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六十五章 月色冷冷夜朦朧

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六十五章 月色冷冷夜朦朧

「主子,時辰不早了,該就寢了。」范程的隨侍前來提醒道。

「待我看完這卷書。」范程淡淡的回了一句,沒有理會隨侍的催促。就這樣過了一刻鐘左右,突然有一隻手搶走了他的書卷,他本以為是伺候他起居的姑姑,不悅的轉過頭去,沒成想後面站著的竟然是母親。

「母親!你怎麼來了?」范程馬上站起身來給母親行禮。

「程兒。」范二夫人嘆了口氣,她臉色不太好看,眼角和眉梢都掛著悲傷與疲倦。

「母親您怎麼了,您趕快坐下。」范程趕忙將母親摁在椅子上,手忙腳亂的想去給母親倒杯熱水來,但是茶壺裡的水卻是涼了的。

「程兒你不必忙活了,母親又不是外人,你不用招待我。」范二夫人拉過范程的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范程能覺得出母親的手涼涼的,心裡更是責怪自己,若是能細心一些,提前準備好熱水,現在也可以讓母親暖一暖手了。

他這麼想著,便往自己的手裡哈了口氣,使勁兒的搓熱手心兒,然捂在范二夫人的手背上,抬起眼眸詢問道:「母親,這樣子有沒有暖和一點兒?」

范二夫人本來一顆心都是傷透了的,此時兒子滿是孺慕關懷的舉動讓她的心一下子又化成了水,不禁的眼圈兒一紅,忍著淚水笑著點著頭道:「暖和,暖和了,都暖到母親的心窩兒里了。」

范程這時候才笑了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問道:「母親怎麼突然過來了?孩兒這裡挺好的,近日課業加重,我便每日多看一會兒書,讀書不累,不打緊的。」

范二夫人摸了摸范程的頭髮,眼眸垂下,又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知該怎麼與兒子說。想了想,先把屋子裡的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范程雖是男兒,但是心思細膩,他很快就覺察到母親的異樣神色,也皺起了眉頭,帶著擔憂問:「母親可是有什麼話想與我說?」他又想起來父親的病,不由急急的問道:「可是父親的病又重了么?」

「不是,不是這個。」范二夫人趕緊的搖了搖頭,她猶豫了一下,搓著手帕,嘆了第三口氣之後,方才開口道:「程兒,我和你父親想送你們去秦國。」

「什麼?」范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去哪裡?」

「你沒聽錯,就是秦國,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我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送你們兄妹去秦國,芷萱和惠兒那裡我都沒說,你是大哥哥,又是個懂事的孩子,所以我先來告訴你。」范二夫人拉著范程輕輕的說道。

范程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還有些不可置信,他愣愣的問道:「為什麼?那你和父親呢?」

范二夫人搖了搖頭,道:「我要留下來照顧你們的父親,我就不去了,你們到時候去見見你們的外祖父吧。」她說著又嘆息了一聲:「我今天來就是先告訴你,讓你有個準備,也不是立馬就要走,起碼等到年後雪化了,路好走些,再找個機會送你們去。」

范程一頭霧水,想問問為什麼,卻被范二夫人的嘆息聲阻了回去,母親滿懷心事的摸著他的手,他甚至看見了母親眼角兒里含著淚水點點。

范二夫人道:「有些事兒你也別再多問了,現在不合適告訴你,等到了合適的時候我再跟你說,你現在就好好的溫書吧,萬事咱們等年後再說。」

范程心跳快了幾分,他心知若不是有大事發生,母親也不會來與他說怎樣的話,但母親即已經那樣講了,他也不好再追問了。

「這事兒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也不用和族裡別的兄弟姐妹們說了,母親知道你是個有數的孩子,對不對?」臨走前,范二夫人又一次囑咐起來。

范程鄭重的點了點頭,道:「母親您放心,我誰也不會說,芷萱和惠兒那裡我也不會說,母親您盡可相信兒子,兒子心裡有數。」

范二夫人忍不住一把抱住范程,低低的哭了出來,這是她懂事兒的兒子啊,可正是因為他的懂事,她才更覺著心痛。

王都,范蔑府邸

夜裡朔風凜冽,辰廣趁著夜色偷偷去了後院的小側廂。

側廂的房門一直都被上了鎖,兩扇窗戶被木板釘死。唯有門下有一個狗洞大小的拉門,用來接遞每日的飯食。

側廂外面每日都有僕婢當值,不過今日當值人是穗草。穗草自從與博泰好上之後,就不再用心當值了。她常常趁著值夜的時候偷偷跑去博泰屋裡與之纏綿。博泰此人慣會哄人,滿口的花言巧語,時常浪蕩在外,在穗草之前早已哄騙過好幾個小婢子和貧家女孩兒。博泰性子放蕩,那風流二字幾乎就寫在了腦門兒上,可穗草就是看不穿。

辰廣來到門前,蹲下來,用指節輕輕叩了叩門底下方的小拉門。

敲了一聲,裡面沒有回應,但仔細聽能聽見草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屋裡的人邁著慢吞吞的步子走了過來,坐到了門的另一側。

辰廣再敲了一次,低聲道:「是我。」

這一回裡面有了動靜,小拉門被裡面人拉了開來。

辰廣從袖兜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打開裡面包著一個大塊的赤豆甜糕,厚墩墩的,有小孩兒巴掌大。他飛快的將那塊甜糕塞到小門底下,低聲道:「快吃吧。」

辰廣的手伸進去后,有一個冰涼的小手觸了上來,將甜糕抓走了。他剛準備把手抽走,他的手卻被那隻小手握住了。

「趕緊吃,別鬧。」辰廣道,他稍微用了用力,掙脫了那隻冰冰涼的小手。

「陪我吃。」從裡面傳來女孩子細細輕輕的聲音。屋裡關著是個年僅八歲的小女孩兒,名叫嬿嵐,是同鮮虞女一同被虜來的。當時她們擠在同一個車廂之內,小的喊大的姐姐,想來應是姊妹。

辰廣本想如往日一般送了糕就直接離開,但聽了女孩子低低弱弱的聲音,心裡不由泛起一絲憐惜。他看了看四周圍,黑漆漆靜悄悄的,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路過,於是便道:「那好吧,我陪你,但你要快點吃,被發現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女孩兒輕輕的「嗯」了一聲,兩手抓著甜糕,開始大口大口的咬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女孩兒手裡的糕只剩最後一口,她將其全部填到嘴裡之後,輕輕敲了敲門板,問道:「我吃好了,你還在么?」

辰廣蹲在寒風裡,一邊搓著手一邊答道:「在。」

這時他從小拉門后看到了女孩兒的臉,她趴在地上,從那小小的拉門處努力的向外看。女孩子披頭散髮的,那烏黑的頭髮天生帶著一些捲曲,不似中原人筆直,她的頭髮很長,散下來長到膝間,此時那墨一般的捲髮一股腦的全都鋪在地上。在烏髮的襯托下,女孩兒的皮膚幾乎白到透明,她的模樣是典型的鮮虞人長相,濃眉大目,鼻樑立挺,十分精緻漂亮,小小年紀已然有三分無辜的艷意。

辰廣曾細打量過嬿嵐,她覺著嬿嵐長的和鮮虞女並不像,雖然兩人都是同樣的美麗。若是論起容貌,辰廣覺著如若等嬿嵐長開了,怕是比鮮虞女華箬還要艷麗。

嬿嵐抬著眼看著辰廣,道:「你對我好,我會記著的。」

辰廣聞言頓了頓,有些不自在。他之所以會經常偷偷照顧嬿嵐,純粹是因為他答應過鮮虞女的要求。他看著眼眸仍清澈的女孩子道:「我對你好並非沒有目的,你不要記我的好,這裡沒有好人。」

嬿嵐微微蹙眉道:「你是。」

辰廣搖搖頭,道:「我不是。」

女孩子固執的道:「你是!」

辰廣失笑道:「你可知道,我對你的好只能是暫時的。眼下或許還可以對你好,但是日後若得了命令,即使前面是火坑,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推你下去。如果我是這樣的人,你還會覺著我好么?」

嬿嵐盯著辰廣看,嘴唇動了動,又抿了抿,最後開口道:「我知道。你與我一般,都是身不由己。你雖然在外頭,可以走動,但和我沒什麼區別,都是被鎖著的人。」

辰廣有些訝然,他沒想到一個孩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這話他無法反駁。

嬿嵐露出了一點笑意,用青嫩稚氣的聲音說道:「你也不必驚訝,只有一直活在順境的人才配享有天真,若是如我這樣經歷過城破家破的,又怎麼配呢?」

辰廣一時沉默了。

嬿嵐又道:「你對我有恩惠,那我便報答你。」

辰廣問:「報答?你已被困於此,又能如何報答我呢?」

嬿嵐笑了起來,道:「我知道你討厭穗草,那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抓住這個秘密。」

「除掉她!」

涼涼的月色之下,女孩兒笑的眉眼彎彎,不由的讓辰廣心下一蹦。

寒風凜冽,辰廣快步走在廊上。范蔑府中的廊上在夜裡從不點燈,全靠月光照明。今日月色淡而朦朧,辰廣心緒不寧,沒有注意前面,一個不注意,與人撞到了一起。

「哎呀!不長眼啊!」正是穗草的聲音。

這倒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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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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