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話說上古時期,女媧補天平息了毒蛇猛獸在人間的肆掠,在太平盛世之時這些禍害尚能被鎮壓住,可每逢亂世之時,一些毒蛇猛獸還是會乘機興風作浪、危害人間。

清朝末年,內憂外患頻起,鴉片戰爭、太平天囯起義、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侵華等等一系列戰爭,再加上天災頻發,使得百姓流離失所、天下大亂。一毒蛇乘機盤踞於豫、皖、蘇、魯交界的芒碭山中,時不時傷斃當地百姓。

直至清朝滅亡、民國初立后,政府也派兵圍剿過,雖未能將其擒獲,但在隨後幾年中也着實再未見其蹤影。然而之後的軍閥混戰之際,這毒物又乘機興風作浪,蠱惑人心,危害當地百姓。政府衙門也曾懸賞,凡能捉住此毒蛇者賞大洋一千。周邊縣郡乃至全國各地捕蛇之人皆紛至沓來,可多年下來始終無人能將其擒獲,而去抓此大蛇者,有不少反被大蛇斃命。

大開和石祝氏夫婦二人便是要到這芒碭山中抓此大蛇。

倆人離開大路后就一路奔西而行,年輕人腳力尚好,身上背點行李也不覺得累。他們沿着古泊河道走了一陣,又穿過大大小小不知道幾條河流,過了馬嶺山來到駱馬湖北畔。這一路上本有許許多多的村落,百姓也安居樂業,只可惜現在只剩下一片凋零景象,大片大片的村莊落下許多空房子,就連犬吠之聲皆很少聽得見,兩人也正好可以借宿這些空房子。

大開夫妻倆長這麼大,除了大海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內湖,於是便在駱馬湖逗留了半日,一來,可以歇歇腳休息下,順便欣賞下湖之美景;二來,此時民國政府正在疏浚河道,與駱馬湖相連的京杭大運河支流房亭河雖未正式通航,不過已有些小船開始跑客了,聽說第二天會有往西去的船,二人尋思著坐船方便些,也能省點腳力。

這駱馬湖一眼望不到邊際,湖邊長滿了青翠的蘆葦和浮萍,白色的水鳥在空中飛翔,嘰嘰喳喳的叫聲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遠忽近,水鴨則成群結隊遊走在水面之上,領頭的忽的一個猛子紮下去,後面的便一個接着一個也扎進水裏,過了會又一個個露出了頭。遠遠望去,湖面上不時有漁船來來往往,或在撒網、或在忙於收穫打撈上來的魚蝦。傍晚時分,西邊半邊天彷彿變成了黃色,再往下更接近天際的地方又變成了更深的橘色,夕陽此時也變成了白色,倒影在湖裏被拉的很長很長,隨着湖面微波蕩漾。

「要是能一直這樣美下去該多好啊!」石祝氏欣賞着眼前的美景對大開說。

大開夫婦從沒看過這樣的美景,兩人依偎著坐在湖邊欣賞著這一切,直到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遙遠的天際后才依依不捨地去往落腳之處。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往西的船,二人便搭了上去,一路上與船家聊起了到芒碭山抓大蛇之事。這船家本是附近人氏,提到那大蛇,也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他說:「原來大清還沒亡的時候,這蟒蛇也不知道從哪邊就來了,有看到過的人說最起碼有三、四丈長,渾身烏黑烏黑的,過路時還會吐出黑煙,讓人摸不清方向,當時有不少人都被這蛇給吞了。那年冬天我侄兒到山上撿些柴木,料想蛇大冬天的必然會睡覺,可誰能知道那畜生竟不過冬,我那侄兒因此丟了性命,至今屍首都找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說到這裏,那船家愈發激動起來,恨得右腳只跺著船板,彷彿腳下踩着的便是那條大蟒蛇。跺罷之後船家繼續說道:「到了民國時候,府衙專門派了一隊兵到山上圍剿,結果什麼也沒找到,只看到個井口粗的石洞,估計那蛇就藏在裏頭。當兵的在附近找了半天,沒看見其他出入口,他們又不敢從洞口爬進去,就往裏面放了幾槍,扔了幾個炸彈。你還別說,這真有點用,想必蛇是被嚇著了,接下來好幾年時間沒人再看到它了,周邊人也放心了許多。不過後來到處又在打仗,這蛇藉著世道又出來害人了。自打官府貼出懸賞告示,不少捕蛇人都去施展法術,想抓住這畜生,可是這些年下來沒一個能成功的,不少捕蛇的反而因此丟了命!」

這一路聊下來,不知不覺就到了個叫八義集的碼頭,船家把船靠了岸,招呼大開二人下船,直往西走就行,再坐船就繞遠路了。大開謝了船家,本欲給些船錢,那船家說:「小夥子,你既是抓大蛇的,我也不收你錢,只希望能把蛇給逮著,為我那侄兒報仇!」

大開回道:「老人家,此番前去抓大蛇,俺肯定會儘力的,不過一碼歸一碼,這船錢你還是得收啊,一路劃過來也怪辛苦的!」

雙方你來我往一番,最後船家實在執拗不過,只象徵性收了一些。

大開夫妻倆上了岸,細看這個叫八義集的地方,與此前路上遇到的情景截然不同,到處人來人往,沿岸也有不少商鋪,茶樓、飯館、玉器店、典當鋪、藥鋪、綢緞鋪等等,一應俱全,路邊還有不少小販擺攤賣各式各樣的物件,吆喝聲不斷,還有小孩子們手裏拿着玩具在街上嬉鬧,真是一派繁榮的景象。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兩人跟前,身穿灰布海青,腳上一雙黑色布鞋,徑直向大開行了個禮。

大開定睛一看,原來是法卯師傅。能在這裏遇到認識的人着實有些意外,大開便邊回禮邊說:「難得能在這裏遇到大師,真是有緣!敢問大師,此番所為何事?」

法卯師傅並未說些客套話,語氣反而有點急促,對大開和石祝氏說道:「阿彌陀佛!貧僧雲遊到此地,在這裏等候石施主已有多時。今日掐指一算,恐施主二人會有一劫。現在看來,施主印堂發黑、煞雲蓋頂,這劫數想必是真的了。貧僧這裏有兩道符咒,危難時刻或許能保施主性命,不過施主二人只能卯時開始上山,午時三刻之前必須下山。施主一定要記住,下山之時不管發生何事,切不可回頭走,能不能渡過此劫,只能看施主的造化了。貧僧已是泄露了天機,還望施主保重!阿彌陀佛!」

大開和石祝氏二人謝過之後,便目送法卯師傅消失在人群中。

時間尚早,二人便離開八義集繼續西行趕路,渡過古黃河后穿過安徽地界,兩天時間不到便來到了永城芒碭山腳下。江淮一帶並無高山峻壑,地勢較之平坦,加之年輕人腳力較好,鄉下人又走慣了路,即便大開夫婦在駱馬湖畔逗留了半日,這六百里路,夫妻二人只花了八天多就走完了。

經過向山下人家打聽后,大開得知凡是來捕蛇之人需到鎮上做個登記,以便日後獎賞之用。夫妻二人遂按照指示,來到了鎮公所。這時候軍隊正在和「西北軍」打仗,永城一帶很不太平,公所里只留了幾個文職人員。從他們口中得知,因連連打仗,這幾個月來到芒碭山抓蛇的人甚少,他們也真心希望大開能抓到大蛇,為民除害。

手續辦妥后,大開便和石祝氏匆匆趕回山下。天色已晚,兩人生起篝火,就在這山下露營。

兩人已離家好些日子,石祝氏心裏甚是想念兒子,不知道他在家如何,又擔心在家渴着、餓著了。大開自然也想兒子,然男人畢竟沒有女人那般細膩的心思,即便有,也常藏之於心,因而大開嘴上還一直安慰著石祝氏,讓她放心。兩人又商量著明天先到山上探探情況,之後再決定如何抓蛇,如此一番,方才睡下。

一覺醒來,天已蒙蒙亮,簡單收拾一番后,兩人便趕在卯時上山。上山的路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想必他們是因為害怕,不敢隨意上山,這尚可理解,可偌大的地方,連只鳥都見不到,這就太奇怪了。偶爾有陣風吹過,只聽見滿山沙沙的作響聲,這在別處再平常不過了,可在這裏,聽起來卻讓人毛骨悚然。

兩人來到了鎮上人所說的曾撞見大蛇的地方時,太陽已完全升起,這時他們方才感覺陰氣有所退去。石祝氏先在周圍撒上些硫磺,大開則在旁邊捧著陰陽八卦盤,可八卦盤的指針絲毫不見動彈。石祝氏接過來試了試,用手晃了晃,也是如此。

既然八卦盤指不了妖蟒位置,大開便用稻草把硫磺點燃,可兩人連續試了好幾個地方,仍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眼看快要到晌午了,想起法卯師傅的叮囑,兩人便下山了。一連兩天皆如此。

到了第三天,上山之前,石祝氏忽然想起臨行前公公所說的話-陰陽八卦盤需男女兩人使用方能起作用,「難道這話的意思,並不是兩人同時在場,而是要俺們兩人同時手持八卦盤?」她對大開說道。於是兩人並肩而站,大開居左、石祝氏居右,分別用右手和左手拿着八卦盤。說也奇快,那指針轉了幾圈,瞬間活了起來,等轉定后便指向了一個方向,正是夫妻二人這兩天去過的那個方位。

到了山上后,兩人依此法試了次,而後又往右走了八八六十四步再試了次,兩次指針所指方位交界處應當就是大蛇巢穴所在之處。

大開向前看了看,前面除了幾塊石頭外並未見有特別之處,只是那裏的草比周邊的更矮一些,而且看起來彷彿有被碾壓過的痕迹。兩人又仔細找了找,並未看到洞口。可這祖傳之寶定然不會出錯的,於是兩人決定小試牛刀一下。這次他們在硫磺了加了些煙葉,而後大開用稻草將其點燃,一些煙飄向了空中,還有一些居然奔著幾塊石頭滲透了進去。

大開挪開石頭,發現下面的土壤非常鬆軟,便用手輕輕扒開來,不一會功夫便發現這下面原來藏着一個井口粗的洞口,但這與當年士兵所炸洞口並非同一處。

「想必這是另外一個入口了!」大開說罷,石祝氏就把硫磺和煙葉點燃后塞進了洞口裏,過了片刻便聽到裏面有嘶嘶的聲音。憑着多年的經驗,大開知道這是蛇爬行時摩擦的聲音,這裏定然就是那大蟒蛇所在的洞穴了。不過這裏被土石掩蓋着,最起碼有好幾年時間了,然這蟒蛇幾年來時常會出來傷人,這附近必然還有另外的出口。

兩人又四下找尋一番,仍未發現其他洞口。正在疑惑之時,剛才的那個洞口忽然冒出陣陣黑煙,想必蟒蛇被煙熏怒了,欲出來收拾捕蛇之人。大開本欲用七寸桃木劍等候大蛇出來一戰,但聽見石祝氏說道:「這回咱們主要是找出蛇穴,手裏頭帶的傢伙並不齊全,還是先下山吧。反正現在蛇穴已找到,等明早一切準備停當后,再來抓它。」這時大開也發現黑霧越來越重,兩人遂先行下山去。

這天夜裏兩人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心裏老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好不容易睡着后,石祝氏夢見自己的兒子一直在哭,哭得特別傷心,眼淚把床都淹沒了,竟至於她自己不知不覺竟夢哭了起來,直到大開推了推她,睜開眼發現天已蒙蒙亮,這才擦掉眼裏的淚水。

都說母子連心,在六百裏外的海州,石柱這天夜裏真的是哭了一宿,老石頭和石裕氏老夫妻倆手足無措,怎麼哄都不行,兩人實在筋疲力竭,最後只能任由石柱哭到了天蒙蒙亮,石裕氏這才趕緊帶他去看大夫,可大夫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話再說回,大開和石祝氏收拾停當,遂帶着一干東西上山去,大開身背除妖劍,石祝氏身背斬魔劍-當然這劍與普通劍沒什麼區別,只是二人視劍為寶,習慣了這樣稱呼罷了。

到了昨日發現的洞口邊,大開查看了下,並沒有蛇出沒的痕迹,料定那大黑蛇還在裏頭。於是二人卸下行囊,按照八卦方位擺起了捕蛇陣:乾卦朝南,正對着洞口,往右手方向轉動分別為巽、坎、艮、坤、震、離和兌卦。按照估計的蛇有三、四丈長,將乾、坤之南、北距離定為一丈二尺遠,每個卦象的兩端都釘上一根木頭,共計一十六根。相鄰卦象中間留有大概一尺距離,可以讓蛇穿進來,但又不是那般輕鬆。

佈置好后,大開和石祝氏分別換上黑衣、白衣,然後將稻草點燃,撒上硫磺和雄黃,又加了些煙草,塞進洞穴里逼蛇出來。熏了好一陣子,直到洞口反冒黑氣出來,兩人才站定捕蛇陣陰陽兩點位置,手持斬魔、除妖兩把長劍準備迎敵。

那黑煙越散越大,直到半個山頭被籠罩住,終於從洞裏探出了個黑腦袋,吐著血紅的信子。大開夫妻二人知道蛇大概多長,所以等這巨蟒完全出洞后,看到那蛇長並不驚訝。那蛇先是繞着八卦陣轉了幾圈不敢進來,大開乘機將醋和雄黃酒灑向蛇頭,可這畢竟是修鍊成妖之物,這些個普通東西灑在它身上根本就沒什麼用。

繞了幾圈后,那黑蟒終於停下,看樣子打算進陣了。夫妻二人商定,大開盯蛇頭,石祝氏盯蛇尾。待蛇頭快靠近大開時,他晃動手中長劍吸引其注意,石祝氏則猛的一個箭步上前來到了陣邊緣,還沒等蛇反應過來就一劍刺穿了蛇尾,將其釘在了地上。

這八卦陣本來就是按照蛇長佈置的,蛇已經繞着陣邊完全展開,此刻蛇頭已入陣,蛇首尾無法相顧,那廝只能疼得張大了血盆大嘴,露出獠牙,上下甩著信子。

大開奮力將劍刺向蛇頭,可那黑蟒左閃右閃躲過去了幾招。幾番下來,大開瞅准了機會,將白醋浸泡過七七四十九天的滅蛇散扔進了蛇嘴裏,這滅蛇散對妖蛇皮膚沒什麼傷害,可在蛇體內還是有點作用,本來翹起的蛇頭瞬間趴倒在地上。隨後,大開也是一個箭步上前,用長劍將蛇頭釘在地上,一切看似非常順利,周圍的黑氣也慢慢散去了。

夫妻二人見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便上前查看是否已死,可不曾想,一轉眼的功夫,那蛇身突然由黑變紫,又渾身泛紅,像是瞬間又充滿了能量,蛇頭從地上掙了起來,將長劍甩了出來,蛇尾也是如此。

大開見情況不妙,趕緊和石祝氏拿起七寸桃木劍,看準黑蟒七寸所在,直刺了過去。這桃木劍並非凡物,那蛇被刺中七寸后就像被閃電擊中一般,渾身抽搐起來,然沒過多久,那黑蟒又口吐黑氣,竟慢慢活了過來。看來,這蟒蛇道行着實不淺,連七寸桃木劍都奈何不了它。

那蛇活了過來后,便又張開大嘴撲向大開二人,兩人輕巧一閃,躲了過去。這時石祝氏順勢跳出陣外,大開則在八卦陣里繞了一圈引蛇來追,待蛇身大部已進陣后他也跳出了陣外。石祝氏在陣外已做好了準備,等大開跳出陣外后,便用火摺子點燃了八卦陣。

這八卦陣是用雄黃、煙草、青木香、狗屎豆還有滅蛇散之類所擺,燒了之後將蛇熏得團團轉,再加上火勢,便將那黑蟒困在裏頭出去不得。大開和石祝氏深知兩人道行尚淺,恐怕敵不過這黑蟒,於是他們使出了老石頭教的最後一招-打不過就走!乘着蛇一時難以脫身,兩人背起劍就直奔山下而去。

兩人跑出去沒有多遠,忽然聽到山上「咩咩」的一陣慘叫聲,回頭一看,原來有個衣衫襤褸、光着腳的少年追着一隻羊誤入此地,那羊這時已被蛇含到了嘴裏,那少年嚇得直癱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蛇,雙腿完全僵住,已不知道跑路了。

大開二人看到此情景,知道他們若不去救,那少年定然難逃厄運。

這時石祝氏說道:「法卯師傅讓俺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回頭,可眼下俺們不能見死不救啊!」大開也深知其中利害,但正如石祝氏所說的,他們不能見死不救。

兩人趕緊回頭跑去,乘着蛇吞羊之機點了個炮仗扔向那黑蟒,一來吸引注意力,二來讓那少年趕緊逃命。那黑蟒雖知剛剛略佔上風,但也深受重傷,吃盡了苦頭,見二人又回頭,於是先行一步,口吐黑霧佈下了迷陣,準備應戰。

待那少年跑到大開兩人跟前時,霧氣已經瀰漫了整個山頭,連回去的路都看得不甚清楚。大開一邊讓那少年先行離開,一邊掏出懷中的陰陽八卦盤,準備和石祝氏殿後。那黑霧太重,兩人根本看不清黑蟒所在何處,只能憑着八卦盤的指示判斷方位。

黑蟒雖受了重傷,但此刻大開夫妻兩人已沒了捕蛇陣的保護,和黑蟒纏鬥起來異常費力。兩人雖拼盡全力,無奈黑蟒妖法還是更勝一籌,最後在與蛇頭纏鬥之中冷不防被蛇尾橫掃過來,那力量似有千斤之重,兩人被猛摔到石頭之上,其後,黑蟒撲上前將兩人纏住,動彈不得。

在最後時刻,法卯師傅送給兩人的符咒雖發出金光刺傷黑蟒雙眼,黑蟒也因此逃遁而去,但大開和石祝氏終因傷勢太重,魂斷他鄉......

此時法卯師傅掐指一算,知道大開二人最後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只能念聲「阿彌陀佛」!

他本是修鍊有成的白兔,見這世間戰禍連連,便幻化為出家之人云游四海,以期普渡眾生。但在海州之時,因誤食了野芹菜而中毒,跌落在洪水中,又被八仙草所困逃脫不得,多虧大開一家救了他,不然在石柱出生那天,他可能就葬身蛇腹了。

今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甘冒泄漏天機的危險幫助大開二人,無奈天意難違,終究沒能救得了兩人。不過他心裏清楚,被大開和石祝氏所救的那少年,今生雖無法報答二人,可那少年的後人卻與兩人的兒子石柱有着難解之緣,這當然是后話了。

遠在家鄉的石柱這一上午一直在哭鬧,這會總算是消停了,哭得累了便睡著了,在夢裏一家三口又聚在了一起,可夢醒之後還是要面對現實。

老石頭和石裕氏老倆口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算著日子,估計這一去一回,再加上抓蛇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還能趕上回來幫丁老爺家收麥子。可兩個月過去了,丁老爺的麥子都收完了,連黃豆都要點好了,也不見兩人回來。他們都很着急,估摸著怕是出了什麼事情。

又過了幾天,這天一早起來,石裕氏就感覺眼皮跳得厲害,喜鵲在家后的樹上嘰嘰喳喳叫着,到了太陽出來之時天氣變得異常燥熱,老石頭和石裕氏兩人渾身都感覺不自在。

這時一位當兵打扮的小夥子騎馬來到了他家,雖騎着馬,卻也是滿頭大汗。來人將一干東西交給了老兩口-一些衣物、一個陰陽八卦盤還有兩壇骨灰並一些大洋。老倆口這才知道了噩耗,瞬間老淚嘩啦啦直往下流,老石頭一直在責怪自己不應該想着去抓大蛇,石裕氏更是昏厥了過去,聞訊而來的鄰居掐其人中,這才還陽過來。正所謂白髮人送黑髮人,那種傷心欲絕,那種切切悲傷,沒有經歷過的人是永遠都無法體會到的。

等老倆口稍稍平復了之後,那當兵的說,山下村民將兩人的屍首運了下來交給鎮里火化,後來鎮公所將此事上報,豫州道吳大人和新來的馮督軍特別囑咐一定要將骨灰送回來,還要給些慰問金,雖然沒能擒住黑蟒,但不能讓為民除害的人白死!

老倆口謝過小哥之後,那人便躍上馬背,一溜煙離開谷圩村回永城復命去了。

村裏眾人散去后,石家已是一片寂靜,只聽得遠處呱咕鳥一陣一陣「呱咕、呱咕」的哀鳴聲,聲聲回蕩在田野間。沉寂過後,老石頭請人幫忙到祝庄,將此噩耗告知了石祝氏的婆家。

石祝氏閨名廣花,自小喜歡舞刀弄棒,性格似男孩一般。到了待嫁之齡,沒人敢來提親,這可把祝老爹愁壞了。老石頭聽說了此事,親自到祝家提親,但一連三次皆被祝廣花拒絕。後來,石大開竟直接去了祝庄,將條大青草蛇扔向祝廣花,沒想到那祝廣花不但沒有害怕,還當即決定嫁給石大開。

祝老爹欣慰閨女終於嫁人、找了個好歸宿,未成想竟遭此厄運,他哀痛欲絕,一口氣沒上來,竟也仙逝而去。祝老太亦泣至昏厥,若非眾人相救,恐怕也隨了丈夫而去。

石家操辦完兒子、兒媳的葬禮后,老倆口仍不能釋懷,可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石柱撫養長大,好留下老石家這點血脈。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就在這斗轉星移之間,已到了民國十六年,石柱已然七歲。

老石家的祖上是元朝石抹也先家族第四子石抹侃,而後,石抹侃從興中府隱居於膠東一帶繁衍子嗣,元朝滅亡后改為漢姓石氏。其後,明朝永樂年間因白蓮教起義遷於濟寧州,到老石頭的曾曾祖父那一代,在濟寧已經住了有四百四、五十年時間。及至鴉片戰爭時期,百姓生活日益艱辛,老石頭的曾祖父遂從師當地的一位風姓捕蛇師傅當起了捕蛇之人。光緒十二年,山東天災不斷,黃河決口十餘處,水、旱、風、蟲災害接踵而至,可謂民不聊生,老石頭的祖父按照算命先生的指示,領着全家往東南方向搬遷到了現在的海州谷圩村。

石家的男丁自口口相傳以來皆是小細眼、單眼皮,可石柱隨她母親石祝氏,小小年紀就長了雙大眼睛,內雙眼皮,裏面透著亮,一看就炯炯有神。

老石頭知道這世道變了,捕蛇之人終究要成為歷史,再者,自己兒子、兒媳皆因捕蛇而死,他怕石柱以後也遭此不測,便決意不再教石柱捕蛇之術,只教了些防身之法和一些武功招式。另外一點,這捕蛇世家有個奇怪的祖訓,凡捕蛇之人,不管前面生了幾個女孩,只要生了一個男孩后便不能再生其他孩子,因此,這老石家除了老石頭有個姑姑外,到了石柱這一輩實際上已經是五代單傳了。

如今,為了石家後代開枝散葉又不壞了祖宗規矩,老石頭和石裕氏就更加堅定了這個決意。

石柱個頭和村裏同齡人無異,只是略顯精瘦,不過自小跟老石頭學了幾招功夫,身體特別靈活,比他略大的孩子都皮不過他。老石頭雖沒有教石柱捕蛇之術,可也許是家族基因在他體內已經扎了根,石柱自小就喜歡抓蛇玩,常常把些小蛇秧拎回來,或扔向其他孩子嚇唬他們,或直接扔到自個家裏,這自然少不了老石頭一頓數落,可家裏就這一根獨苗,老倆口是又恨又憐。

這年穀雨前後,老石頭忽然收到一封濟寧道的來信,寫信人署名為風清雲。老石頭看到來信又驚又喜,嘴裏不禁喊出「哎呀」一聲,竟至於在外玩耍的石柱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慌忙跑進屋裏一看究竟。老石頭迫不及待地打開信,連手都明顯顫抖起來。

信中大意為:九州吾弟,自上次一別已有二十餘載,兄非常之挂念,弟今一切可好?愚兄年後驚悉侄兒與侄媳數年前遇難芒碭山,心裏萬分悲痛!想起你我當年在濟南府與惡蟒大戰三天三夜是何等痛快,今兄欲與賢弟再度聯手去芒碭山擒那妖蟒,一來為逝去的侄兒侄媳報仇,二來也為民除此禍害,不知賢弟意下如何?如若同意,兄當於四月三十在徐州道彭祖廟與弟會面。企盼賢弟回信!

信中所說的九州便是老石頭的本名石九州,大夥現在都管他叫老石頭,估計這世上能知道他這個名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風清雲便是其中之一。

風清雲祖祖輩輩都是捕蛇世家,他的祖先據說是山西平陽府人,開創了捕蛇密宗,後來在明朝初期移民屯田下被迫東遷於濟寧,住在那裏到現在已經有五百多年了,老石頭的曾祖父便是拜風清雲曾祖父的父親為師。

老石頭自打出生就和風清雲在一起玩,兩人年紀相仿,在一起簡直如同親兄弟一般。即便後來老石頭很小時候就隨祖父外遷海州,兩人還是能因為捕蛇經常聚到一起。他們曾經到過福建、湖南一帶抓過小青龍,最遠的到過陝甘、青海一帶捉過雪山蝮。

有一年,他們二人騎馬到濟南,為了捉當地一巨蟒,兩人擺了幾處戕龍陣,花了三天三夜時間,終於將巨蟒擒住。回來路上,老石頭還偶遇現在的石裕氏,從一夥潑皮手中將她解圍,那時石裕氏在濟南已是舉目無親,兩人又一見傾心,她遂一起跟了老石頭來到了海州。

第二年老石頭成婚時,風清雲還專門到了海州吃了酒席,幾年後,兩人又相約到了雷峰塔欲擒那傳說中的白蛇,結果那裏什麼也沒有。其後兩人忙於各自家庭,便沒有再來往,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老石頭看罷來信,往事便湧上心頭,亦感慨時光之易逝。與石裕氏商議后,他便回通道:清雲吾兄,惠書敬悉,反覆讀之,欣喜無量。自上次離別後弟對兄亦是非常挂念,感謝兄對吾家事之關懷,數年前犬子遇難,白髮人送黑髮人,弟深感自責,悔不該當初讓他們去捉妖蟒。弟誓要擒此蟒,扒皮抽筋,替子報仇。而後亦欲往芒碭山,無奈憑一己之力恐難成事。今兄長既願與小弟一起抓蛇,為民除害,弟自當感激不盡。四月三十自當在徐州道與兄會面。與兄之再見,小弟翹首以盼!

老石頭將信投遞之後再趕回家已到了傍晚,估計這信不出二十日便能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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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庶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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