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雨傘

第七百一十八章 雨傘

題記:沒有什麼命中注定,都是咎由自取,很多事情發生後於心不忍罷了。李鋒芒沒去學校報到就先到晚報上班,按道理說他博士畢業還有半年多,當初請假就是脫產讀書,來上班是文總編的意思也是他自己放不下。現在,不放也不行了,但他必須去臨江收拾甄青梅的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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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都是在睡覺,李鋒芒夢到在飛機上靠著椅背打呼嚕,但顛簸把自己驚醒,睜開眼發現窗外淅淅瀝瀝在下雨。

揉揉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省城龍脊的家中。

昨晚在父親那邊喝了兩杯茶回到自己這邊家,一點困意都沒有,跟茶無關是這幾天打亂了生物鐘。隨即找出一瓶紅酒,看著電視喝完才躺下。

窗帘忘記拉住,起床到窗前,看著外面陰沉的天與細柔的雨,他想這會兒英國倫敦天剛黑,其實早晨天剛亮與傍晚天擦黑差不多——這就是時差,倒過來不是完全靠睡,而是得反覆告訴自己,這裡天亮了,是清晨不是傍晚。

咬牙沖了個冷水澡,頓時覺著清醒很多,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很多事情。

河右晚報社的早飯是七點半開始,他準時進了餐廳,老姚欣喜地跑出來問好,除了李天,這是去英國一年後見到的第二個晚報人,還是個臨時工——老姚早早就辦了內退,來這裡前自己弄個小攤點,累死累活也就賺三四千,他給弄到晚報食堂,差不多也是這個數,但相對穩定也不是很累。

所以很感恩,其實感恩很簡單,只是太多晚報人就不懂這個,比如黃長河。

熟悉的油條丸子湯,熟悉的小鹹菜腌白菜心,李鋒芒吃飯的過程進來幾個記者,看到他都是如釋重負:李總回來了,真好,我們上午有採訪。

笑著勉勵幾句,很快吃飽就上樓進了辦公室。

仍舊是一塵不染,編委會領導的辦公室都有安排的清潔,這一年的各種報紙堆在沙發上,高高低低像丘陵起伏,但是黃土高原的丘陵,光禿禿沒有冒尖的植被。

提起暖壺,發現居然是開水,想是章漂吩咐過辦公室人員,於是泡杯茶坐下,好似一切都沒有變化,但李鋒芒很明白,其實很多都變了,這間辦公室外面變化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文總編調走後,集團一把手直接分管了晚報,具體為什麼這樣安排不得而知,但想是複雜到沒人接手的地步了。

想了想用辦公電話撥通文總編手機,時間已經過了早八點,不算打擾,鈴聲將盡才接起來:哪位?

文總您好,李鋒芒,昨晚回來給您報道。

頓時傳過來很多驚喜:好啊,李博士,拿到英國頂尖學院的博士了,還出了一本很厲害的書,祝賀啊。

這不是想說的,但不能太生硬轉折,他就笑了笑說這沒什麼,不能讓自己虛度而已,您過去一周了,順利嗎?

本以為會苦澀,但卻是爽朗的笑:很好啊,歡迎你來龍脊大學指導工作,我是不敢開口啊,但真是想讓你也調過來幫我,廟太小……

知道這話不是玩笑,李鋒芒隨即說您就甭逗我了,這剛回來一堆事情,您分管了兩年多晚報,知道有多亂。不打擾您了,從英國給您帶回來兩本莎士比亞的書,最近看您時間,一起吃頓飯吧,知遇之恩得報答。

嘆口氣,文總編說好啊,只是你送我英文原著我看不懂,只能放書架上裝樣子,書你留著吧,飯我請。李鋒芒啊,有些事情我沒辦法給你解釋,知道你重情重義且對晚報感情深厚,這時差沒倒過來就到單位上班,但……

「不說了」,李鋒芒趕緊打斷文總編的話:您有啥需要到我,喊一聲,祝您工作愉快,身體健康,近期面談吧。

那邊說好,李鋒芒我沒看錯你,但我看錯了報社,你走還是留現在我也管不了了,但作為老大哥,勸你……算了,你的事情你做主。

「對了,下一步我會安排人跟你對接,聘請你為龍脊學院的兼職教授,開設一門「新聞與寫作」的課程,有酬勞但不多,可以給你弄個工作室,我們隨後要開碩士點,你也是我們的特聘碩導」。

知道文總編欲言又止的是「離開」,但李鋒芒仍舊沒下決心,隨即說您吩咐,我不辱使命。

放下電話,有些傷感,門外進來個人,黃長河匆匆忙忙抖動著身上的雨水:李總編啊,你得給我做主啊。

看著他,想丁一文穩重有學識的樣子,李鋒芒苦笑:長河啊,你是河右晚報社副社長,能不能讓話經過腦子再說出來?

「這天也欺負人」,黃長河擺動腦袋,一縷縷濕頭髮上便晃下水珠:報社門口下車還是雨絲,走了兩步猛然就下大了……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李鋒芒說這是皮沙發不怕水,你坐下說吧,那不是有紙巾嘛,擦擦。

擺弄了半天,終於坐下:甄青梅出事跟我有啥關係?不,有關係,這個月有廣告商提出降價,說「你們單位一個副社長隨隨便便就拿了幾千萬,就別剋扣我這點錢了」。

忍著氣不吭聲,黃長河接著說章總非讓我接了創意策劃部,還說能賺夠部門人員工資就行——去年跟甄青梅出去的人,在臨江吃香喝辣,回來啥都幹不了,我怎麼賺這個錢?

繼續喝茶不出聲,黃長河激動地站起來:憑啥這些破爛都甩到我腦袋上啊?

「憑啥」,李鋒芒扭頭看著窗外:黃副社長,這雨只淋到你一個人頭上了?

愣了下說啥意思,有雨一起淋,把那十個人分到各部門啊,黃長河看李鋒芒臉色不好,隨即低聲嘀咕:章漂自己拿了多少他自己清楚,不能幹活是我們,好處是他,反正我不接,你回來得給我做主。

剛回來不想發作,李鋒芒起身給茶杯續上水:你這麼多年廣告部主任拿了多少?需要查查嗎?長河啊,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這道理你不懂嗎?你當副社長的時候演講稿還記得嗎?我可記得清清楚楚,「要傾盡全力為晚報發展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這才不到兩年,就忘了?

「我,我沒忘」,黃長河的辯解很無力:但這是欺負人。

「欺負人」,實在忍不住不由就提高了聲音:晚報就兩個副社長,一個出了事,另一個不該先擔起這份責任,要你幹什麼用!當下是非常時期,不說擰成一股繩大家共度時艱,總是強調個人利益,你這是欺負晚報對你的信任!

看黃長河低頭不語,李鋒芒覺著心裡憋的慌,隨即擺手說這個編委會上說吧,我無權個人決定,長河你去忙吧,我想安靜會兒。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扭頭看著窗外不再看黃長河,突然想妻子張文秀該下夜班了,隨即拿出手機撥過去:你帶雨具沒?開著車呢吧?

張文秀笑著說科室有傘,這一年了突然聽到這樣的關懷,有些激動啊。

放鬆心情,李鋒芒說抱歉,對你關心太少了,爸說中午吃麵條,你回去睡會兒直接過去吧。

掛了電話看黃長河還在沙發上低頭坐著,搖搖頭說長河啊,回你辦公室換身衣服吧,下午我會提議召集個編委會,有事會上議吧。

起身說好的,黃長河臨出門回頭說:你不會也調走吧,都說你已經決定去河右大學當新聞學院院長了。

笑了笑不置可否:你覺著呢?

「我覺著你不會扔下我們不管的」。

「就你這樣的,扔就扔了」,李鋒芒笑著起身:趕緊換個衣服吧,小心感冒了,這雨是越下越大啊。

拿過最近一周的報紙翻了翻,很快就應接不暇——所有中層知道他回來了,都過來坐下說說話,基本都是訴苦,他只是微笑著聽,基本不發表任何意見。最後也都會說一句,「有啥隨後編委會上說吧」。

但,這個編委會就沒召開成,直到他調離,李鋒芒再也沒參加過晚報的任何會議。

快下班的時候,窗外的雨小了些,走馬燈似的一上午來了二三十人,這見辦公室里充滿了煙味及其它味道,戒煙后對煙味異常敏感,隨即就開大了窗戶準備回家吃面——上車餃子下車面,老父親說自己和面自己擀麵才是家的味道。

剛伸手拿外套,章漂進來了:一上午集團談話,唉,咱倆就食堂吃一口吧,然後聊聊近期的工作。

擱以前,他會馬上說好的,也不是因為跟父親說好一起吃飯,但很明白就倆人商量肯定不會服眾,於是笑著說拿出一條煙說這是從機場免稅店帶的個小禮物:章總啊,我建議下午開個編委會,就三點吧,編前會連著開,我有些想法也想跟大傢伙說道說道。

接過煙,章漂說還是咱倆先溝通吧,理解你這麼久不在家吃飯,那就吃過飯到我辦公室吧,我等你。

只能答應著說好的,章漂隨即遞過一把傘:雨還不小呢,別淋濕了。

早上出來確實沒帶傘,於是欣然接過,但吃過飯後雨停了,跟姥爺還有父親喝了會兒茶,再到單位就忘記了拿這把傘。

也許冥冥中的力量,很多年後李鋒芒跟章漂無意在一個飯桌上遇到,說起這個雨天說起這把傘,章漂苦笑著說我都退休了,李校長啊,那把傘后咱們就「散」了……

那是一把很結實的木柄傘,李鋒芒後來一直想還,只是覺著於心不忍,其實這在當代是畸形的文化心理,傘不能當禮物贈送,認為「傘」和「散」同音,寓意不好。

其實在中國古代人們反而認為送傘是非常吉祥的。比如《白蛇傳》中,許仙和白娘子的定情物就是一把傘,它是一種愛情信物。正因為傘有象徵榮華富貴的作用,所以民間婚禮迎娶中亦有給新娘子打傘的習俗。

但真就這麼散了,章漂有些自私,可心也是晚報的心,也想干一番事業,更想晚報在他手裡能夠繼續堅挺下去……

也就當天下午,章漂的官職被一抹到底,奮鬥了半輩子就剩三年退休又成了普通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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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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