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年第三十七章

夢是什麼？人的一生中，夢總在暗夜中潛伏，當眼瞼閉合，當燈光暗淡，夢便盤繞瞼上。在雅的印象中，夢是藍色的霧紗，夢中遠山雲霧氤氳，帶着青草鮮花的芳香撲入你的鼻孔，撫摸你的臉龐。

夢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清幽，夢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風光，夢是「鐵馬冰河入夢來」的雄闊，夢是「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凄清，夢是「片片紅葉寄相思」的深情……

在無數紛繁的夢中，竟有一再出現的相同畫面。譬如，雅常夢到一個騎着灰色駿馬的灰袍少年：

身着灰袍的少年騎着灰色的駿馬??

策馬揚鞭疾馳而過??

馬蹄揚起灰沙漫漫??

涉過河水?，水花濺濕了褲腳??

穿過叢林?，荊棘劃破了臉頰??

簇錦繁花香了蹄印??

少年薄唇緊抿劍眉緊蹙??

星眸專註成一條直線??

少年行色匆匆揚鞭催馬??

煙塵一騎雷霆過??

他是哨兵匆匆送信嗎??

他是小將匆匆赴程嗎??

夕陽映亮額上的汗珠??

他顧不上擦拭??

歸心似箭寫滿他的臉????

參天古木的小道??

駿馬突然揚蹄嘶鳴??

少年猛然墜下馬背??

一根灰色的繩索??

勒緊了少年的脖頸??

越來越緊?，少年絕望的嘶吼??

眼前的世界墜入黑暗??

少年用力去抓頸上的繩索??

卻是無濟於事??

急躁絕望?嘶喊出喉??

我又驚醒了一身汗??

原來又是一場不甘的急夢????

為什麼夢中總是出現那個灰袍少年??

那少年是誰?是前世的我嗎??

我分明感受到繩索在頸窒息的恐慌??

我分明感受到少年強烈的不甘??

他有重要的事情未競??

怎能英年赴黃泉??

相同的命場??

數次的重現??

可是我的前世塵光

灰袍少年為何一再出現在夢中呢？倘有前世今生，那灰袍少年是否是少年疾逝壯志未酬的自己呢？自己自小便想做個如岳飛般報效國家的英雄豪傑。自己中學時曾贈一位女友一幅畫：李清照執筆書寫「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首詩是那樣激動人心，蕩氣迴腸。

以下這些詩句跨過時間的長河，屹立在詩詞之林，奔騰激蕩著熱愛祖國山河，建功立業的豪情逸興，給人雄渾蒼涼，大氣磅礴，筆力遒勁，境界宏闊的藝術力量，堪稱「古今絕唱」。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

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鬚生入玉門關。?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此山中。?

花門樓前見秋草，豈能貧賤相看老。?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

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以下這些詩句堪稱史上最豪邁最蕩氣迴腸的古詩詞：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

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

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

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在廣州，雨水天氣是比較多的。雅一次次震驚於這裏雨的博大，風的狂放。記得去年的六月，連下三日雨：

頭一日，都是晴明的天，你不可能會想到有大雨傾盆來臨。

雅下午五點多鐘走出商場，天上有烏雲漫移，但也有陽光雲間穿透。行至半途，卻發覺天空陡然暗淡下來，抬頭望天，竟然有烏雲黑壓壓在頭頂涌移。

烏雲如急行軍的大部隊加速了腳步，涌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竟有向大地傾壓的氣勢，天地間陡然黑將下來。烏雲盡頭竟是白雲悠悠，這白晝黑夜兩重天的節奏。

烏雲聚起了會面，幻化成座座大山重重疊疊，匯成汪海大海，掀起浪潮幢幢。天上萬馬奔騰山間，狂風肆虐海面。此時天空上演着萬物滄海桑田。

離家還有一半的行程，雅心中暗暗叫苦，這烏雲里滾動着傾天的風暴，她勢必要被拍在雨霧裏。她還僥倖著人定勝天，還殘存着不自知的希翼。於是，快馬加鞭，迅速蹬動腳踏，身體努力前傾，狠勁往前衝去。

可恨的是，車鏈在拚命前趕中竟掉下來了，只得蹲下身冒着雙手油污的尷尬轉上鏈條······

不經意間，烏雲疾趕，豆大的雨點打下來了，不綿密卻沉重，打在身上有輕微的痛感。這路上此時車也少了，道路在寂寥中展開恐怖的聲響。

頭髮眼看濕了一半，衣服、褲子、鞋子也都迅速被打濕。路上無有可躲避的亭子、房檐，除了繼續騎下去沒有別的辦法。

烏雲的顏色竟慢慢淺淡，雨點卻遮天蔽日地狂下起來。雅打開平日攜帶的雨傘，心裏沒了那麼多的惶恐，可雨傘也只是遮蓋了頭臉，雨線還是傾斜著打在了身上。她掙不脫這茫茫雨幕，只有淡然撐傘騎行。

天空已是一色的蒼茫，烏雲已化成大雨滂沱，烏雲已輕薄成淡淡的墨色。雨點打在地上，猶如一尾尾銀色小魚兒歡跳雀躍。

雷電在雲層中璀璨，卻在半空中折斷，似斷橋轟然兩半，卻是餘音隆隆震懾耳膜。雨聲和著世間萬物的聲響，猶如暮歌奏起在雨幕中，如秋風掃落葉般酣暢淋漓地歌唱。唱盡天空的經年抑壓，凌亂了心緒渺綿。

路上的樹木靜穆地立着，任由雨水沖刷周身，只有枝條輕輕擺動。對於這樣的大雨，它們應是欣喜地，這分明是一場滌盪身心的沐浴。

路上，汽車匆匆疾馳，車身經過，猶如小船漾開了水花，水花四濺，汽車劃開水面的聲音，加重了雨聲的喧嘩······

回到家中，雅已是周身濕透，撐傘的作用無非是避免了雨水滿面，以免連眼睛也睜不開。洗完澡倚在陽台欄桿上眺望，雨停了，太陽竟從雲層中透出萬丈光芒來，染紅了白色的雲朵。

天空分外的湛藍明澈，猶如換了一件嶄新的清爽的新衣。地上還是濕漉漉地，天空卻若無其事似的平靜，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第二日?，清晨起來就看出今天是個明媚天。天空明麗，白雲清爽地飄浮在空中，陽光明媚地照耀着大地。雨後的次日是如此澄澈，綠葉泛著清亮的光波，風兒溫和柔潤。

就這樣到了下午，白雲似乎換上了淡墨的衣服，它舒展起廣袖妙舞起來。淡墨的雲竟越聚越多，最後竟然變成了淡墨滾滾，有雨點零落而下。

遠處的連綿群山依舊蒼黛，它的頭頂依舊有陽光白雲，似乎那裏依舊歌舞昇平，烏雲的喜怒哀樂行蹤詭異似乎與它毫無關係。

墨雲開始鋪天蓋地形成排山倒海之勢，它們向一個方向涌移著，豆大的雨點炒豆般噼里啪啦開始漫天而下······

雲層越來越薄，應是變成雨減輕了它的分量，它們赴約般向一個方向移去。烏雲原先呆的地方亮堂起來，白雲又輕歌曼舞起來，陽光又描繪起了金畫，天空又現黑白兩重天。

那山頂的霞光依舊妖嬈，天空此時呈現一副絕美的畫面。霞光與藍天並存，白雲與烏雲共舞，清風與雨點齊飛······一副對立又和諧的畫面。

第三日，?清晨起來就覺屋內陰暗屋外沉鬱，推開門倚欄而眺。整個天空蒼茫一片，有淡淡的墨雲縷縷飄移，雨嘩嘩地下着，不是急促地爆發，而是氣定神閑地抒寫着心意。

沒有陽光沒有墨雲，整個天地統一成蒼茫。天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徐徐地下着雨，萬物默立，靜靜享受這舒緩的沐浴。

不知下了多久，雨兒終於停下腳步休息。天空明亮起來，太陽卻不再露面。天地由蒼茫變明晰，遠山呈現隱隱的藍色。

不久雨兒又開始了排練，又一起嘩啦啦歌唱起來，唱累了又靜默起來。這一日的雨就這樣兀自舞來兀自歌，一副寵辱不驚的閑淡模樣。

雨後乍晴的天氣卻也迷人。

雨是下了足足幾天。早晨出門，天還是晴朗的，藍天白雲一片靜好，天空就如微笑的臉。只是這微笑越來越淺淡，到了中午，微笑終於扯下上揚的唇角凝澀成一抹僵硬。

烏雲急急地奔走，變幻著萬端的形態：如一輛輛馬車疾馳而過；如一座座大山雲遮霧繞；如浪潮拍岸，捲起千堆雪鋪灑而下……這般的風雲際會，只為磅礴雨勢的來臨做着鋪墊。

高高的車間，屋頂是鐵皮做的，當雨終於傾盆而下時，屋頂猶如千軍萬馬奔涌而來。似乎聽見鐵騎呼嘯，轟鳴不止。震耳的聲音激起倒豎的寒毛，不由得咬緊了牙關，任心海悸動起一圈圈漣漪。

鞋打濕了，褲腳滴下水來，雨傘遮不住撲面的雨滴。南方六月的雨是否總是這樣氣勢磅礴，總是這樣纏綿不休？如前世的約定，今世今季今時依約而至。

這些時日，天氣陰晴不定，當你悠閑地走在路上，撐著小傘遮擋紫外線，悠哉地幻想着青石板路油紙傘。突然間天就變了容顏，滂沱大雨呼嘯而來，讓你猝不及防地濕了身。夏的燥熱倏忽遠去，深秋的風鼓滿了衣袖，隱隱的寒意襲上心頭。

雨終於累了，不再興風作浪。天空乍晴，分外明媚。天是那樣藍，藍得像無瑕的美玉。清風徐來，樹葉婆娑，葉子是那樣綠，綠得耀目。鳥兒疾歡天上枝間，清脆的鳴叫，雀躍了心田。

那白色的象海鷗的鳥兒，扇動着之字形的羽翅，排著隊，忽而飛上高空，忽而劃下樹濤。它們好象是這方叢林的衛士，逡巡著這片林地。

綠林圍掩中的池塘，依舊保持富饒的美。雪白的鴨子歡快地扇動着翅尖，伸長了脖子高歌：咆哮的雷雨太可怕，噩夢終於結束，鴨生的春天又來臨了。

小小的池塘，是鴨子的樂園。翡翠般的水面，徜徉著精靈般的鴨子。它們悠遊水面，或仰天歡歌，或俯首顧影自憐。

荷葉，也如野火燒不盡的草。經歷了冬的乾涸，在夏雨重塑的池塘里，又再現田田的風貌。荷花靜靜地開着，滿塘的綠樹紅花喲，荷的盛景捲土重來。

白雲又聚攏成各種形態，給世人再現萬千風情。招展的小傘又田田於街道，阻擋陽光的風姿也饒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月亮升起來了，穿行在雲朵里，太陽的餘光暈黃了雲的裙邊。親吻月亮的雲常是黑衣的紳士，它用脈脈溫情襯托著月亮仙子皎潔的臉龐。漸行漸遠的雲模糊了蒼白的容顏，迤邐縹緲的身姿。星星如活潑的孩童，眨著澄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妙曼的宇間。

雲依舊變換著靜謐的容顏，月亮如破浪而出的小舟，輕輕地穿行浪花間，有礁石遮擋了去路，它輕描淡寫地穿越而過，沒有什麼能阻擋它前進的步伐。

仰望蒼穹，不由張開無窮想像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