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訪
暮日降臨，昏黃的夕陽斜照進祠堂中。
宋寧一襲帶暗紋的素衣，跪在祖宗排位前的蒲團上，雖然眼中流露著疲憊，卻身體筆挺，一動不動。
雖說身邊無人監看，可這家中有心人甚多，先前的醫考已經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如今失勢，稍不慎重便會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今天這懲罰，她必須老老實實受完。
才剛跪下不到一個時辰，祠堂門口便傳來動靜。
果不其然，挑事的人終於到了。
「喲，這不是妹妹嗎？想不到你這宋家之光，既然還會被罰跪在祠堂之中。」宋憐說罷，嗤笑一聲，她的話從門外傳來，由遠及近，飄到了宋寧的背後。
很顯然，她是來看笑話的。
對於宋憐，宋寧向來不屑與她爭辯，跪在原地，她目光直視前方的祖宗牌位，表情不動，對宋憐的話更是置若罔聞。
被如此對待，宋憐面帶怒氣，眉眼一轉，她卻將怒火壓了下去，語氣柔和的再次開口，「不理我也罷，畢竟我們的關係你我心知肚明。」
宋寧依舊沒有出聲，想聽聽她這唱的到底是哪一齣戲。
一聲嘆息，宋憐露出可憐的神情，身體下蹲，和宋寧平視：「其實姐姐今天也不是過來同你吵架的，相反，我想要同你和解。」
宋寧這才朝她看了一眼。
見對方有了反應，宋憐笑了起來，那張臉並不難看，可宋寧卻心生厭煩。
「原本就是姐妹，如今沈公子退婚，我們也沒什麼吵下去的理由，倒不如各退一步……」宋憐說著，一對黑色絲綢面料的護膝便被遞到了她的面前。
「這一夜定然不好跪，有了這護膝，想必會好熬些，妹妹你也少受些罪不是？」宋憐語氣裡帶著誘導，沖著宋寧關切的道。
面前不動，宋寧心中卻想笑，這種蹩腳的謊話，真當她是三歲孩子嗎？
這一次，宋寧頭都懶得抬起，「祖母讓我跪在這，目的是受罰，墊上護膝，那便不是罰，姐姐這樣做，可不是在幫我，反而害我成為欺瞞長輩的小人。」
這話一出，宋憐的笑容立刻僵住，眼底是藏不住的怒火，「我可看不出妹妹是這種循規蹈矩的人，護膝我就放在這兒了，用不用是你的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她說完，亮紅的裙尾一甩，快步離開了祠堂。
宋憐走後，祠堂頓時安靜下來，接下來的時間，也並沒有其他人來找麻煩。
時間飛逝，黑夜很快籠罩了天地，祠堂之內冷風陣陣，只有牌位前的蠟燭散發著些許光亮。一道黑影閃過，祠堂外牆之上忽的多出一人伏在其上。
蘇易寒一襲黑衣，面罩遮臉，看不出表情。
他今天來此，自然是要找宋寧，好在運氣不錯，方才聽見宋家下人的對話，這才知道宋寧被罰跪在祠堂，否則倒是要找半天。
可萬萬沒想到，平日里正經異常的宋家二小姐，此時竟跪在地上打起瞌睡來。
見她腦袋一下一下有規律的前傾，卻又強打著精神保持不倒，倔強之中，既然帶著那麼一絲……可愛？
想到這裡，蘇易寒忍不住勾了勾唇。
捏了一塊小石子，他手上一動，祠堂內啪的一聲，立刻將宋寧驚醒，猛的回過了頭：「誰？」
門外一片漆黑，祠堂之內空空蕩蕩，透著一股陰涼，除她之外再無他人。
難不成是做夢？
宋寧晃了晃腦袋，心中忍不住懊惱，就在剛剛，她既然跪著睡著了……
「這麼瞌睡著，也不是個辦法……」她喃喃道。
若是待會有人前來，看到的是她剛剛的模樣，又不知道會有何種處罰。想到這裡，她縴手舉起，從頭上拿下一隻翠綠色的螢石發簪。
三指捏簪身，用虛力四分，宋寧的手快速移動，在大腿上輕扎了幾下，原本纏繞她的睡意瞬間遠去。
見她這手法，房上的蘇易寒面色一變，俊郎的五官顯露出驚訝的神色。
方才她的那一番手法，可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
那紮下去的幾處地方，外人看不出，他卻明明白白，宋寧扎的都是醒神的穴位。
行醫多年，對於針灸，蘇寒易自有一套獨門手法，其中有一種他獨創的「千幻刺穴手」竟和剛剛宋寧的針法有幾分相似。
「這宋寧，究竟師承何處？」蘇寒易疑惑自語，乾脆也不在隱藏，飛身一躍，直接落在了宋寧的身側。
突如其來的聲響將宋寧嚇了一跳，她立刻往後挪動了兩步，抬頭見是蘇寒易，臉上立刻流露出驚愕和些許慍怒。
「你怎麼在這裡？！堂堂國師，既然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對於宋寧的指控，蘇寒易毫不在意：「堂堂國師會來找你，自然不會是什麼壞事，不過我倒是真想問你，你剛剛的手法，是什麼人傳授的？」
想不到，蘇寒易竟然看到剛才她施針了！
針法是宋寧前世偷學，這種隱秘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更何況，她根本不想、也不敢告訴他。
宋寧從地上站起，重新跪在排位面前，冷眼朝蘇寒易看了過去：「對於一個半夜偷跑進宋家祠堂的人，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這小妮子，倒是大膽。
不過他蘇寒易想要知道的事，可不會輕易放棄。
「你若是告訴我，我便答應你一個條件，以我國師的身份，這件事你只賺不賠。即便是這樣，你也不願意告訴我嗎？」蘇寒易挑眉，本該是淡然平和的模樣，到了宋寧眼中，倒是如何都看不順眼。
睚眥必報，心胸狹窄！
心裡暗暗腹誹，宋寧也忍不住計較起得失來，他好歹都是天下第一神醫，又是陛下親封的國師，為何如此為人？
但若是當初沒有得罪他，能有他幫忙……
再想也無用，宋寧索性拋開這些念頭，微微一笑：「那針法，是我看書學來的。」
言辭間，忽然多了一抹小兒女的俏皮，看的蘇寒易一瞬間有些恍惚。
半響反應過來她說的，蘇寒易臉色沉了下來，薄唇里吐出幾個字，語調清冷：「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