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外眼紅

第五章 分外眼紅

洛蘅的心如墜冰潭。

墨隱早已在陣中等候,洛蘅便似刑犯走向劊子手一般走進陣中。

不是洛蘅想磨蹭,實在是心如沉石雙腳灌鉛,想快也快不了。

不過最終洛蘅還是相對平靜的站到了墨隱對面。

法陣閉合,靈劍自陣中心飛向入陣者,橫懸於兩人身前。

九霄閣內的氣氛也微妙了些——李空尋神色凝重了幾分,洛君離心坎也微微透涼。

墨連坐在洛君離身旁,見她神色有異,便想打破這個僵局:「這兩個孩子也算是棋逢對手了。」然而,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

閣外陣中,墨隱冷冷盯着洛蘅,面無表情的握過劍柄,洛蘅則始終將目光放在地面,心情複雜的執過身前靈劍。

兩人拱手對禮。

洛蘅長劍倒提,有意讓墨隱先出手,墨隱會意,一劍毫不含糊利刺而來。

面對此劍,洛蘅只側身一避,鋒刃撕裂空氣,帶起一道銳風。劍身雖刺了空,帶過的風卻凌厲地撥起洛蘅臉側的碎發,透出幾分殺意。

洛蘅久久避讓不肯出手,墨隱連打幾招后一股莫名火氣直躥心房,劍招登時更凌厲了幾分。

這點細微又明顯的變化自然逃不過洛蘅的眼。

墨隱要開始動真格了。

洛蘅劍指一橫,長劍一豎,聞得鏗鏘一聲銳響,墨隱橫斬來的劍便被洛蘅格在臉前。豎起的劍身銀亮,映出洛蘅那隻如浩洋般蔚藍的右眼。

墨隱蘊怒的雙眼死死盯住洛蘅。如果洛蘅再不出手,他估計就真的控制不住火氣了。

無奈,洛蘅一劍推出,挑開墨隱的劍,劍勢隨身,兩人開始正式交鋒。

李潺在世之時,洛蘅與墨隱亦是不錯的朋友。墨隱性格正直,一向直來直去,絕無背後半點苟且。

這樣的性子雖然開始時難相處了些,但熟識之後便很難不發覺,這種心性坦蕩單純得惹人喜愛。

正是因為墨隱這樣剛正不阿的性子,在李潺出事之後,他不論怎樣不待見洛蘅也都是明面上的出氣,背後卻也從來沒陰過洛蘅。

所以剛才他看出洛蘅有意避讓,便氣不打一處來。

洛蘅雖然清楚他的心性,可心裏的愧疚之感卻令他無論如何也提不起鬥志來。

墨隱懷着一腔怒火,只要見着洛蘅就是瞌睡也能轉化為鬥志,而洛蘅則恰恰相反,再高的鬥志一見了墨隱也都瞬間化為烏有。

如此,便幾乎是單方面的打鬥了。縱然兩人本是旗鼓相當,現在也肯定是洛蘅落了下風。

雲濯在場下看着洛蘅屢屢被動的局勢都捏緊了雙拳,恨不得衝上去把墨隱揍得哭爹喊娘。

奈何這兩人真對上時,情況總是相反的。

墨隱火氣越來越大,洛蘅卻愈發無力,此消彼長,洛蘅的劍終於在墨隱的一記暴怒重擊之下脫手而出,而他劍落的一刻也恰好是墨隱怒火達到最**的一瞬。

只見洛蘅已然落敗,墨隱卻還刺出了灌靈一劍。

這一劍真像是要殺了洛蘅。

閣內場下俱是一驚,靜司崖的弟子都在大喊停手,清芷崖的則急急呼喚洛蘅快躲。

可一個不收劍,一個不躲閃。

緊急關頭,忽見陣中晃起一道刺目靈光,一道靈擊正撞墨隱劍鋒,直將長劍撞飛。劍脫手而出的餘力則將墨隱摜得一步踉蹌。

這一擊是九霄閣內觀戰的漱星瀾見勢頭不對,彈指釋出一股靈擊,由廣靈鏡傳至靈陣中攔下這一起犯規之斗。

比武當點到為止,豈能由着火氣傷及同門。

見洛蘅總算是躲過了一劫,洛君離那幾近蒼白的面色才略有回暖。李空尋眼神悠長了些,閣中諸位都覺得這氣氛實在不好,於是向來喜歡打圓場的藺旋開口道:「虛驚一場,這倆孩子也真是……」

墨連趕緊接過話頭,「子毅這孩子,真是不知輕重。」說着,他下意識瞧了身旁的洛君離一眼。

洛君離長長舒了口氣,臂彎里拂塵白須應息微動。

陣門打開,兩人手上的靈印均消了去,洛蘅默默退場,墨隱想衝上去抓人,卻被趕來的幾個墨侯家靜司崖的弟子攔拽住,清芷崖的弟子則有幾個嗔視了墨隱一眼,隨後便追去看洛蘅的情況了。

這場小小的亂局很快便停息了,比武仍有條不紊的繼續著。

幾個清芷崖的弟子圍在洛蘅身邊,時而關切問候,時而抱怨墨隱做得太過火……洛蘅卻因心雜意亂,同門的話語幾乎一句都沒聽進去。

「青澤師兄臉色這般不好,可是受傷了?」

「方才師兄怎麼不躲?墨子毅那一劍實在是太險了!」

……

「無妨。」

不論同門詢問了多少,洛蘅始終是這一句。

這時雲濯和衛惜趕了過來。雲濯是個急性子,上來就一把拽過洛蘅手臂,令他不得不正視着自己。

雲濯氣得面紅耳赤,嗔視着洛蘅火的卻是墨隱,「青澤哥你怎麼不打回去!就任着他欺負你?」

衛惜倒沒有雲濯這麼毛躁,但也壓着一頭火氣,問道:「他有沒有傷着你?」

洛蘅心裏就像被千麻萬絮堵著,難受得緊,卻又不知道究竟在難受些什麼……

他實在受不了眾人在耳畔嘈雜了,這回連話都沒答,直接就抽身離開了。

「師兄!」

他頭也沒回。

「青澤哥!」雲濯又冒失地想追上去,卻被衛惜一把抓了回來,「讓他靜一靜吧。」

墨隱胸腔憤起怒伏,這口火氣他無論如何也吞不下去。

靜司崖的同門都在努力規勸著,七嘴八舌的頗有些嘈雜。大家都看得出,迴避對戰是洛蘅不對,可不顧同門之誼下重手的卻是墨隱,所以墨隱絕對是理虧的一方。

可墨隱現在哪管得了這些,他憤憤地撇開同門,兀自尋清靜去了。

和墨隱一樣,洛蘅現在也只想尋處清靜的地方理一理心緒,而現在除了齊生崖以外,其他五崖都挺清靜的,那洛蘅自然會選擇清芷崖。

他縱身一躍,踏着垂瀑激起的浪花水珠,身形似飛花倚風落,三兩下便盈巧落地。

洛蘅悶着頭直往清芷崖最清靜的後山鑽去。他三步並兩步的匆匆而行,無需多久便鑽進了極清靜的後山深處,直到耳畔終於連點落泉聲都沒有了,他才緩緩收住步子。

剛才場上那一系列都令洛蘅此刻無比失落,於是才定住步便無力的倚著一棵樹,垂著眸,幾有哽咽之感。

明知墨隱是那樣的心性卻還以他最討厭的方式去激怒他……

誠然洛蘅現在實在很後悔,可當時他的確打不起來。

洛蘅正反省得痛心疾首,耳畔便又響起一陣草葉被踏響的細碎聲,他抬臉轉眸望去,竟是一身墨青袍的墨隱正陰冷冷的朝他走來。

墨隱在三步外停住,正好背陽,臉沒在樹影陰暗處,「有意思嗎?」

「對不起……」洛蘅站直身子,下意識踱了一步,似乎要接近墨隱,卻被對方搶先了一步。

墨隱一步跨上前,一把攥住洛蘅衣襟便把他狠狠往樹榦上撞過去。

洛蘅後背重重砸在樹上,氣息猛然滯凝,整個人都窒息了那麼一瞬。然而他後背的疼痛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墨隱狂怒的咆哮便在耳邊響起:「對不起什麼?」

「我……」未等洛蘅將話說完,一記重拳便已砸上腹部。

這一拳雖不蘊靈,卻是墨隱暴怒之下盡全力的一擊,洛蘅毫無迴避結結實實的受下了,頓覺喉口湧上一股腥甘、眼前一蒙黑幕。

「你道歉有什麼用?!」墨隱仍在狂怒,這一次他把洛蘅狠狠一甩,將人砸在另一棵樹上。

洛蘅被他砸了兩次又挨了一拳暴擊,實在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眼神都模糊了一陣。

「對不起就完了嗎?對不起就能洗清一切罪過嗎!」墨隱掌中運氣一股靈力,暴怒著又沖洛蘅狠狠砸去,卻不知是因為火氣太大還是怎麼的,竟砸偏了分毫,斷了洛蘅身旁的一棵樹。

墨隱冷笑,完全是氣極了的抽搐,他又一把拽過洛蘅的衣襟,逼視道:「只因為墮魔就可以肆意傷害無辜嗎?只因為墮魔就可以撇清你滿手的鮮血嗎?」

洛蘅現在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乖乖聽着。

墨隱拎着衣襟的手肘突然一橫,強硬的將拽領子的動作換成了抵喉的威脅,用力之狠,幾乎要抵得洛蘅窒息了。

墨隱怒瞪着那雙此刻略顯渙散渾蒙的異瞳,切齒道:「若非心中有魔又豈會墮魔?若非心存殺念又怎會任手中之劍沾滿鮮血?」他大概是被氣得一時語塞了,雙唇微顫著,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狠狠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殺循溪?」

洛蘅實在覺得他前面的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可最後一問卻令他一愣,心弦登時一顫。

「住手!」

洛君離、墨連和漱星瀾三人一道趕來。他們當然是發現洛蘅和墨隱這兩個危險人物退場后都不在場了,因為擔心才來查看的。

結果果然不出所料。

墨連喝住了墨隱,嗔視着逼他放開洛蘅。

墨隱火氣還沒有撒完,無奈叔父在此,只得憤憤撇開洛蘅的衣襟。

洛蘅喉口一松,一口長氣猛吸,嗆咳著,又被揍得有些恍惚,險些一個跟頭栽下去,緊急關頭多虧洛君離扶住了他,這才站穩身體。

墨連瞥了洛君離一眼,火氣更甚,「方才在場上還沒鬧夠?竟還敢私下滋事,胡鬧至極!」

漱星瀾等閑從不發火,此刻皺了眉便是有了怒意,「罔顧同門生死,只憑一時任性便放縱手中之劍,此為執劍之大忌!比武過後便去領戒鞭三十,罰抄《律禮》五十遍,在寒虛洞閉門思過三個月。」

《律禮》是兩冊書店合稱,《律》便是天雲的戒律規則,《禮》則是仙家禮制,兩冊書都是新入門的天雲弟子必背之書。

墨隱抄完《律禮》還要去寒虛洞思過,這罰的在天雲算是重的了,所以洛蘅覺得很有必要向三位長老解釋一下,於是拱手道:「掌門師伯……」然而他只吐了四個字就被漱星瀾抬手止住了后辭。

漱星瀾很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對所有事的前因後果也是了解的。

洛蘅只得作罷。

墨連瞪了墨隱一眼,壓着怒火,肅言道:「回去!」

此間事罷,漱星瀾也沒有過多的言語,於是同墨連一道回去了。

洛君離稍留了片刻。她把過洛蘅腕間的脈門,沉言道:「勿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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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默浮生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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