的牙齒,看起來兇惡無比,即使已經被捕出水面也並沒有完全放棄,而是用力的掙扎,可是偏偏它越是掙扎便越是咬的緊,沒等它掙脫,老者雙手輕輕一甩,而那隻大青牛嘴裏咬着一個竹簍,只要魚兒飛出,它便調整竹簍的位置,每每都能將魚兒收入簍中。

男子心中奇怪,要說這世上奇妙的事自己也見過不少,但卻從未見過人和牛有這樣默契配合的。

青牛每次收魚入簍,便又重新側頭用那隻極大的牛眼瞪着男子。

老者看起來年紀雖大,但身手卻仍很敏捷,只見他又將兩條魚收入簍中,手中魚竿卻沒有再放入潭水中,而是微微側了側頭,好像剛剛發現身後有人站立已久。

「老夥計,你這樣看着人家,可是很不禮貌的呦!」

老者笑呵呵的說着,好像在取笑青牛一般,而那青牛悶悶的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老者不再理會它,而是慢慢的轉過身來,對男子說道:「老朽山中垂釣,想不到還能遇到有緣人……」

很顯然,山中再無他人,老者的話自然是對他說的。

想到剛剛自己差點走火入魔,要不是老者有意提醒,恐怕大錯已經鑄成,不禁心生感激,但與此同時,他也緊緊扣住手裏的鐵劍,畢竟這老者不知來歷,更不知是敵是友。

不過方才之恩他還是畢恭畢敬的感謝道:「老人家……在下謝過……」

老者不知道是否看出他的心思,長眉擋住了他的眼睛,更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他只是輕輕揮了揮手道:「呵呵,舉手之勞而已,只不過心魔既成,恐怕以後練功還是要萬分小心嘍!」

男子知道老者點破自己心魔之事,微微一怔,知道老者並無惡意,手裏稍稍放鬆下來,雙手抱拳施禮道:「還請老人家指教……」

「這口深潭終年在這大山深處不見陽光,水質清澈,甘甜無比,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會生出這樣鮮美的冷水冥魚……」那老者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只是這冥魚身上有倒刺,鱗甲堅硬,平常人自然很難吃到嘴的……也唯有那個夥計最是喜歡這樣的美味了……」

他話說到這裏,有意無意的看了看一旁的大青牛,青牛好像知道他說的是誰一樣,「嗡嗡」的叫了兩聲,以作回應。

男子本是居住在這片山脈之中,也曾多次在山上行走,可卻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種魚,「冥魚」難道是來自冥界的魚嗎?

其實這種鐵甲鱗魚就是因為在陰寒的寒潭中長大,故而稱之為冥魚,除了這樣天然形成的條件外,世上能生出這種兇惡無比的魚兒的地方還真是不多見,因此即便見識如男子一樣,也是聞所未聞。

老者收起魚竿,慢慢的站起身來,走到青牛身邊,將魚竿掛在青牛背上的鞍上,這時,男子才看清楚老者的面容,但與其說看清,倒跟背影沒有多大的區別,因為老者大概實在是太老了,眉毛和鬍子都很長,而且都已經完全花白,將他的臉倒是擋去差不多了。

老者對男子呵呵笑道:「年輕人,我可要送冥魚給那位老友去了,山中艱險,恐不能邀你同行!」

男子心中暗笑,要說這片山域自己或許也可以稱作半個主人,又哪裏用到別人相邀?何況憑自己的身手,天下之地又有幾處不能去呢,但他畢竟在心裏想着,卻還是沒有說出來,畢竟這老者能來此處,也定非等閑之輩,只不過他口口聲聲說的那「老友」不知是何許人也,竟能以如此兇惡的冥魚為食。

雖然在心裏想了許多,但知道老者並沒有什麼惡意,於是他表面上依然恭敬,不為別的,僅僅老者剛才話語中有意無意的點撥之情就不是等閑所能還的清的,何況自己本有重重答謝之意,只是被老者以其他的話岔了過去,明顯是不想自己言謝。

「既然如此,晚輩也就不打擾前輩了……」

老者拍了拍青牛的背,正要離去,卻在轉身之際,突聽一聲吼叫響徹四野,那聲音無比巨大,震耳欲聾,如同猛虎嘯于山林,百獸皆驚,就連老者和男子也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嚇的不輕。

吼聲雖大,卻隱隱像是一種凄厲的悲鳴。

就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沒等男子反應過來,老者哀嘆一聲,輕跺了下腳。

「徒有千載功,不及一夕變,世事難料,沒想到還是沒能來得及啊……」

說罷,他再也不看男子,佝僂的身軀輕輕一飄,便上了牛背,輕拍青牛,青牛彷彿會意,「哞」的一聲長叫,然後也顧不得地上散落的竹簍,徑直朝陡峭的山峰而去。

男子靜看着一人一牛飄然而去的樣子,心裏大驚,要知道這山峰陡峭無比,即便是他也無法輕易登上去,何況一頭牛馱著一個如此年邁的老人,竟然如履平地般踏上山壁。

「老人家,還請留下姓名……」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想要問問老者的來歷。

老者坐在青牛背上,默然回頭,望着手裏提着一把鐵劍的中年男子,神秘笑了笑。

「因緣際會,你我有此一面之緣,歲月滄桑,我老頭子都忘記了自己的姓名,但我卻知道你……姓冷……」

沒等男子說話,老者又接着說道:「人有心魔,世間亦有劫數,萬物更替,一世輪迴,有時退一步或可見另一番妙境……」

他抬起頭來,望着不庭山陡峭的崖壁,彷彿一個高大威猛白衣男子靜立石壁之上,他望着虛無的空中語聲凄然道:「痴兒……痴兒……萬世轉頭空,浮遊滄海是餘生……」

說罷,乘牛飄然而去。

老者坐在牛背上不禁開始唱道:「紅帆西垂……寒江碧落……箐箏出遠波……琴瑟彈山河……畫流雲……淺行墨……劍若劍兮……掌中丘壑……月照寂兮……滄海沉柯……」

彷彿是一首古曲,卻未能全然聽的真切。

冷姓男子佇立水潭邊,怔怔看着那一竹簍散落的冥魚,這時老者已經去的遠了,再也聽不清他的歌聲,唯有那歌聲之中的寂寥之感仍回蕩在耳邊。

「退一步或有另一番妙境……退一步或有另一番妙境……」他嘴裏反覆念道著老者的這句話。

許久后,他彷彿想明白了什麼,毅然提劍望山的那一邊而去。

……

數月之後,一件大事驚動了江湖各大勢力,讓他們都摸不著頭腦的是,正當壯年的第一大門派聖庭閣當代掌門冷雲殤宣佈將掌門之位傳於大弟子戚盛鈞,而他則從此閉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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