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方競航的最終醒悟
床上的「老人」眼神怔怔地盯着那具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身體，一動不動，一聲不發，甚至連喘息聲都被壓抑著，唯恐驚動鄰床的「他」。
這時他在想些什麼呢？
畢竟很少有人有機會離開自己的身體，然後還能清醒地看到自己完好的身體。
室內其他兩個人也安靜地看着他及「他」，眼神深幽，帶着幾許探究。
也許他們現在也在想這個問題。想知道存在於一具年老而衰弱軀體里的方競航的靈魂，看到方競航自己年輕的身體，會想些什麼？
室內一片靜謐，氣氛詭異。
良久之後，床上的「老人」（方競航目前的靈魂載體，為了稱呼方便，後面就稱他為方競航吧）又費力地轉過身，看着方老太爺：「曾爺爺，我還可以回到我自己的身體嗎？」聲音帶着一絲控制不住的顫抖，語氣里流露着乞求。
「我會讓他們好好照顧你的身體。」方老太爺看着他，語氣平和。
「就為了方翊？你就要置我於如此地步？」衰老而沙啞的聲音變得高亢，顯示出聲音現在主人心情非常激蕩。
「你曾經也是我最寵愛的孩子，方翊沒出生前，我待你如手心裏的寶。即使是後來有了方翊，我也不曾虧待過你。如果你一直能像你裝的那樣，安安分分地，我也會讓你衣食無憂，一生安逸，畢竟你是我的後代。」方老太爺看着面前外表比他自己更衰老的「曾孫」，一字一句慢慢說着，語氣平穩莊重。
「都是你的子孫，你為什麼就偏愛方翊一個？只要有人欺負方翊，你就一定為他出頭。為了他，你可以將競霖扔到非洲？可以將我變得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尖利的聲音如剎車時發出的摩擦聲，難聽且刺耳。
方老太爺身後的陳教授忍不住皺了下眉。如果可以的話，他可不想聽這麼難聽的聲音。已經活了一個多世紀的方老太爺的修養要好得多，他平和地點點頭，「是，因為他是我最喜歡的。」
他對那躺在那裏、還喘著粗氣的「方競航」說：「他的先天條件最好，長得最好看，跟我年輕時的樣子最像，我對他一直視如珍寶，可是你們這些人，只知道眼紅，卻不知道他的使命。」
「使命？他一個花花大少爺，除了幫着方家花錢，還能幹什麼？」
「方家的錢都是我的，我樂意給他花。」方老太爺聽了，一點也不在意。他坐在自己的躺椅上，頭靠着背後靠墊，目光不在理會「方競航」，而是投向了不知名的虛空。
「我就想把他好好養大，無災無病無痛，身體健康。可是從小到大，你們幾個總是嫉妒他，總是想欺負他陷害他，明的不敢，就來暗的，各種陰謀詭計不斷。憑啥？不就是仗着你們自己身上也流着我的血，認為我總不能對你們下毒手。卻不知，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曾爺爺，我現在知道了，求您了，放過我這一次，我以後一定會離方翊遠遠的，對他退避三尺。要不，您把我也丟非洲去？」床上的人聲音可憐，昏黃的老眼流露出乞求的神情。
「哈，競航，你一直自詡聰明，猜猜我為什麼喜歡方翊？」方老太爺突然笑出了聲，他轉過頭，目光炯炯有神。
「曾爺爺，你剛才不是說了，他長得最好看，跟您年輕時的樣子……」病床上老而衰弱的方競航喘息著回答，突然，聲音停住了，無神的眼睛綻放出一種奇異的光彩。
他看着方老太爺，神情由迷惑到恍悟，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蠟黃枯瘦的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被笑成了一朵花。
「原來是這樣啊，我好傻！我好傻！哈哈……」漸漸的，他的笑聲由高到低，然後變成嗚咽聲，「曾爺爺，你好狠，你厲害……你……」
「現在，你明白了。既然知道了我為什麼對翊兒那麼好，那麼你自然該知道自己的結局。當然，你對我也是有大功的，你幫忙做了最重要的一次臨床試驗，而且很成功。你看，你現在轉到這個身體，還是跟過去一樣聰明，甚至更加聰明，所以我很放心也很高興。」方老太爺的聲音頓了頓，「為了感謝你，我一定會讓人好好照顧你的身體，讓他長命百歲地活着。」
「謝了。」床上的方競航閉了閉眼，一顆淚珠從眼角滾了下來。也許是這身體太虛弱了，他閉目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睜開眼睛。
「難道從方翊一出生，您就已經開始這個計劃了？」
「科學進步是需要長時間努力的。這個研究計劃從你小時候就開始了，剛開始時你是我的計劃目標，後來發現方翊更好些。」方老太爺很有耐心地回答。
「哈，哈，那麼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方翊才對，可偏偏這些年我最恨他，看來我真是恨錯人了。哈哈哈……咳咳……」方競航的聲音似瘋似癲，他一邊喘氣一邊狂笑，很快又咳成一團。
「原來方翊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哈哈，他救了我，我卻一直想害他……哈，咳……咳咳咳……」咳著，咳著，病床上的老人頭一歪，沒了聲音。
陳教授走過去看了看，然後對方老太爺說：「死了。」
「就死了？看來這具身體實在太破舊了。」方老太爺感慨了一聲，然後將目光投向了另外那張床上，那個年輕的「方競航」安穩地躺在那裏，呼吸平穩，面容安詳，就好像睡得正香。
「到底是年輕的好呀，好好照顧他吧，還可以當備份。」
陳教授點頭表示贊成：「這是個上好的空殼載體。」
「嗯，是不錯，不過還是方翊更好看些。不但五官要好看些，就是身材也堪稱完美，沒浪費我這些年的精心照顧。。「方老太爺若有所思，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現在可是看臉的時代，要好看才會被女孩子喜歡。」
「為了感謝他，我會幫他完成他的心愿。他不是喜歡周末那個小姑娘嗎？以後我會娶周末當老婆，這樣也就如他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