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在連雲地區海州灣內,距離連雲港口大約五十多公里的地方有個由車牛山島、達山島和平山島組成的前三島,這裡地勢險要,是海州乃至魯南地區的海上門戶,也是一處海防要地所在。

自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發表「遮斷航行」宣言意欲封鎖中國全部領海起,前三島就成了日寇覬覦的目標,企圖將其作為入侵連雲港的前哨。是年九月十三日,由於島上的守島官兵疏於防範,加之日本海軍強大的火力優勢,前三島很快就被日寇佔領。而後,日本板垣師團在此部署強兵,對連雲港地區進行更加嚴密的封鎖。

是時已近中秋,天氣也頗有些涼意。自打日本全面封鎖連雲近海后,祝廣連的海上生意著實消停了不少,石柱便乘著這幾日的清閑,騎了舅舅的大馬,一路奔回了谷圩老家。

到了家裡,石柱便把前段時間往濟寧看望風清雲的事情跟他老奶石裕氏細說了一番,還把風清雲贈送的刺龍匕拿出來給石裕氏瞧了瞧。

石裕氏聽聞此事後,直接對石柱說:「柱子,這麼大事情你也不先問我一下啊?你一個人出遠門,萬一出點什麼事情該怎麼辦?這路上也不太平,你要真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等我到了那邊,叫我怎麼跟你老爹還有石家祖上交待啊!報仇這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石柱見他老奶真生氣了,趕緊上去陪著笑臉說:「俺老奶,你不要來氣了,我曉得你是為我好,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么!我也知道你不給我去報仇,所有就沒先告訴你。我現在都十七了,總不能什麼事情都像小孩子一樣,都要別人跟著吧,總得讓我一個人出去闖闖吧。」

「那你最起碼要先告訴我一聲吧!」石裕氏的語氣里依然帶著一絲責備。

石柱還是堆著笑說:「嗯,俺老奶,你放心,下次我要是再出門去哪裡的話,一定先跟你說下。」

石裕氏繼續說:「不過不許你再去報仇了,還是安安穩穩在你小舅那幹活吧!」

石柱說:「俺老奶,你不讓我去當兵,我可以聽你的話,但是俺老爹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不管花多少時間,我一定要去找到劉伏龍把他殺了!這個事情不管哪個來跟我說都沒用!」

石裕氏心裡也清楚「兒」大不由娘,現在孫子長大了,有些事情自己想管也管不了了,而且石柱現在對報仇這事態度堅決,自己要是再說下去恐怕兩人心裡都會鬧得不愉快。於是,她轉而對石柱說:「柱子,咱先不說這些了。你都好些天沒回來了,告訴老奶,你這次打算擱家蹲幾天啊,多會回去?」

「我打算在家多蹲幾天,等過了八月半再去俺小舅那邊。」石柱回答說。而後他就從帶回來的包裹里拿出一些東西,對石裕氏說:「俺老奶,你看,我帶了些月餅、蘋果還有甜梨給你嘗嘗。」接著,石柱又掏出一個鐵罐子,「還有呢,這個是俺小舅買的條酥,讓我帶來給你嘗嘗,可好吃了,又香又甜又脆。」說罷便拿出一塊遞給石裕氏。

石裕氏接過條酥看了看,自己孫子有這份孝心她心裡頭自然非常高興,說實在的,她也是好多年沒有吃這個了。石裕氏看著手裡的條酥,想起了很多陳年往事,不過她嘴裡還是說:「柱子,你來家跟我過八月半就行了,還買這些東西來幹什麼啊,真是浪費錢。你自己留點錢,以後把媳婦娶回家!再多生幾個娃,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過團圓節,那多好啊!」

一聽到娶媳婦,石柱有點臉紅起來。「這才多大啊,還早著呢!」他羞赧地說。

石柱又把在港口的一些趣事講給他老奶聽,石裕氏也把家裡的一些事情講給自己孫子聽,祖孫兩人相依為命,聊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就到了做晌飯時間。石裕氏讓石柱歇一歇,自己去做飯,不過石柱從小跟奶奶一起做事做慣了,便說道:「俺老奶,我和你一塊堆弄飯吧,我去燒火。」

兩人來到了鍋屋,一起忙活起來。農村的房子基本都是用土筋蓋的,也只有像丁老爺、柳老爺這些地主人家,他們房子底下有半人高的部分是用石頭搭起來做基礎的。這鍋屋雖然有些破舊,而且在牆角地方還能看到一條條裂紋,不過裡面打掃得倒是很乾凈,鍋碗瓢盆拾掇得整整齊齊的。鍋屋貼邊地方搭了兩個土灶,一個放口大鍋,主要做飯用,一個放口小鍋,主要炒菜用。兩口鍋下面燒火的鍋膛連著一個煙囪,一直通到屋頂之上。到了這個時點,其實也只有少部分人家能生得起火、冒得起炊煙。

石裕氏平時一個人在家根本捨不得吃米,幾乎只吃一些棒麵餅子,蘆秫面子,再就是山芋干、地蛋啥的,菜也是切一切放點鹽在鍋里烀一烀,很難見到半點油星;早晚只就一點腌雪裡紅芥菜、蘿蔔乾或者腌韭菜,反正能吃飽就行-但就這樣都比村裡不少人家吃得好,最起碼她還能吃飽。今天石柱回來,她才搲了一人的米做乾飯,又放了點山芋干一起蒸,留著自己吃。

石柱坐在鍋台邊燒火,石裕氏就坐在旁邊擇菜,祖孫兩人仍然時不時地聊點家常。待米煮到有八分熟時,石裕氏打開鍋蓋攪一攪準備搲米湯-這個根據個人喜好,想吃軟點的乾飯就多留點米湯蒸,想吃硬點的乾飯就少留點米湯蒸,順便還能在鍋底做出一層鍋巴來。搲完米湯后就得用小火慢慢蒸一會,火熄了后再在鍋里悶一悶就行,不然飯容易糊掉。在收山芋、地蛋的時候,一般人家弄飯時小孩都會往鍋膛里扔幾個山芋或地蛋,不一會就燒熟了,再用火叉扒出來,吃起來噴香噴香的。

吃完晌飯後不久,莊上的羅二奶又來遛門了,石裕氏就用條酥招待她。這個羅二奶娘家姓王,說起來也怪可憐的,她男人羅家老二倒不錯,可惜她嫁過來沒幾年,男人去參加革命黨,在和清兵的惡戰中死掉了。後來她和兒子相依為命,沒想到兒子七歲時候得了痘瘡,最終還是沒能挨過去,夭折了。

娘家人嫌他克夫、克子,不給她回去。沒辦法,羅二奶只能自己一個人在莊上孤苦伶仃地生活。也有人勸她改嫁,不過那時候女人「三從四德」觀念根深蒂固,羅二奶丟不起這個人,一直守了快三十年寡。

石裕氏比羅二奶略長几歲,在石柱念書或外出時她也是一個人在家,兩人又都是寡居,因此她和羅二奶平時走動的比較多,經常互相遛門子,正好可以在一起聊聊天、喳喳呱。今天恰好石柱回來了,石裕氏就跟羅二奶講了些石柱去濟寧的事情,並一些港口上的趣事,兩個人聊得有滋有味的。石裕氏給的那條酥羅二奶只吃了一塊,還一直誇柱子孝順、有出息,她也知道這點心不容易得,既是人家的東西,雖然經常來遛門,自己也不便吃多。

石柱這次回來要在家多呆幾天,就在村裡小夥伴家到處走走,偶爾也會帶幾個十來歲的「小嘍啰」一起去溝里摸點魚,到地里抓點螃蟹,甚至還會抓條蛇。那時農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化肥、農藥,雖然莊稼收不了多少,可水質好,水裡的魚都老肥老肥的。

經過村裡老教書匠張半仙家門口時,張半仙正在那裡抽著大煙袋。他已過半百,話似乎變得少了,石柱只聽見他說:「你這孩子,不去念書真是可惜了!」

石柱朝張半仙望了望,說:「張先生,不是我不去念書,師範學校都停了。再說了,現在這世道,念書能有啥用啊!」其實石柱不去念書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眼瞅著自己老奶歲數越來越大,擔心一個人去縣城板浦念書的話,萬一老奶出點事情,恐怕自己照看不到。不過這個事情石柱從來沒跟別人說過,以免他老奶知道后覺得她自己是個累贅。

跟石柱在一起的羅二薺也附和著說:「是啊,張大爺,念書有什麼用啊?你看我,沒念過書,俺家也沒人念書,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人啊,能幹活、吃飽飯就行了。」

羅二薺是羅二奶的侄兒,比石柱稍長几歲,因為他二媽跟石柱的奶奶走得比較近,因此他和石柱也玩得來,遇到什麼事總會幫著石柱說話。

張半仙聽這麼一說,深吸了一口煙,話似乎又多了起來:「我說你們這些娃兒還是太年輕了,歷朝歷代世道不好時候靠『武』,等天下太平了還得靠『文』啊。別看國家現在亂得慌,小鬼子蹦蹦噠噠的,我看那,小鬼子就**那麼大點地方,還能趕上當年蒙古人和滿人強?豈有此理!他們吃不下中國的,以前是清朝太弱,給小日本佔了便宜,現在我估計頂多過個一年半載的,國軍就會把日本人給趕走的,國家很快就會安定下來了,到時候呀,還是要靠文人啊。」說完,張半仙又滿滿自信地抽著煙。

石柱只簡單地說了句:「張先生,這些個國家大事我也不懂,我只是估計小日本鬼子為了吃掉俺們已經準備很多年了,不是那麼容易打跑的。」而後,他又禮貌地讓張半仙多注意好身體,這才離開。

這次石柱回來,還有件事情讓他感覺挺奇怪的:他在村裡本來和很多人家都是泛泛之交,或者說是點頭之交,不過這幾天村裡人見了他好像都比平時客氣了起來,就連丁老爺和柳老爺的家裡人見了石柱都會迎面說:「哎呀,石柱來玩了啊!」這在以前是沒有過的事,這些個地主人家,除了柳老爺家小女兒柳山秀,其他人基本都不會主動理他的。石柱總感覺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些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這天石柱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柳山秀,兩人打小就一起去學堂,關係本來就好,柳山秀看到了石柱,劈頭蓋臉地就問:「柱子哥,你這次回來怎麼不去找我玩啊?太不把我當朋友了!」說罷,她就掐了下石柱的膀子。

石柱經常被山秀這樣掐,自己也習慣了,揉了揉被掐的膀子說:「我也想去找你啊,可是你家我不敢去,你家門都不讓俺們進,怕挨你家的大狼狗攆出來。你人又不出來,我怎麼找你玩啊!」

「哈哈,我都忘失的了,這幾天剛開學,我在學堂呢,今天放假。那我不怪你了!」柳山秀說。

「現在上學怎麼樣啊?以後有什麼打算?」石柱問了問柳山秀。

「我也不曉得,恐怕明年念完中學就不念了!俺噠說女兒家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啊,不許我再念書了,還說要讓我早點嫁人,俺媽也說讓我早點嫁人。」說到後面的「嫁人」時候,柳山秀害羞地低下了頭,而後又抬起頭輕輕瞥了石柱一眼,見石柱沒有什麼反應,柳山秀就岔開話題問石柱:「柱子哥,聽說你一個人坐火車去濟寧了啊?」

石柱看了看柳山秀說:「嗯啊,前一陣子我去濟寧那邊有點事情,坐火車去的。先到的徐州,第二天又轉車去的濟寧。」

「坐火車好不好玩啊?我長這麼大還沒做過火車呢,石柱哥,你真厲害!」

「火車跑得真的很快,欻一下子就衝過去了,一車上能拖很多人。就是車有點顛,聲音還大。」

「我以後也要去坐火車,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玩!」柳山秀也就是這麼隨便憧憬了一下,不過幾年後還真就實現了這個「夢想」,只是她並非去遠方玩而已。

石柱和柳山秀總有聊不完的話,直到許久之後柳山秀被她父親差人喊回家,兩人才道別分開。

第二天一大清早,村裡不少人又蹲在村頭喳呱-那時農村不知電為何物,普通百姓人家也用不起洋油,就連蠟燭也都得省著用,因此他們晚上睡得很早,早上起的自然也就早。天還沒有完全大亮,女人們大多在家忙著弄飯,沒有事的人就乘著這個時候聚在一起喳喳呱。

雖說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不過在這個消息相對閉塞、鮮有人外出的年代,不管是壞事還是好事,除了不懂事的孩子還有村裡王大聾子,再就是阿貓阿狗這些畜生不知道外,但凡村裡有些風吹草動,一下子就會傳開,能在村裡一千多口人嘴裡嚼上好幾天。

最先起頭的是二薺的父親羅老四,「聽二薺他二媽說,柱子去了趟濟寧,還做了火車?不知道真假的!」

這時老瞿頭搶過話來說:「我家女人昨天下晚時在柳老爺家納鞋底的,也聽柳家小丫頭說柱子前陣子去濟寧了,好像還帶了不少好東西回來!」

「嗯,既然柳家人都這麼說了,估計這消息就不會是假的了!」......

接下來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語的,有的說濟寧好啊,人家都有錢,吃得好、喝的也好,有的說柱子去那個大城市去玩真是了不起啊,還有的說將來石柱一定有出息。讓大傢伙最感興趣的是石柱去濟寧坐的是火車這件事:他們很多人一輩子最遠的地方頂多就是到過縣城板浦,就連海州城門跟墟溝那邊都很少有人去過,至於火車,不要說坐了,他們就連看都沒看過。石柱年紀輕輕的就坐過了火車,真是讓人羨慕不已。

這時石柱也正好過來湊熱鬧,大夥趕緊給他讓出了個地方,繼續喳呱。石柱一下子成了大夥的焦點,自己反倒有點拘束起來了。總之,大夥除了使勁誇石柱之外,關心的還是火車是不是跑起來會冒火、火車快不快、坐火車害不害怕等等問題,石柱也就一五一十的跟大家說了。

等到太陽出來、清晨的霧氣慢慢散去之際,大夥才各自散去回家。石柱望著地上還沒幹掉的霧水,又抬頭看了看太陽,他心裡的疑惑總算是解開了,終於明白了這幾天為什麼村裡人見了他都似乎有點尊敬起來的原因了。

終於到了八月半,這天畢竟是個大節日,石裕氏便抓了只雞讓石柱給宰了,她又去買了點豆腐,炒了盤青菜豆腐-這是每到過年過節時候石裕氏必做的一道菜,「青菜豆腐保平安!」她總是這麼說。石柱又到溝里逮了幾條魚,家裡沒什麼油,只放了點鹽、八角,用清水煮,出鍋后又撒了層芫荽,再用魚湯澆一下。就這樣,難得的一頓豪華大餐便做好了。

到了晚上,月亮出來之際,按照村裡的習俗,每家每戶都會把桌子、四個凳子搬到外面弄一個簡單的祭月儀式:桌子上擺幾個蘋果、梨子、月餅並一碗茶水,有些人家還會擺上剛包好的糖餅,裡面放了芝麻面子,吃起來又香又甜。條件稍微好的人家這時會放上一掛很短的鞭,只聽得「啪啪啪啪......」幾聲急響,之後便歸於了寧靜,遠比不上丁老爺、柳老爺這些地主人家放的鞭長,嚇得各家的貓、狗都往屋裡鑽。地主家的大門上還會掛幾個燈籠,放完鞭后,小孩子還能有幾個二踢腳、小煙花之類的東西玩,讓窮人家的小孩子眼饞不已。

每到這個時候,石裕氏總會看著天上的明月,跟石柱講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的故事。每每講到吳剛砍桂花樹之處,石裕氏便會指著天上的月亮說:「看,那個黑色的地方就是桂花樹,旁邊還有兔子在搗葯了!」

石柱打記事起就聽著他奶奶講女媧補天、夸父追日、小白龍探母、牛郎織女、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天狗吃月亮等神話故事,每次都聽得非常認真,而且百聽不厭。不過石柱看著今晚皎潔的圓月,他從月亮里那黝黑的陰影中看到的哪裡是桂花樹啊,分明是他的爺爺,正在月亮上面看著自己呢。

石柱清楚記得,上一次在月亮里看到自己爺爺還是在十年前。那是他爺爺去世后的第三十五天,按照老家的習俗要望五七。那時已是農曆六月中旬,雖然差幾天才到十五,月亮沒有今晚的圓,但是凌晨三點多鐘的月亮特別特別的亮,銀色的月光撒到地上,四周的景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早起的人,平時著實難得一見這一景象。望完五七回來后,石柱抬起頭看了看,月亮孤零零地掛在西半邊天上,自己的爺爺分明就在那上面,正在看著他們呢......

石柱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望著今晚的圓月,望的時間久了,突然感覺月亮比平時要大很多,點點繁星在它的周圍也都黯淡了起來,甚至消失不見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感覺月亮變成了陸地,自己的星球則是飄在半空中,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從地球上掉下去,落到太空里一般。就在他好像要從地球上掉下去的一刻,心突然驚了一下,這才把他帶回了現實。

石柱計劃過了中秋節后第二天就去港口那,石裕氏便用洋火點了蠟燭幫石柱收拾下衣物-其實也就是幾件禦寒的衣服、些許菜乾,再有就是給石柱帶幾塊糖餅而已。諸事停當之後,石裕氏又給孫子講了些天上的神話故事,見天已不早,祖孫兩人才各自睡去。

這天夜裡出奇的靜,除了斷斷續續的蟲鳴還有偶爾幾聲「滋滋」的老鼠叫喚聲外,就連村裡的犬吠聲一整夜都沒有聽到,石柱睡得特別香甜。

第二天一早雞叫幾聲后,石裕氏就起來忙著弄早飯,其實她夜裡頭根本沒怎麼睡,孫子明天又要去港口乾活了,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會再回來看看她,她心裡總是感覺失落落的。一直這樣想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感覺眼睛剛一閉,一睜開天就已經亮了。等石柱起床時太陽已經出來,早上並沒有霧,太陽一照,到處便都通亮起來。

在吃早飯時候,石柱突然聽見從北邊天上傳來持續的「轟隆隆」的聲音,猶如陣陣悶雷,一直往西邊方向逝去。石柱往北邊天空使勁瞅了瞅,雖然只有幾個小黑點,看不清什麼,但他知道那是日本飛機,聽聲音最起碼有三四架,不知道又要去哪裡「下蛋」了。

羅二奶知道石柱今天要回港口那邊去,早飯後也早早過來送送石柱。在她心裏面,除了羅家幾個小一點的本家侄孫外,她把石柱也當成自己孫子一樣看待,臨行前還給石柱帶了雙布鞋,是自己這幾天趕早貪黑納出來的。石柱不好推辭,謝過羅二奶后便收下了鞋子。

石柱這次去港口,想在路上順便到祝庄看看他舅奶,便選擇了走板浦到南城、猴嘴,再去墟溝的路線。自打父母去世后,石柱母親那邊只有舅舅祝廣連和他比較親,畢竟他母親去世得早,時間長了,他也就和祝家那邊的親戚漸漸疏遠了,不過偶爾有機會,他還是會去看看。

石柱給老人家帶了點條酥,只呆了一會時間,連水都沒有喝就離開了祝庄往北趕路。

到了板浦,石柱見路上不少人急匆匆地往西邊跑去,他便下馬詢問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出了何事。那老者說道:「小夥子,就正才沒多長時間,小日本飛機撂了幾個炸彈下來,好多房子都著火了,還炸死了好幾個人,人都挨炸糊的了,太慘了!我是想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這些個小絕種的,不得好死,總有一天俺們會把他們的飛機給打下來!」

石柱聽這麼一說,又想到早飯時聽到的飛機聲,想必定時那幾架飛機投的炸彈。他又問道:「老人家,知不知道小日本的飛機有沒有炸港口那邊啊?」。

那老者略思考了下,說道:「港口那邊我倒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幾天前飛機炸了新浦那邊,有不少人家都遭了殃,可惜啊,那些人八月半都沒趕上過就被炸死了!我想啊,港口離東邊更近一點,那些飛機都是從日本大海船上飛過來的,估計港口那邊是炸過了吧。」

聽罷之後,石柱便飛身上馬,直奔港口而去,沒做片刻停留。一路上心中非常焦急,不知道港口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自己舅舅是否有事,他只祈禱一切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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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庶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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