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歸去來

第277章 歸去來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官道上,前後各有幾名騎馬的隨從護衛著,知雨騎馬跟在車廂一側,有時望望道兩旁的山林,有時看看車裏。

車裏,東根靠在舒嬋懷裏酣睡,彩墨一面刺繡,一面同舒嬋小聲交談著。

東根到了啟蒙的年紀,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應該去學塾跟着夫子學習的。但東根畢竟身份特殊,即便除他們幾個之外,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他異於中土之人的樣貌還是會引起旁人猜度。且他們還未定下來在何處長居,目前都是舒嬋試着給東根開蒙,效果還不錯。

隨着年齡的增長,所學課業的難度也會跟着增加,到時舒嬋定是勝任不了的。他們打算四處看看,尋一處安穩之地定居下來,好給東根請夫子教學。北方現今亂局危象,他們暫不會去,南方几個州郡以及偏安西隅的蜀州都在他們考察範圍之內。

「有情況!」知雨忽然叫了聲,隨即調轉馬頭,望向後方。

馬車停了下來,彩墨探出頭,詢問何事。見知雨長眉壓眼,眸光凝聚,隱隱透著殺氣,這是遇到危險時才有的氣場,彩墨的心不禁提起,又小聲問了句。

「有人在追我們,人數還不少。」知雨答道。

彩墨回身看向舒嬋,舒嬋輕拍著東根,道:「既然是沖我們來的,何妨等上一等,且看是為何事而來。」

不一會兒,後方馬蹄聲大作,知雨看清來者全是官軍裝扮,為首的頭戴黑巾襆頭,矇著口鼻,率先衝過來,繞過馬車,堵截前路。跟過來的兵士將馬車團團圍住,一火爆脾氣的兵頭叫嚷開來:「馬軍姦細,還不下車受死!」

知雨擰緊了眉頭,沉聲斥道:「誰是馬軍姦細?你說清楚!」

「說的就是你們!」

「你嘴有病吧?張口就污衊好人!」

當着眾兄弟的面被個女子斥罵,兵頭面上無光,打馬上前揚起馬鞭要抽知雨,怎料鞭子還未展開,兵頭已從馬上飛出,落在了包圍圈之外的草溝里。其他兵士見狀,驚愕之餘有幾名待要上前制服知雨,冷巍擋在他們前面,示意他們後退。

方才女子凌空那一腳着實太快,很多人甚至沒看清楚,兵頭已被踢飛。冷巍卻是看清了,這女子出腳奇快、奇准,別看將人踢出去老遠,力道雖大但並不狠,不然那兵頭這會兒也沒命從草溝里爬出來。

她只是想教訓他一下,並不想害他性命。能如此收放自如的控制力道,非一般習武之人能夠做到。這女子一身暗色騎裝,英姿颯爽,紗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瞧不出年紀。單聽聲音,倒是嘎嘣脆,絲毫不懼。

「是不是馬軍姦細,待查問清楚,自有分曉。還請跟我們回去一趟。」冷巍道,他的嗓子前日因過量吸入煙氣,顯得有些嘶啞。

知雨瞥了一眼這個矇著臉的破鑼嗓大叔,嘴角微抽,蔑然道:「我家夫人看你們救火艱辛,好心好意給你們治病療傷,還破費犒勞你們,你們卻恩將仇報,懷疑我們是姦細。讓我們回去也可以,先把拿了我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們的給我吐出來!」

「我們不是那黑白不分之人,還請小娘子配合。」

「我呸!你算老幾?叫你們領頭的過來!」

冷巍本來就不善言辭,被這個狂傲無禮的女子「呸」拒后,面上也頗覺無光,於是道了聲「得罪了」便拔出佩劍,出招攻來。

習武之人,最是眼明手快,對方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顯然這個破鑼嗓大叔還是有兩下子的,知雨從腰間抽出軟劍,使出一招銀蛇狂舞,那劍就像急速舞動的銀蛇般於空中形成道道波紋,虛虛實實,瞧不真切。

冷巍心中一凜,單此一招,他便領會到這女子的厲害。這些年,無論是上戰場還是走江湖,他幾乎未逢對手。令他印象較深的對決,還只能數在涼州時同李光魏手下的鴿奴之間的較量。眼下偶遇到的這個狂女,似乎與鴿奴不相上下。

鬥了十幾個回合,從馬上打到地上,知雨意識到自己低估了破鑼嗓大叔的實力,想打贏他便不能有所保留,於是使出了雪絲劍法。果然,破鑼嗓大叔見狀,驚得連連後退,待反應過來才堪堪出招防禦。

冷巍起初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面對女子越發凌冽的攻勢,他邊戰邊觀察她的劍法,確認是在江湖消失已久的雪絲劍法,於是瞅準時機沉聲問那女子:「雁盪呂十一郎是你何人?」

知雨霎時一驚,旋身往後退至馬車旁,死盯着這個竟能識別出雪絲劍法的破鑼嗓大叔。她聽師父說起過,雪絲劍的上上一任傳人是師父的族叔呂十一郎,呂師公叱吒江湖幾十年,唯一的敗績就是敗在了曾經的北衙酒聖冷巍手裏。師父一直想同冷巍一較高下,奈何沒有機會。

師父說過,世間劍法諸般,多有章法套路,唯雪絲劍法僅有十字,全靠習練之人蔘悟,悟花劍韌,悟石劍實,師父的劍法傳承自呂師公,而她領悟尚淺,還達不到獨具一格的境界,所使的雪絲劍法是呂氏劍法。

這破鑼嗓大叔竟然識得呂氏劍法,且問的是呂十一郎,那他……

「你是何人?」知雨壓住心頭急欲冒出的猜想,直接問道。

冷巍拉

知雨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馬車裏,舒嬋和彩墨聽得真切,身心俱是一震。

冷巍!

舒嬋手撥門簾,正要下車,聽得後方又有人馬紛至沓來。

「將軍到了,讓開讓開!」

舒嬋扭頭看了眼彩墨,彩墨緊抱着東根,神色惶惑不安。舒嬋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掀開門簾,跳下了馬車。

她看向冷巍,冷巍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臉上,兩個人隔着數丈遠互望着。忽然,冷巍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冷教頭,果真是你。」舒嬋將冷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不說,我差點認不出你。」

冷巍嘴巴張了張,餘光瞅見將軍穿過人群,一步一步走來,他轉首看向將軍,嘴唇抖著,眼泛淚光,似悲似喜,表情從未有過的激動。

舒嬋轉身向後,一眼就看到了背着斜陽慢慢走向她的男子。蓬頭垢面,鬍鬚拉雜,破衣爛衫,體長骨瘦,好似一棵被山火烤得枯黑的楊樹。他手中還拿着個碗,不知何意。

難道他就是將軍?

將軍停下腳步,他的胸膛起伏得厲害,目光卻有些獃滯的望着她。

望着這個曾答應要給他做一千碗湯餅來報恩的女子。

望着這個唯一讓他謀划並憧憬過未來的女子。

望着這個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女子。

望着這個他愛而不得的女子。

望着這個不愛他的女子。

一別六年,他們之間終於不再隔着萬重山,不再隔着陰陽世,只隔着無數的灰燼,好似時空燃燒的碎片,在這個南國秋季的某一天,意外重逢了。

是他心心念念無法割捨的她,活生生的她,從天而降的她。

舒嬋看着將軍,逆光而立的他,乍一看很是陌生,可仔細瞧,那污垢之下稜角分明的面容,竟肖似曾經某個故人,那個舒嬋不敢也羞於面對的人。

舒嬋的心跳不覺加快,這時東根從車上跳下來,抱住她喊姑姑。舒嬋慌亂垂下目光,摸摸東根的腦袋。

只聽前面噗通一聲,將軍直挺挺仰倒在地,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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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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