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康橋

第七百一十五章 康橋

題記:李鋒芒此前去劍橋大學看了康橋,專程去的,那天正好下著濛濛細雨,但總也沒覺出「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結束遊學,相識的幾個朋友一一告別,尤其是跟金媛媛還有雪兒,再加上河右晚報社的一再變故,讓他的情緒在離開時傷感到極點,於是,那首詩再次湧現,他才明白「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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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時間的半夜,是北京時間的清晨。

第一次跑這麼遠,又住這麼久,難免胡亂聯想或者就是無聊思考,李鋒芒曾想過,隨便一個時辰吃飯,在世界某個點上就是午飯時間——關鍵你所在的位置,不是該不該吃飯的時間。

當然,歸根結底是你餓了沒有?這不是哲學思考,而是我們中國人講的成語:設身處地。

他想如果自己是趙晨光,現在該是多麼彷徨,甄青梅折騰了這麼多年,她似乎從沒想過安心在家當幾天賢妻良母。

這個倫敦午夜電話,似乎加深了離愁。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到了離別的一周,跟理查茲,跟張老闆,跟老查理夫婦,還有金媛媛,還有雪兒依次告別,不管出自怎樣的情感,想這輩子見的機會很渺茫了,便無盡傷感……

他是個重感情的人,到現在都沒想離開河右晚報社,那就是不舍,諸多不舍:有人的情分、有奮鬥的留戀、有理想的未酬。

當然,這個離愁里摻雜了太多想回家的感覺,親人以及生他養他的地方魂牽夢縈,無數次想著離開,等真離開轉瞬就想回頭。

電話響的時候他剛躺到床上,晚上去酒吧喝了幾杯,應該是他們支持的球隊贏了,十多個人很吵很興奮,但就在一個角落,倒不是臭名昭著的足球流氓。

這個酒吧是理查茲經常來的,第一天見面就把李鋒芒帶來了,書出版也是來這裡慶祝的。這個經常人滿為患的酒吧並不是身處現代的建築中,而是藏身在頗具年代感的一棟棟古建築中,酒吧裡面有很多壁畫、徽章、古樸的內飾。

理查茲對李鋒芒介紹說英國酒吧文化有著一千多年的悠久歷史,已經成了很多英國人生活的一部分。

喝著酒靜靜聽著音樂打量這周圍,不遠處有一對年輕男女,旁邊是一位白頭髮的老爺爺很像老查理,但比老查理瘦些……

本來想去張老闆店裡吃碗面,但快走到了臨時改變主意,便打車來到這裡,進店點了啤酒就暗自笑自己:如果再住兩年,估計就融入這個酒吧文化了。

返回快凌晨了,簡單洗漱拿過本書靠在床上,剛打開一頁沒看完,床頭櫃的電話響了,放下書拿起話筒,趙晨陽的聲音很低沉:老主任,我從李天哪兒要的你這裡電話。

「嗯,這麼晚有事嗎?噢,龍脊那邊天剛亮,有急事」?

沉默了良久才繼續,趙晨陽說了句文學語言:我這裡天不會亮了。一夜抽了兩包煙,還是想給你聊聊,不打擾吧?

「不打擾」,李鋒芒隨即就問:青梅怎麼了?要離婚?

也不知是苦笑還是冷笑:要是這樣也許是解脫,現在估計見都見不到了。

「你直接說」,李鋒芒坐直身子:到底怎麼了?

嘆口氣,趙晨陽說青梅被批捕了,就在昨天,此前她在臨江市經常不回來,我啥都不知道……

突然就想抽煙,戒掉快兩年了,從來沒這麼想過,咽口唾沫李鋒芒問所為何事?

「具體我不清楚」,趙晨陽說估計是錢的問題,她這個人無止境,你知道她名下有幾輛車?五輛!都是好車,真不知她要這麼多車幹嘛,這加起來大幾百萬啊!

不到兩年時間,這個甄青梅斂了多少財,這車估計只是鳳毛菱角,李鋒芒倒吸一口冷氣:什麼時候開庭?

「兩周后吧」,趙晨陽說不管她了,我準備回老家呀,給你打電話就是想說準備辭職,老家的院子前兩年翻蓋了,可以租幾畝地,安靜過餘生。

心說你才多大啊就「餘生」,李鋒芒想了想說我五天後就回去了,見面說,先不要辭職,一切等我回去再說。

趙晨陽突然就哭泣起來:我沒臉在晚報待了啊……

「她是她,你是你」,李鋒芒提高了聲音:當什麼也沒發生,也不會有人當你面說,所以,該幹嘛幹嘛,等我回去見面再說。

那邊抽搭的聲音逐漸變緩,又過了良久才回答說好吧,我等你回來。就這樣吧,掛了。

看錶已經過了凌晨,慢慢放下話筒,還有三天飛北京,到龍脊就是五天,但回去能怎樣。儘管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甄青梅有多大膽,給她一個億她也照收不誤。

書讀不進去,覺也睡不著,就這麼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直到天亮,太陽照常升起。

一夜未眠,他出去溜達一圈回來,便坐在屋子前的躺椅上,躺椅很寬大,估計年齡跟老查理差不多,稍微一動就咯吱咯吱響,好像隨時都會散架。

旁邊小木桌上放著一杯咖啡,查理太太送出來的時候微笑,滿臉的皺紋里都蕩漾著道道陽光:孩子,你走後我會想你的。

接過咖啡放到桌上,然後擁抱了下她,有些像姥姥的感覺,而對姥姥唯一的擁抱是她臨終前,但跟查理太太這一年無數次擁抱,每一次也都當最後一次珍惜。

這裡儘管是倫敦市中心,但坐在這屋門口,樹的影子很像雕凹村。

反覆想甄青梅的事情,昨晚他不可能問這對《河右晚報》有何影響……很意外也不意外,此前他反覆給甄青梅說過不要太大膽,做事要有分寸,做人要低調點……

回去再說吧,想沒用,不想了。

喝了一杯咖啡覺著餓了,又出去找地方吃了飯,隨即買了個大箱子回來,書太多了。

授予學位后,訪學就結束了,當晚請理查茲教授及工作室的另外兩位老師一起吃了頓飯,就在張老闆的中餐館,是感謝也是告別。張老闆說他安排,李鋒芒婉拒了,「臨走你再請我,就咱倆喝個大的」。

酒喝到酣處,理查茲說李博士啊,我想聽你的嗩吶曲。

「抱歉我沒帶嗩吶過來」,李鋒芒笑著說你得到中國聽了,我回去后,我們大學很快會給您發來邀請函,看您時間何時能成行,屆時我會帶您聽一次中國的民樂音樂會。

理查茲聳聳肩說我的時間未必能儘快成行,好吧,此前一曲已經刻在我腦海里了,現在聽到鳥兒叫就想起《HundredsOfBirdsWorshippingThePhoenix》,也就馬上想到你了。

沒帶嗩吶也不是很想吹奏,年三十晚上的感覺沒了,尤其是下午接到李天電話后,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

張老闆馬上叫來那個吹笛子的姑娘,水平真的不錯,吹奏了三曲但理查茲只是禮貌鼓掌,隨後他說我們西方沒有嗩吶,很神奇的樂器啊。

收拾行李到中午飯也沒吃,實在是困了就一覺睡到傍晚,起來也不覺著餓,但跟張老闆說好了當晚送行,於是提著一袋子妹妹孫雅南寄過來的北京糕點走了過去。

當晚倆人都喝醉了,大年夜約好的一醉方休推到這時候,搖搖晃晃回到老查理家已經凌晨——老查理夫婦住二樓,他在一樓所以回來晚了也不至於影響。

和衣睡到第二天半上午才醒,起來看床邊柜子上放著一盤早飯,很豐盛,有香腸、培根、煎蛋、煎蘑菇、焗豆子、麵包。

微波爐加熱端到院子里,老查理正在躺椅上打瞌睡,他便坐在旁邊的台階上很香甜吃了這份早餐,查理太太出來笑著說:看來午飯該推遲了。

說好當天午餐跟老查理夫婦一起,第二天上午就去機場,而當晚金媛媛邀請他去家裡吃飯,還是餃子——送行的餃子,李鋒芒堅持不讓她送到機場,為什麼說不來,總是不想把傷感留在最後時刻吧。

給雪兒留了一套書,這次遊歷英倫諸多文化名人故居或者出生地買的,孩子對他依依不捨,李鋒芒說隨時給我發微信或者發郵件,也難免鼓勵了幾句好好學之類的。

就像見面的那樣,太多情感藏在心裡,也許雪兒會把這多半年的相處會記一輩子,也許將來知道李鋒芒是自己親生父親也無所謂,都交給時間來處理吧。

歐文對雪兒很好,這個英國醫生非常善良,他應該感覺出李鋒芒跟金媛媛關係特殊,但一句沒問。對雪兒也是如此,說起來金媛媛敢把一個小姑娘交給男同學,這本身就說不清,但他接送真就只是簡單問好,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最重要,如果仔細看,雪兒跟李鋒芒真的很像……

最後一夜,李鋒芒沒有出去,他從金媛媛家出來招手攔了輛計程車,金媛媛準備了一個大箱子說「你也不會買,這都是給你家人準備的禮物」,輕輕擁抱下就放開,然後跟歐文也是如此。

只是,看著雪兒擺動著不舍的胳膊,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趕緊扭過腦袋上了車。

回去後放下箱子又去了趟超市,給老查理的冰箱塞滿了各種吃的東西,也順手提了幾罐啤酒。就在這個院子里,他喝著啤酒想這一年裡發生的,偶爾想到河右晚報社馬上就搖頭,一切等回去再說吧。

第二天起床,老查理夫婦等著他一起吃了早飯,約的計程車已經到了門口。

裝好行李,跟兩位老人擁抱,約他們去中國玩,然後看著老太太抹眼淚,再次擁抱……

飛機騰空而起,李鋒芒看著腳下的倫敦,突然想起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劍橋大學他去了,也看了康橋,但這一刻才覺著這首詩真不是雲淡風輕: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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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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